等到田回来的时候,笑笑的身体已经好一些了,但是精神仍不好。就算后来齐猷再命人带了新的大夫来,也总不能像之前那般活泼了。楚越自己也被磨瘦了一大圈。
田两个都心疼,听了大夫单独给她说的一些话后,她不能当着楚越的面哭,就只好趁着她休息的时候自己偷偷抹眼泪。
那齐大人想是一开始就猜到楚越知道了要伤心,所以嘱咐了大夫不能和她说公主的情况。公主才一岁,因为早产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病无疑是致命。
楚越自己照顾了笑笑一段时间,现在夜里睡眠也浅了,有时候晚上听不到孩子的哭闹声,还会醒来自己去看。
田就试探地说了两句,“孩子毕竟还小,要不去宫里请太医令来看看吧。”
可是城外冷宫要动用太医令,必定会上报给少府。现在后宫是由原太后管着。少府不会去惊扰皇帝,势必是要去请示太后。
原太后如何会肯帮楚越?
楚越也不是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但人命关天,也顾不上原本那些执拗的想法了,她就将漆箧里那对金环玉的耳坠取了出来,嘱托田,“想着办法,尽量请出来。”
田是第二日午时才回来的,楚越看她一个人回来就知道是没请到了。她表情沮丧,无可奈何。“都不用往上报给少府,太医令的人自己就给拒了。奴后来又托人去打听了,才知道是娘娘出宫那日,原太后就直接下过令,说皇长子生病,往后太医令的人一律不得出宫外诊。”
她就只好做罢,在这样的强权之下,自己如今也沦为了别人一句话交代的事。
一直到六月,笑笑的精神还是不见好,楚越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田眼看着要瞒不住才说出真相,“娘娘,公主从娘胎里出来就体弱,那天耽误了治病的时间又临了雨,后来送到齐大人府里其实就已是治不好了。”
这话意思也是让她做好准备,可是楚越顿了一下也就当没听懂。太过悲伤的事一下到了耳朵里,她下意识的就是不想明白。
三日后的一个晚上,楚越和平常一样,隔断时间没听到哭闹声就要去看一会。她就坐在婴儿木床边,没有哄睡的呢喃声,也没有起来的声音。直到田意识到不对劲过去查看,才知道是笑笑走了。
两个人都是做好了这个准备的,可是当一条鲜活的生命真的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眼前,不免还是会震惊。
那又是极度悲伤到懵怔的状态,一时间什么情绪都上不来,只是好奇那么一个小人儿怎么不会哭喊了。
那天晚上,是田头一回看到那样子的楚越,她抱着公主的尸体倒在她的怀里,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然后开始崩溃。
她问田,“我的坚持是不是错了?”
以前不曾出现过这样的事,她一心只在自己的自由上,从未考虑过这样实际的问题,可是到了现在才是真真正正体会到齐猷的劝诫。
以宫里各方面的条件,生了病能及时治疗,及时保养,不能会救不活。
她何其对不起周美人,当初懒惰不见就已经错过一次,现在就是连她的托孤也没能保得住。
十月中旬,司徒凌时隔很久再度来探望楚越,当她挺着微微大的肚子迈入主殿,楚越才知道她这段时间是在侯府安心养胎。
司徒凌又给她带了很多东西,吃的穿的喝的,没有珠宝首饰,更多像是知道千川宫的情况,所以带来的生活补给。
她笑着说了一些近日自己的趣事,又问,“笑笑呢,我都好久没见到她呢,给姑姑看看她长多大了。”
殿内的气氛忽然地沉重了下来,司徒凌问完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楚越就扯出一个笑来,温和地说,“永乐公主到天上去陪她生母了。”
即便逼着自己心情平和,可是说出来眼眶里却还是忍不住的湿润。提到笑笑,她仍是止不住的愧疚和自责。
司徒凌笑容收了一些,也跟着难过起来。过了会又怕激得楚越更伤心,只能安慰她,“那孩子的命也苦,下辈子莫生在皇室了,就投到一个普通的富贵人家去。”
楚越就想,下辈子她们所有人都投胎到普通人家去才好。
月下旬司徒凌进了一趟皇宫,先去拜访了她母亲原太后,后来就到了无极宫。司徒邑正在里头看奏章。司徒凌就在旁边等了一会,看他哥哥放下手里的竹帛才说话。
还是寒暄了一些有的没的做铺垫,才提到了永乐公主薨逝的事。
“怎么说也是赐了封号的公主,也该以公主礼下葬的。”
无极宫空荡的大殿里,就成奎忍不住抬头看了主座上的那位。这一年来,还没人敢在皇帝面前提到任何关于千川宫那位的消息。今日公主就斗胆提了,要是皇帝回了还好,这么沉默良久,倒让人摸不准,不由得更加害怕。
司徒凌也很少会跑到无极宫来的,她知道她的皇帝哥哥忙,只是觉得不说心里怎么也跟过意不去一样。
就算是不为了废掉的嫂嫂,也应该为了迄今为止唯一的公主,安个旨意下去的。
“回去吧。”
司徒凌等了许久就等了这么三个字,自然是不甘心,她上前一步还想开口。成奎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立刻将公主拉住,“殿下请回吧。”他对着司徒凌暗暗摇头。
成奎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就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皇帝手指尖一动,他都能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都暗示了不行的事,底下人怎么也得思忖个几分。
司徒凌只好作罢。
到了年底的原太后寿辰,司徒凌再入皇宫给太后贺寿。
这次寿宴邀请了各地的诸侯王携同封地的王太后一起上京,可谓热闹非凡。宴上,原太后问长宁王怎么没把胡太后带过来,长宁王回说是前两月生了病才没有来。
原太后听着就不由得伤感起来。
就算从前有过争斗,如今年纪都大了,一听说这个生病那个生病的,不免要感伤到自己身上。赵筱虽然现在还不是皇后,但是作为现今后宫中资历最深的夫人,其实很多时候就跟皇后一样了,比如现在的座位,也就是与皇帝边上,靠近原太后。
她看出原太后眉眼间露出淡淡哀愁,就把瀚儿叫了出来,让他陪着皇祖母说说话。
皇长子今年已经有七岁了,个子比同龄人要高出许多,长得不仅像他爹,更有几分当年平帝的影子。
原太后喜爱得不得了,他就是不用说话,站到跟前也能让她再开心起来。
司徒邑也好久没有见过他儿子了,就随口问了句这些时日在读什么书。
“回父皇,太傅这段时日在讲五经。昨天学的是礼记,儿臣对其中一段尤为熟悉。”
皇长子主动挑起学问上的话题,长辈们自然更加喜爱,司徒邑就接着问他是哪一段。
“是为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皇长子念起来朗朗上口,昂首挺胸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原太后被逗得合不拢嘴,立马让人给赏赐了东西给皇长子和他的一堆侍读们。她就看向皇帝,“你看看你儿子,小小年纪就显露不凡,早些跟着学习些治世的学问才好。”
这是又在提醒早立太子了,司徒凌就担忧地看了一眼皇帝。去年就传了立太子的风,不过也是跟风一样吹着就过去了。拖到今年底了还让人主动提,说明哥哥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吧。
不然要立早就立了。
她刚这么想,就听到司徒邑竟然同意了。
这是何其大的消息,几个诸侯王就立刻起来敬酒恭贺。后宫中人唯有怀有身孕的陶姬埋下头去,做不出一丁点大多数人喜悦的样子。
司徒凌的位置也靠前,就是这么热闹的情况下,也实在忍不住要开口打破,“今日这酎酒闻起来还有些呛,皇兄不是醉了吧?”
她也不是一定要在这个当口说这话得罪人,只是她清楚她这位皇帝哥哥,虽然做了几年的皇帝了,但有时候闹起脾气来也跟个孩子一样。这一回立太子不见得就没有赌气的成分在。
她是怕事后他自己要后悔。
吉天长公主这话说得又让宴中气氛冷了一大半,就是李悌都拿手肘撞了撞她。
这话说得未免太过了,岂不是暗示皇帝刚才的旨意不算数?
司徒凌的身份摆在这,在座的除了皇帝和原太后也没人敢反驳她。赵筱也不敢,就只能将司徒瀚拉回身边,心中黯然神伤,脸上却还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她如今在这些做场合的神态上和之前那位废后有几分相像,只不过二人同样是端皇后的大度之姿,废后入不了太后的眼,赵筱却能。
于是原太后就出声了,“君无戏言,皇帝怎么能醉呢?”
司徒邑也笑了,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不仅示意了侍中立刻宣旨下去,还提到了后位。
“母后年纪也大了,都代为管理了一年多的后宫,朕心之有愧,太子生母也抬了皇后罢。”
“哥哥!”司徒凌再是忍不住,直接站了起来。原太后也怒了,即便再是不想当着诸侯王和王太后的面发脾气,也禁不住瞪了她女儿一眼。
李悌心疼司徒凌,只能回了侯府再安慰,“你废后嫂嫂当年被定了巫蛊之罪,就算陛下心里还念着她,也不能把她接回宫的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不顾众人反对接回了宫,那也不能再让她当皇后的。”
“凌儿,我知道你同你嫂嫂关系好,你替她气不过,可是也要看看实际啊!赵夫人当皇后已是势必的事了,谁让她得太后宠,又有皇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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