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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被卖的女子 十三(1 / 1)

楚云梨看着面前倒下的人,丢开手里的棒子,摇了摇头:“都说了让你别开门。”

张大虎无知无觉。

他孑然一身,家里除了被关在柴房的周兰灵外,再没有其他人。哪怕他不回去,也不会惹人怀疑。这人挺高壮,昏迷中的人又特别重,楚云梨费了一把子力气,才把人吊在了柴房。

张大虎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他浑身都疼,特别是两条手臂,僵痛得恨不能将其砍下。借着微弱的天光,他看清楚了柴房中的情形然后才想起来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杨花椒竟然敢打人。

她甚至是敢把婆婆吊在这里,张大虎扭头去看身侧的李氏。

李氏被吊了几天,一点精神都没。看到他醒了,只看了一眼就默默转开头。

张大虎想要说话,这才发现腮帮子酸疼得厉害,口中堵着一团特别大又特别臭的布。隔壁厨房中还传来了浓郁的鸡汤香味,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没多久就传来了叽里咕噜的声音。

这……管不管饭呢?

自然是不管的。

楚云梨吃过了饭,临睡前推门进来瞅一眼,看到了睁着眼睛的张大虎,顿时就乐了:“你醒了?”

张大虎好不容易等来了人,眼瞅着天都黑了,村里人都歇得早,要是这会儿没能下来回家,大概还得吊一晚上……他的手臂已经撑不住了,再熬一夜,这手都得废。他急忙呜呜呜,表示自己要说话。

楚云梨这会儿吃饱喝足,兴致挺不错,转身去厨房里拿来了菜刀搁在他的脖颈上,一边道:“我这个人谨慎惯了,可不能让你叫出来。你答应我不开腔,我就拿掉你口里的布,当然,我胆子小,你要是一开口吓着了我,这手一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可不知。”

张大虎垂眸看着面前锋利的刀,他敢用人头担保,这菜刀肯定是刚磨过了的,急忙呜呜呜表示自己会乖。

楚云梨拿掉他手里的布,与此同时,刀锋逼得更近。

张大虎想往后退,可那刀锋就跟他脖子粘在了一起似的,怎么都避不开,他真的被吓着了,急忙道:“你放我回去,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说让你别开门,你偏要开。”楚云梨摇摇头:“我给过了你机会的。”

张大虎悔得肠子都青了,感受着脖颈上锋利的刀刃,他压根不敢大声:“我错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来的时候好像是想让胡佳帮你分担什么来着?”

“没有的事。”张大虎急切道:“我那是开个玩笑,你就当我没来过。”他余光撇见了瘦得不成人形的李氏,这人在之前肯定挨过打,由此可以看出,杨花椒下手特别狠,他真的后悔自己脑子一热跑到了胡家来,更后悔自己闯进了门。

在发现胡家没有主事的人在时掉头就走,那该有多好?

“你这么大个人,我可忽视不了。”楚云梨偏着头:“你们村里的这些男人都是畜牲,不拿我们山下的女子当人,全都死不足惜!”

说这话时,她语气里带上了杀意,张大虎吓得魂飞魄散。电光火石之间,他脑子里忽然窜出了一个想法,越想越觉得可行,急忙道:“你之前跑了几次,肯定想回家,但下山的路不好找,我可以帮你带路。你。你大人大量,放过我这一回吧……没有熟人带路,你是一定走不了的。还有,你走了之后,我还可以帮你说服村里的人,让他们不再追……回到山下,你将这里的事情忘了,再嫁一个好人家……”

“村里那么多人,都可以帮我带路!”楚云梨一脸苦恼:“我不想杀人,但你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我也不敢放你回去。你还是就在这儿吊着吧。”

说完,飞快将那团布塞了回去。

张大虎:“……”白费力气!

他不甘心,还想说话,楚云梨已经不想再听,转身关上了门。

宝子这两天都没出门,也不在院子里乱窜。最多就是在厨房里找吃的。

胡家没人,楚云梨想去哪都行,她找到了二丫,打听村子里的事。

村里拢共有几十户人家,其中买媳妇的有二十一家,如张刚子那样不拿媳妇当人的有六人,在此之前,还有几个女子被虐待而死。她们的孩子……男娃还在,生下来的姑娘就只剩下两个还活着,还都活得艰难。

大的那个已经八岁,听说她爹已经在帮她物色夫家……价钱较高,据说已经放下了话,姑娘嫁出去就和家人无关,随便夫家怎么料理。

这两个姑娘,她是一定要带走的。至于那些嫁进来的媳妇,其中也就只有周兰灵还没有生下孩子。其实,买了的媳妇在生下孩子之后,大部分都认了命。楚云梨不确定她们还想不想回家。

就比如二丫,哪怕李大春不算多好,她也没想离开。

楚云梨暗地里接触了几个活得艰难的,表示自己要走,并且已经有了带路的人。她们都不肯松口。

等了两天,楚云梨没发现有人上门来找自己麻烦,心里便明白,她们无论想不想走,都没想揭穿她……也或者,她们自己也动了念头。

这日,胡父病情越来越重,李大夫每天都会来,因此,这消息也传了出去。

村里不少人前来探望,李氏不在,众人都挺疑惑,但楚云梨只说不知道,他们也没想着去柴房看……在他们看来,李氏要么是去山上找药出了意外,要么就是直接下山去请别的大夫了。

来的人中,夹杂了一个春花。楚云梨只拿她当普通客人,但春花来这一趟,可不单纯是为了探望。她临出门前,找到机会,一把抓住了楚云梨的手:“我听说你要走,还要带着人一起走……到时候记得千万带上我。”

楚云梨哑然:“好!”

春花没想到她直接就答应了,顿时喜极而泣,又怕被人看出来,急忙抬手去擦泪:“我以为……”

相约逃跑这种事得隐秘,她以为杨花椒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会坦荡荡承认。

“两日后的早上,太阳一出,咱们就启程。”

春花没想到这么快,忍不住问:“可我们找不着路,到时又会被人抓回来。”

“不会,我问明了的。”楚云梨伸手一指远处的一个山口:“到时候落了单,就往那里走。翻过那个口子,一直靠右边下山,就能到官道上。”

这自然是张大虎告诉她的。

楚云梨当时可费了一番心思吓唬他,他应该不敢说假话。

春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脸恍然:“原来是往山上走。”她擦了擦泪:“我走了。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不会说出去,也会叮嘱她们。”

但这世上,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想走的人会以为别人也想走,但确实有人已经死了心,打算这辈子就在大山中度过。于是,这件事情在第二天傍晚时,还是被人发现了。

当时就有一群人找到了胡家来。

彼时,楚云梨正在吃晚饭,看到众人过来,好奇问:“有事?”

有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张口质问:“你是不是想偷跑?”

“没有的事。”楚云梨无所谓他们知不知道,但其他人害怕,她坦然道:“村里好多人看不惯我,你们这又是听了谁的挑拨来找我麻烦?”

男人卢满,祖祖辈辈都在大山中,他是没有娘的,事实上,他娘是山下来的女子,在生下孩子之后没多久就被虐待而死。卢满家里并不富裕,在他三十岁那年才买了一个女子回来。

得来不易,他却并不珍惜,对妻子各种打骂,孩子都打掉了两个,他妻子因此伤了身,这些年再没有身孕,他不反思,只恨妻子不会生……他妻子四月,今年才三十岁的人,被折腾得如同八十老妪。

“这事肯定是真的。”卢满上下打量她,眯着眼道:“把你的腿打断,我就不用管这事情是真是假了。”

胡家没有主事的人,他欺上门来,换作真正的杨花椒在这里,就只能生生受着。楚云梨冷笑:“你是我的谁?凭什么打断我的腿?只凭着外人几句风言风语,你就说我要跑……那我还听说不能生的是你,你是个天阉,却拿媳妇撒气呢。”

一片哄笑之声,卢满瞪大了眼:“杨花椒,我要你的命。”

他扑了过来,拳头对着楚云梨的头砸下。

众人见状,忍不住惊呼。有胆小的女人已经闭上了眼,楚云梨侧身避开,捡起栓门的木棒就打。她打得毫无章法,力道却特别大。卢满手臂挨了一下,顿时传来咔嚓的骨裂声。

断骨之痛,常人难以忍受。卢满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惨叫出声,他受伤的那只手不停地颤抖,一片疼痛里,他却更怒了。

“杨花椒,你敢!”

说着,他也捡了一根棒子狠砸过来。

楚云梨跳开,大叫道:“我是胡家媳妇,李家的外侄媳妇,容不得你欺辱。”

村里胡家人不多,平时也并不亲近。但李家人多啊,加上李氏平时在娘家还算会做人,瞬间李家不少人就站了出来。

有人警告:“卢莽子,别太过分。”

卢满痛得满脸狰狞:“是谁过分?断手的是我!”

“那也是你先动手。”楚云梨跳了出来:“我被吓着了,失手伤了人。我跟你道歉。”

卢满吃了亏,不愿意要她的道歉。事实上,此刻他痛得厉害,哪怕是胡家愿意赔偿,他也不答应。恶狠狠道:“我要你断手,再断一条腿。这事就了了!”

这确实过分。

李家看不过去,上前劝说。卢满胳膊痛得厉害,心情也烦躁,不知道怎么说的,两边人忽然推攘起来。

村里的人讲究个面子,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哪怕有人拉架,两边也还是打了起来。楚云梨夹杂在人群中,悄悄下了几次狠手,好几个平时爱对媳妇动手的男人都受了伤。

等到众人被拉开,已经是两刻钟之后,李大夫急冲冲赶来,看到受伤的人这么多,他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就想找人帮忙。毕竟,失血太多也是会死人的。

村里会医术的只有他一个人,他眼神转了一圈,目光落在楚云梨身上:“你来帮忙。”

在他看来,山下来的杨花椒能够找药材落胎,应该是懂得一些医理的。楚云梨并没有拒绝,从他药箱里拿了些药粉,开始帮着包扎。

没有人知道杨花椒的底细,自然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医术。楚云梨自然是“不会”的,不会医术的人包扎伤口,粗手笨脚碰着伤是很正常的。

接下来,李大夫不停地听到杨花椒的方向传来各种惨叫声,一个叫得比一个凄厉,跟杀猪似的,他好几次忍不住回头,可杨花椒手底下的伤口虽然包得粗糙了些,但都没有大毛病。

听得烦了,他回头呵斥道:“知道痛了?一个个倒是别打架啊!或者你们打完了别找我来包扎伤口……全都指着我一个人,我又不是神仙。这些药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还得去山上采……真用完了,等受了伤生了病就只能等死。”

惨叫的几个人委屈得很,他们也不想叫,这不是痛得厉害么。

有人看见楚云梨粗暴的动作后,悄悄离她远了点,就想等着李大夫来帮自己包扎。楚云梨动作粗鲁,但做事迅速,包得比李大夫还快……在这期间,她悄悄偷拿一些药粉。

卢满在混乱之中被打伤,此刻嗷嗷直叫唤,哪里还记得找楚云梨算账?

送走了众人,天色已晚。李大夫走到最后,又进去看了一眼胡父。他受伤已经好几天,身上越来越烫,脑子已经不清醒,但却始终没有断气。

李大夫临走前,再次问:“到底是谁伤了他?是不是你?”

“你问这些做甚?”楚云梨似笑非笑:“你只是治病救人的大夫,难道还要帮他讨要公道?就算真是我打伤的又如何?公道在我这里,他身为公公想要欺辱儿媳,被打了活该!”

李大夫皱了皱眉:“你承认了?”

楚云梨再次反问:“你要揭穿我?”

李大夫眉头皱得更紧:“你婆婆到底去了哪?”他想到什么,眼神在院子里搜寻一圈,将目光落在了柴房,他回头看了楚云梨一眼,大踏步朝柴房而去。

楚云梨不疾不徐:“我劝你别乱翻。”

李大夫根本就不听,抬手将门推开。当她看到屋中吊着的两个人时,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再看向楚云梨的目光中,满是惊疑不定。

“张大虎是来问胡家讨要东西的。但他跟你一样,发现了我的秘密,我只能将他留在这里。”楚云梨一步步靠近。

李大夫并不愿意对她动手,往后退了两步:“你想做什么?你别过来,我怕伤着你。”

这番动静,吊着的两个人都被吵醒,本来还想着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处境,兴许能救他们下来。看到这番情形,反而替李大夫担忧起来。

这可是村里唯一的大夫,能救命的,万万不能出事。

听到李大夫的话,张大虎闭上眼,不忍再看。

李氏倒是想提醒呢,可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都低估了杨花椒,包括她,不然,她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楚云梨置若罔闻,继续靠近。

李大夫顺手扯过一根柴火,眼看面前女子越靠越近,他闭上眼敲了上去,口中道:“你别怪我。”

话音落下,忽觉肩膀一痛,他睁眼后,面前女子已近在跟前,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脖颈上已经多了一把锋利的刀。

楚云梨偏着头:“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毕竟你救过我的命,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说着,她令一只手抬起,狠狠敲在他的后颈处。

下一瞬,李大夫软软倒在了地上。

李氏只觉得特别熟悉,她呜呜呜着想要说话。

楚云梨将李大夫拖出去丢在了竹林之中,没有立刻回去,而是找到了春花。给了她一些药粉,如是吩咐了一番,又定好了离开的时辰。

“想走的,丑时末,在村口等我。”

春花一脸慎重,答应了下来。

回到胡家柴房,李氏还没睡,楚云梨偏着头,笑吟吟道:“今天是个好日子,稍后我要走了。”

她拔掉了李氏口中的东西。

李氏被塞了这些天,腮帮子疼痛无比。说话都挺艰难,她和张大虎一起被吊在这里,自然知道张大虎已经给杨花椒指了正确的路。如今的她已经改变了想法,再也不想留这个煞星在家里,巴不得她走得越远越好。她努力发出声音:“我不拦你。”

顿了顿,她又道:“煮点鸡蛋,路上当干粮吃。”

听到这话,楚云梨忍不住笑了,一合掌道:“你要是早想通,我们之间也不会弄成这样。”她看向正房的方向:“你男人已经只剩下一口气,若不是我需要他活着,他早死了。”

村里的白事会有许多人来帮忙,肯定会有人钻到这柴房里来,没算计好一切,楚云梨可不能让他们发现这里头的秘密,所以,胡父得活着。

李氏听到她的话,面色黯淡:“是我们对不住你……我不会找你报仇的。”

楚云梨直言不讳:“你倒是想,得有那本事啊!”

李氏胸口起伏。

楚云梨自顾自继续道:“之前你几次险些要了我的命,我要是就这么走,怎么想都挺亏。”

听到这话,李氏心头咯噔一声:“你……我给你道歉。”

“道歉没有用。”楚云梨看了看天色:“我得走了,我实在下不了手杀人。”她掏出一个火折子:“能不能活,全看你自己的命。”

语罢,她吹燃了火折子,丢在了地上。

这间是柴房,里面满满都是过冬要用的柴火。说起来,还全都是杨花椒捡的呢。

李氏吓得魂飞魄散,张大虎更是不停挣扎。

楚云梨头也不回,转而往张刚子家狂奔而去。深夜之中,张家人睡得很熟,她直奔之前去过的屋子,将地上的女子背起。

女子先是欢喜,趴在她背上后,低低道:“我家住在大丰镇,我叫彩妮,从镇上东面数过去的第六家,就是我家。爹娘就得我一个闺女,平时很疼我,肯定还在等着我回家……”

楚云梨听出她话不太对,打断她道:“别说话了,一会儿还得赶路,我会把你送回家的。”

彩妮没再开口,唯一完好的那只手在她身上摸索。

楚云梨不认为她会伤害自己,问:“你找什么?”

话音落下,她察觉到别在腰间的火折子被抽走,紧接着背上的人滑了下去,只见彩妮往柴房的方向爬:“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敢面对爹娘。就不走啦。你快去吧,别耽搁了!”

她两条折断了的腿不停在地上划拉,已经残废了的人却爬得飞快,很快柴房中就已经冒起了烟。楚云梨叹了一声,扑进去将人抱起,飞快往村口而去。

此刻胡家院子里已经燃起了火光,有人发现走水,开始叫嚷。与此同时,好几处都有火光亮起,彩妮本来想和张刚子同归于尽,发现村里的情形后,愕然问:“到底有多少人要走?”

“想走的都会走。”楚云梨头也不回:“昨夜打架,好多男人受伤。今夜肯定会死人……”

感受着村里各处越来越亮的火光,彩妮有些恍惚,喃喃问:“都能走?”

她来村里已经好几年,看到不少女子生不如死,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她没想到自己能熬这么久,做梦都没想过还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