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善把熬好的粥盛出来，晾到合适的温度，连着剥好的鸡蛋一起摆在茶几上面。
孟既明听见了，没动。
她就回房间了，反正点滴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输完，等他想吃的时候，粥凉了可以再热。
刚回屋没一会门铃响，梁善连忙去开门，是外卖员，两大手提袋的酒店中餐。
她摆好了去问他是不是想吃，所以才点了那些送到家里，提醒他医院嘱咐过要吃得清淡，而且要少食。
孟既明没理她，翻身起来就往餐厅走，梁善连忙举着架子跟过去。
孟既明坐下就吃，梁善后悔没让护士把埋置针放到左手去，担心他吃饭时回血，看了一会还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把门关上，他又叫她。
梁善过去问怎么了，他说吃饭。
她不想吃，不光是累到不想吃，完全没有饥饿感，也不想和他坐在一桌吃。
她就那么干站着，孟既明瞭了她一眼，又吃了两口才说：“怎么了？顾姨能上桌，你不能？还是和我不能？”
梁善头疼，有些话瞬间堵到了嗓子眼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干脆坐下。
他说得对，她妈虽然是佣人，但是每餐都上桌，不管孟远意在不在家都是和丁媛一起吃饭的，就连年夜饭都不例外。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没必要再别扭着让彼此难堪，坐下不难，难的是吃不下去，仿佛是生理在抵触吃饭这件事。
不管是眼前的美味佳肴，还是学校的粗茶淡饭，她都没有胃口，甚至在她努力尝试往下咽的时候会吐。
果然，吃了两口就往卫生间跑，干呕了好一会终于吐出来才舒服些，要炸掉似的头痛欲裂感也退了些。
洗漱干净又换了件衣服坐回到餐桌旁，免得他再叫她，孟既明却没再抬头也没理她。
这一桌是他特意叫的，和那天晚上被他丢进垃圾桶的那桌菜色一模一样，大部分是梁善爱吃的。
好好一个人快要瘦成鬼了，春节前好不容易圆起来的脸已经没法看了。
不知道的人要是看见他们俩，准得以为梁善才是生病住院的那个。
梁善吃得慢，偶尔夹上一筷子，特别慢地送到嘴里去，细嚼慢咽演绎到极致。
孟既明心烦，没忍住开了口：“你去哪了，这几天。”
“医院。”
“还有别的病人需要你去照顾？你到底在几家做工？忙得过来么？不怕累死？”
“没有，就一家。”
“那我怎么没看见你。”
“我坐在外面。”
一问一答，忽然就没了声。
孟既明抬眼看过去，她垂着眼帘，咬着筷子头，隔了会去夹近处的菜，半天也没往嘴里送，就那么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家里人总说孜孜长了张最是柔和的脸，他也一直这样认为，原来她瘦下来的时候也是有轮廓的，线条分明。
不好看。
半死不活像个鬼。
他把筷子一撂，“不吃了。”
她便也放下筷子，双手叠放在桌面，眼神落在手上。
孟既明看着她，问：“你想说什么？”
她的眼皮动了动，终于朝他看过去，说道：“你这次住院花了很多钱，我找大哥要了，也支付给医院了。”
他不动声色，心里直笑，从那天晚上他们俩闹了别扭开始，她连他的名字都没叫过一声，你呀你的他不计较，转脸就当着他的面大哥长大哥短的，她可真行。
从小到大，在她眼里，大哥和他就是不一样的存在。
梁善又说：“我以前小，没想过这个问题，确实是我的问题，现在想到了，我想问问你……”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无声。
她有些开不了口，心里劝自己没什么好羞耻的，谈钱不可耻。
孟既明让她绕的头晕，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久等没个动静，催道：“想问什么，说。”
梁善的手指尖直颤，蜷起来攥了下，倏地抬起头来对他说：“我给你做佣人，是不是该有点劳动所得？医院里的那些护工们照顾你，一天都要不少的钱。”
哪怕她是家养的佣人，也不能白干活一分钱不给吧。
瞧她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佣人了。
家里哪个佣人不说，孜孜是照着小姐的样子去养的，吃的穿的用的不用和别人去比，就比她最熟悉的蒋年年，半点不差！
孟既明气得直笑：“梁善，你是不是傻了？你天天吃的喝的住的用的，包括你身上穿的，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的，我还少给你花钱了？你出去打听打听，学校里那些女孩子每天吃多少钱一个的菜，穿多少钱一件的衣服，你去问问你那三个室友，你再看看你自己。从小到大，你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么？”
怕她不懂，又在桌面叩了叩，“这顿饭多少钱你知道么？全他妈照你爱吃的点的，你还以为是我想吃，我怎么那么馋呢？我跟你算过钱么？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你还真把自己当佣人了。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贱，天天好吃好喝地把你当祖宗似的供着，你见谁家佣人像你这样。”
“做饭只会熬粥，还只会白粥，最多给我煮两个鸡蛋，我爱吃么？还是你以为我爱吃？是他妈因为你爱吃，连我大哥都知道给你准备的早餐要有白粥和鸡蛋！”
“真是惯的你，佣人……你都用不着回安城，你去问问纪敏之，他们家有一个佣人是你这样么？有没有一个佣人像你妈那样？你就是傻！”
“不，你不傻，你是没有心，梁善，你没心！”
梁善傻了。
他从来没和她说过这些，她也没问过，一点概念都没有。
确实，衣食住行都是孟既明给她出的。
难道用来抵她的工钱么？
那她能不能换成现金，不要他给的这些？
她不要锦衣玉食，只想省吃俭用。
孟既明豁然站起，扯得旁边的架子直晃，手背上立时回血，眼瞅着肿起来。
梁善想要过去，只看见他连着埋置针头扯掉甩到一旁，快步回到房间。
房门咣一声，响声直往耳朵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