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的思绪就像窗外吹来的微风,缓缓流动,却也仅仅是流动。在这石头抠出来的屋子里,时间似乎是静止了一样。四四方方的空间,硬生生的挖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窟窿,阳光从窟窿外的树叶间漏了下来,斑驳在胖胖的肚子上,也斑驳在和房子一样青色的石床上。
时间真的静止了,只有这阳光和微风从时间的裂缝渗出来。
“你醒了。”晨姮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点吃的。那一身的洁白给这青色的石屋带来了一阵光明,让时间重新流动起来。
“这是哪?”陈风没有动,也没有看她,两只眼睛依旧凝视着暗红色的伤口,脑子根本无力思考。
“风神谷,”晨姮回答,把几个果子放到陈风身旁,“你的峡谷。”
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眼神,陈风抬起头望着站在跟前的“姐姐”。一点倔强的光芒在眼中流转,直白的逼视眼前的姑娘。是不解,是愤恨,是绝望。两个人就这样无声的对视,一动不动。只有那光芒在陈风眼中流转,浅浅的一层水雾。努力支撑着身体的双手微微的颤抖,沉重起伏的呼吸似乎也能轻易将他压倒在清冷的石床。
晨姮依旧没有表情,平静的就像这周遭的石头。她终于动了,伸出手抚摸陈风的头,轻轻的托住那张黑黑的脸。
“哭吧……”
那一缕倔强突然崩塌,浅浅的水雾凝成了两湾泉水。黑黑的脸不由控制的痉挛,鼻息的抽泣左右了他的身,部的委屈都顺着咧开的嘴没有声响的流了出来。
她抱紧了他的头,轻轻的抚摸。那画面就像是抱着一只受了惊吓的刺猬,安静而悲伤。
一声抽泣终于震动了那宽厚的胸膛,一声嚎叫好似来自受伤绝望的狼。我不知道这幅油画来自哪一个画派,映满眼帘的冷色调凸显出了一个强健敦实的身体,和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孩儿。请不要将厚重的肌肉与坚强画上等号,尽管看不到,我也能感到他已是泪水涟涟。白衣长发也并非柔弱的表象,阳光照耀的脸上,似乎见证了太多的无常。
晨姮低头看了看怀里圆圆的脑袋,慢慢的移开,轻轻亲吻那一头倔强的短发。双手捧着那张黑黑的圆脸,凝视他,眼光清冷。
“去看看他吧。”
这块青石大的出奇,除了陈风醒来的这一间石屋,旁边竟还有一间屋子。想必当初开凿之时工程巨大,墙壁、屋顶以及地面都保留着穿凿的痕迹。光着脚站在这青色的地面,陈风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粗犷的线条,有些地方甚至显得有一点锋利。
不敢想象迈过这道同样是从青石硬生生砸出来的门,会见到什么样的景象。他不由得绷紧了呼吸,原本因为疼痛而难以迈开的双腿此时更加不听使唤。他扶着身旁的晨姮,做了一个深呼吸。终于挺直了身体,迈出了第一步。
咬紧的牙关里终究还是传出了一声呻吟,陈风突然攥紧双手,强忍住那撕裂的感觉,一阵猛咳。
人啊,总是想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一点卑微的尊严。即便是在当下,就算在伤的无法穿上衣服,要不着寸缕的站在一个姑娘面前的时候,陈风也希望能做出一个器宇轩昂的姿势,表明自己并没有被打垮。
自欺欺人罢了!危险来临时想要逃跑的欲望还在脑中回荡,双腿上紫红色的伤口就是那时胆怯的证据。而刚刚那器宇轩昂的一步,两条大腿的伤口毫无征兆也毫无准备地碰到了一起。这疼痛终于让他认清了现实,弓下腰,叉着腿一步步往前挪,任凭该晃的和不该晃的肉左摇右摆,再也管不上是不是好看,只要它不再找麻烦,怎么都是好的。
洪亮就在另一间屋子里躺着,四个石墩上铺着的一块青石,就是他睡着的地方。看得出来,晨姮已经尽力了。陈风分明感觉到洪亮身边的空气自发的流转,将他包裹在里面。胸口的木头已经不见了,伤口和身体也干干净净。只是,原来和自己一样的那个黑小子,现在却毫无血色,睡在那里一动不动。
放开晨姮的手,挪动脚步穿过流转的空气。握着那只毫无血色的大手,呼吸再也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手依旧是软而有力的,除了没有血色,还是和平日里一样,没有丝毫僵硬的感觉。可陈风还是能清楚的看到,生命已经从眼前的身体里褪去,留下的只是洪亮的影子,是他留在这世上的一抹痕迹。
扭曲的脸慢慢地抬起来,弓着的腰渐渐地蹲下去。他的哀嚎依旧无声,直到那突然的爆发。
跪在床前,用火热的脸去温暖冰冷的手,眼泪在苍白的手指间流淌,却仍旧无法将褪去的生命注入眼前强壮的身体。
哀嚎在石屋里回响,一次又一次,一阵又一阵。直到仅有的那一点力气彻底耗散,无力的瘫坐在清凉的床前。
“我尽力了。”晨姮一直站在流转的空气外面,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博物馆里看一幅油画,一个胖胖的男孩哀悼他刚刚去世的朋友。
“把你们带来这里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她继续说,“我清走了他身上的木头和石灰,让伤口停留在刚刚出现的样子。”
“停留”!这不显眼的两个字让陈风的心微微一颤。为什么是停留?为什么不是保持?为什么不是清理干净?
晨姮看懂了他的眼神,嘴角露出了一个几乎看不到的微笑。
“他还活着?”
“无论是对于凡人,还是对于神,他都已经死了。”这句残酷的话将陈风最后的希望几乎彻底熄灭,眼神中的那一丝惊异瞬间消散。但漫长的半秒钟过后,晨姮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除了你……”
……
陈风几乎是一口吞掉了晨姮拿给他的馒头,费力的咀嚼。这应该是最难看的吃相,拳头大的馒头塞在嘴里,里面堵着嗓子眼,外边闭不上嘴唇。眼角的泪水还没有擦干,就不顾一切的把本就圆鼓鼓的肚子撑得更大。
晨姮无法告诉他如何才能让洪亮醒过来,但是历代风神独特的法力在他身体里埋下了这种可能。他要感谢晨姮,笼罩着洪亮的气流让他的身体停留在受伤的那一刻,永远不会僵硬,更不会腐坏。或者说,洪亮现在其实是活着的,只是暂时没了生命。所以他要马上填饱肚子,让风神尽可能快的在身体里苏醒。至少……他是这么觉得,吃饱了才有力气。
就这样想着,就这样吃着。想到洪亮又能够站在他眼前呵呵傻笑,他就放开肚量猛吃。可洪亮睡在石床上的画面在脑中闪过的时候,喉咙里总会突然的干涩。他觉得他必须吃,养好了伤口才有可能彻底激发潜能。养足了力气,才可能把在谷外徘徊着寻找入口的坏人赶走。
“他是谁?”两天来这个问题第一次从陈风的脑袋里冒出来。出事那天,他完被对手压制住,甚至没有看到那人的脸。他的力量大的惊人,即便不比上次遇见的雷神强,也绝对不会在他之下。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人接二连三的来找他的麻烦?而这一次,晨姮却从始至终没有告诉他这人的来历。不对,雷神说过,他要拿走陈风的法力。难道这一次也是一样?难道这扭转生死的法力只有陈风一个人才有?他们想做什么?也是想要复活什么人?
“他是谁?”他起身来到门口,看到晨姮站在阳光里抬头望天,一头青丝和周身的白衣同样耀眼。
“你会知道的。”这便是她的回答,依旧紧盯着天空。
顺着她的眼睛向天上看,除了几朵浅淡的白云,只有一轮比平日里更加温暖的太阳。阳光洒满身,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几乎浸润了陈风的呼吸。除了那紫红的伤口在阳光下隐隐作痛,依旧是触目惊心。
不知是因为年轻,还是因为别的,陈风的伤恢复的极快。短短两天时间,腿上的死皮已经变硬脱落,虽然还有一点黄水冒出来,但腿上已经长满了一层薄薄的嫩皮。而且他也能直起身子走路了,只要不走的太快,就算大腿上的伤口偶尔蹭到一起,也不会像开始那样疼。
“他快找到入口了。”晨姮突然的一句话,吓得陈风一激灵。“你现在不可能打得赢他,加上我一点用也没有。”她继续说,“等他快要进来的时候,我送你出去。在这峡谷里,你的伤会很快长好。但出去之后……”
“我要带走洪亮。”
“离开这他就彻底死了。”
“那我也不走。”
“藏起来,等我去找你。”
这一夜,显得如此漫长。陈风光着脚在洪亮床前转来转去,手指的关节被他捏得咔咔直响。石屋里没有蜡烛,只有陈风身上微弱的白光让他能勉强看见洪亮的脸。
他该怎么办?理智告诉他,应该在危险来临的时刻离开峡谷,藏起来,等着晨姮来找他。可是,如果他离开,谷外的混蛋会对洪亮做什么?晨姮能否安脱身?他不知道。
从认识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整天黏在一起,无话不谈。洪亮长得比陈风精神,而陈风虽然也非常可爱,但总有点傻呵呵的。以至于两年多来,喜欢洪亮的女孩排成排,而陈风却只有可怜的两段几乎算不上恋爱的感情,结果还都吹了。后来,六十几个人、女生占绝大多数的班里出现了八卦的声音,说两个相貌相当不错的小伙子住在同一个宿舍,却成了班里的万年光棍,一定不正常。
听到这些传言,洪亮总是会笑着回击:“你想试一试?”而陈风总是歪嘴一笑:“你踹了那个谁,跟我吧!”
(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发布,我只是想借用人身上的某些东西把生命、热情乃至希望和绝望符号化,竟也会被认定违规。没办法,尊重规则吧。未来的章节,某些细节需要朋友们脑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