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晖一时有些犹豫。
“少夫人,她毕竟是叛徒的妻子,即便末将连番审问一日未有结果,但也不能保证她一定没有歹念。”
他不敢放她们单独相处。
谢知筠却笑了,她轻轻推了一下虞晗昭的胳膊,道:“有虞氏六娘子在,我怕什么?”
一时间,柳朝晖和虞晗昭都愣住了。
自从嫁来卫氏,世人似乎已经把虞晗昭当成了卫氏的二少夫人,忘记她原本也是虞氏的六娘子,也曾是虞氏赫赫有名的女将才。
柳朝晖心中敬佩两位夫人,故而便退后一步:“是末将僭越了。”
如此说着,他便看守王家娘子的四位女兵退出营帐,恭恭敬敬守在了门口。
“两位夫人,末将就等在此处。”
谢知筠点头,见虞晗昭还在发呆,不由笑着把她推入营帐中。
刚一进去,谢知筠就看到一个身形消瘦、面容灰败的女子被绑在椅子上。
她头发并不显得特别凌乱,身上衣着也很整齐,看来卫戟并未让人对她严刑拷打,只是用审讯的方式询问线索。
王家娘子很惊慌。
刚才女兵退出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惊恐了,现在又见两个陌生的女子进来,她更是哆嗦起来。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儿女怎么样了?他们还好吗?”
不等谢知筠询问,王家娘子先开了口。
谢知筠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同虞晗昭一起坐在了她的对面,平静地看向她。
她的目光不悲不喜,好似没有任何情绪,眼中只有波澜不惊的湖水,没有任何惊涛骇浪。
在来时的路上谢知筠就同虞晗昭商议过了,由谢知筠主审,虞晗昭旁听,听到什么线索,虞晗昭提醒她便是。
故而此刻也是由谢知筠先开的口。
她没有回答王家娘子的问题,却是问她:“你是元康元年嫁给的王二勇,对吗?”
王家娘子一愣,随即便结结巴巴道:“是,是的。”
谢知筠记性很好,王家娘子的户籍档案她看过一遍就记住了。
“元康元年,邺州初平定,王二勇跟随孙将军从前线退下来,成为邺州守军。那一年王二勇二十五岁,你二十一岁。”
“你为何年过二十才成亲?”
王家娘子不知她为何问的是这样的问题,但她心心念念家中的孩子,怕少将军一個不满就杀他全家,故而还是老老实实答了。
“那几年年景不好,北越战事连连,我爹娘陆续死了,我就跟着三叔过活。”
“三婶病了,家里也没银钱,我就留在了家里,好歹算是个劳力。”
之前那几年,不说成婚了,就连活着都难,这不奇怪。
“到了元康元年,新帝登基,日子仿佛才好起来。”
王家娘子脸上都有些恍惚了:“我同王二勇的婚事,就是那时候定的,后来听王二勇说过,是孙将军看守军里都是光棍,就想着让大家都有个家,便问了不少人家,促成了许多姻缘。”
“你同王二勇,是谁看中的谁?”
谢知筠这般问。
她很和善,还夸了她一句:“你面容姣好,也比他小了四岁,王二勇我是见过的,矮矮胖胖,其貌不扬,大抵是他选中的你?”
这一次,王家娘子却摇了摇头。
“是我主动选了他。”
“没什么原因,当时他已经是都司,大小是个将领,手下多达百人,我觉得他能养家糊口,不至于让我饿死,所以就选了他。”
“而且他说他父母早就死了,我嫁过去就当家,不用操心公婆的事,所以我就觉得那是门好亲事。”
王家娘子如此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曾经,那真的是门好亲事。”
王二勇是孤儿,或者说,这年月跟着领兵打仗的大多数都是孤儿,他们无家无宅,留在原籍根本活不下去,征兵入伍,反而有饭吃,有衣穿,经年累月下来,许多人都忘了自己原籍在何处。
王二勇也说过不记得自己的原籍,故而他的籍贯跟王家娘子落在了一起,都在邺州城。
谢知筠安静看着王家娘子,问:“如此看来,王二勇对你是极好的,他是都司,那是个正五品的官职,虽说并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大将军,却也大小是个官。”
“他平日里都喜欢去哪里吃酒?”
王家娘子被谢知筠打开了回忆,此刻再去想过去的日子,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反而比之前被审问时要想起来更多事。
她犹豫片刻,却抬头看向谢知筠。
“请问您是?”
谢知筠身上穿着淡青色的长褙子,领口绣着如意云纹,发间簪了两支珠钗,通身上下都没有贵重的首饰,但她的气势却让人不容忽视。
王家娘子见过孙老将军的夫人,可她觉得眼前这位年轻的娘子比那孙夫人还要有气度。
谢知筠浅浅笑了。
她一直都很和善,同王家娘子也是闲话家常,似乎对王二勇做得脏污事毫不在意。
谢知筠问她:“为何这么问?”
王家娘子看了看边上安静的女将军,又去看谢知筠。
她鼓起勇气,问:“这位夫人?是否可以求您帮我同将军们说说话,王二勇这杀千刀的叛徒,死一万次不足惜,可孩子是无辜的。”
她说着,泪如雨下。
“我没有发现他有异,我也有错,我对不起大将军和少将军,对不起邺州城的百姓,我愿意死。”
她的哭声在营帐内响起,外面的卫戟面容冷肃,似乎不为所动。
“夫人,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哪怕让他们流放边关,去铜川做守城人,只要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以后不论死活,那都是他们自己的命。”
王家娘子如此说着,哭得不能自己。
谢知筠看着她,脸上平静无波,她道:“只要你能给我有效的线索,让我们能在两日内抓到王二勇,我可以答应你。”
王家娘子喜出望外:“夫人,能做主?”
虞晗昭惊讶地看向谢知筠,却见她浅浅勾起唇角,眼眸里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莪能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