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稀稀拉拉站着十来个人,手里拿着菜刀和锄头棍棒等物,全都一脸戒备。看到来的人是楚云梨,全都匆忙上前,走得近了,才看清楚她怀中的人。
女子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头发乱糟糟,身上弥漫着一股怪味。众人先是一愣,却都没有多问,纷纷上前帮忙。
这些女人中,还有几个带上了孩子,此刻有些心慌,想要开口解释。楚云梨却率先道:“哪怕下了药,也不能保证他们绝对就不会追出来,我们先走吧。”
语罢,抬步往山上一条小道走,村口这里有好几条路可以离开,她走的那条并不是其中最大的。有人疑惑:“真的是往这里走吗?”
“是!”楚云梨头也不回:“我把张大虎打了个半死,他亲口跟我说的,量他也不敢说假话。”
事到如今,凡是出现在这里的女人,都已经没了退路。她们来不及多说,纷纷抓着孩子带着手里的包袱匆匆跟上。
上山要比下山累,好像这些女人到了这里之后都没闲着,哪怕家境不错的,因为磨砺出了不错的身子骨。两刻钟后,楚云梨听到身后众人气喘,将怀中的彩妮放下:“歇会儿再走。”
此刻她们已经在半山腰,天还没亮,本来辩不清村子的方向。但此刻村里好几处燃起熊熊大火,她们的位置隐约还能看到有人影穿梭其中。
彩妮看着看着,突然开始哈哈大笑,这番愉悦感染了身边的其他人,她们也开始大笑。渐渐地,笑声中夹杂了哭声,紧接着众人放声大哭。
春花赶快阻止了她们:“别哭了,先前我们偷跑,却还是被他们追了来。这一次,我们走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现在肯定已经有人发现我们不在,说不准已经有人开追了。”
听到这话,众人都收了声,也歇不住了,催促着楚云梨快走。
楚云梨又去抱彩妮。
彩妮往后让了让:“我会拖累你们的,就不走啦。”火把的光亮中,她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来:“你们如果能够逃脱,且一辈子都不被追回来,我就满足了。花椒妹妹,你是个好人,回头记得去我家里跟我爹娘说一声……就说……”她沉默了下,道:“就说我跟人私奔了,现在过得还不错,夫君不让我回家。”
楚云梨还没说话,边上有人不赞同:“你明明过得这样苦,为何要骗他们?”
彩妮又笑了笑:“让他们恨我,总好过让他们念着我。”
闻言,有女子啜泣出声。楚云梨听得心酸,一把将人抱起:“咱们出来连孩子一起十六个人,谁也不能落下。我会把你们都带出这大山。”
山下已经有火把亮起,缓缓追来了。
其中一个叫冬儿的女子看见,吓得浑身颤抖,腿一软,坐倒在了地上,边上的人伸手去扶她,她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瘫软成一团:“有人追来了。”
这里面的女子几乎都偷跑过,但全都被抓回去挨过教训。此刻看着那火把渐渐上来……她们来了这些年,就没听说有人成功逃脱,想到被抓回去会受的罪,一时间都有点绝望,好几个人都软倒在了地上。
山下的女子到了这里,全都吃了苦,对男人简直恨之入骨,临走前不止下了楚云梨给的蒙汗药,还是放了火才走的。走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已经出了人命,有人追来很正常。楚云梨厉声道:“你们数一数才几个火把?有什么好怕的?”
闻言,众人一震,都清醒了过来。
以前村里的女子偷跑,最多就是两三人,几乎全村出动。但今夜不同,好多人还被迷在了睡梦中……村里的庄户人家,最值钱的就是宅子和粮食,包括衣物家具,这些全都经不起烧。如果被一把火烧光了,等于多年的努力付诸一炬。
此刻好几个院子同时着火,找人固然要紧,但救火救下家里的财物更要紧。
楚云梨再次冷喝:“不想走的可以留下,想走的起身!”
说完,率先走在前面带路。
还是那话,不说已经对男人动了手的,哪怕只是偷溜的,从她们出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逃不掉,回去不死也要去大半条命。
跟死比起来,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楚云梨循着方向,终于在天亮时,看见了不远处的山口。
密林中的山口就像是唯一的出路,众人累得气喘吁吁,却没想停下。而身后已经有男人的呼喝声传来。
楚云梨回头,枝叶缝隙间洒下微弱的天光中,已经隐约能看到追上来的人影。女人们害怕起来,有人哭着道:“花椒,那真的是下山的路吗?”
“是!”楚云梨将彩妮递给春花:“你找人抬着,直接往山口走,我拦一拦他们。”
由于递人动作又快又急,春花脑子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接过人,手中一重的同时,后知后觉明白了她的话,立刻道:“你怎么拦?”
“你别管。”楚云梨推了她一把:“快走。”
春花迟疑:“我陪着你。”
哪怕男人们近在咫尺,大概是看到了出去的希望,也可能是此刻只能孤注一掷。冬儿不再如方才一般害怕,扑过来抬了彩妮另一边:“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花椒妹妹,我们在前面等你。”
春花抬着彩妮,前面冬儿跑得飞快,她若是不动,彩泥就会掉在地上,她被带着往前走,补充道:“若不见你人,我就回来找你。”
一行人往山上走,其中有几个女子还带着孩子跪下对她磕了个头,然后飞速起身,往密林中钻去。
楚云梨出门时,带了一根大棒子,又别了一把菜刀,此刻她就站在去山上的必经之路旁。
很快,面前出现了五六个男人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是张刚子的爹,此刻他浑身狼狈,眼睛血红:“杨花椒,彩妮那个贱妇呢?她杀了我儿,我要她偿命。”
楚云梨扬眉:“你家院子里的火灭了?”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父在睡梦中惊醒,想要去救儿子,可儿子的屋子最先燃起来,火大得他压根不敢靠近。
张刚子头上受了伤,躺在床上摇头都会吐,根本就起不来。若是没人去救,真的会被烧死……可怎么救?
张父看着熊熊大火,到底是存了一分理智,转身拿了水桶去灭火……可今年的初秋天气好,好多天没有下雨,白天大太阳,到处都挺干燥。柴房中攒来烧一冬的柴火越燃越大。
救不了儿子,也灭不了火。张父一腔邪火没处发,拿着火把就追了来。
边上其他男人看到楚云梨后,也有人问了两句,刚才一起逃出来的女人之中,楚云梨有好些是不认识的,也不知道她们的名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这些人。
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将她放在眼里,纷纷越过张父往前冲。
走在最前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看着和李满有些相似,楚云梨手中棒子一抬,狠狠敲下。
汉子愕然倒地。
紧跟着他的男人生生顿住脚步,手里的锄头朝着楚云梨的头敲了过来,敲出时他眉眼狰狞:“带我媳妇跑,你去死!”
楚云梨侧头避开,拔下菜刀利落飞出,砍在了男人腰上,他哀嚎一声,痛苦地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想去拔,却又不敢拔出。
一连两个男人倒地,剩下的几人看着她的脸色都变了。不再如方才一般忽视她,还都往后退了几步。张父眯起眼:“花椒是吧?女人都要嫁人的,你都已经嫁过来了,为何要走?你走就算了,为何要拆别人的家?你拆散了这么多的夫妻,还让他们放火烧家烧人,造了那么多的罪孽,赶紧跟我回去赎罪。”
“有罪的是你们。”楚云梨冷笑着道:“当下女子婚事不由自己,确实都要嫁人。那你们把人接回来之后不好好对她们,只拿她们当物件,对她们非打即骂。这哪里是夫妻?”
“打是亲,骂是爱。谁家夫妻不吵架?”张父振振有词:“哪怕是山下,打完了照样过日子。总不能因此就丢下一个家不要了……”
“胡说,那是因为挨打的不是你们,用命生孩子的人不是你们,被当做牲口对待随意打骂的不是你们,所以你才能轻飘飘说这种话。”楚云梨看到有两个男人想从边上绕路上去,厉声道:“有我在这里,你们谁也别想上。想要追她们,先问过我!”
其中一个汉子叹气:“傻子媳妇,我不想为难你,只是想追回自己的媳妇,我家里还有仨孩子,她跑了我一个人怎么养?你这不是救人,是杀人!”
楚云梨并没有被吓住,振振有词:“杀人的是你,若你真在乎孩子,就不会让他们那样出生!更不该让孩子的娘生出离开的想法!”
说话间,右边的石头缝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有人拽着野草往上爬,楚云梨扑过去,不由分说抬手就敲。直接就将那人给打落了下去。
她厉声喝:“你们要么滚回去,要么死!”
剩下的三个男人包括张父在内都被震住,忍不住面面相觑。媳妇是要紧,但自己的小命更要紧,在这村里受了重伤,可没有银子来养……万一成了半残要死不活,还不如死了轻松。
张父想到大火中的儿子,咬牙道:“咱们一起上,就不信摆不平这个娘们。”
楚云梨:“……”我得让你们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