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筠已经成了王家娘子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甚至都不知道谢知筠的真实身份,只凭谢知筠短暂的四个字,就相信了她的话。
王家娘子低头抹了一把眼泪,再抬头时,眼神便坚定了许多。
“夫人问吧,我努力回忆。”
谢知筠淡淡道:“还是方才的问题,他平日里都喜欢去哪里吃酒?”
王家娘子陷入了回忆里,她想得很认真,似乎要把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都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来。
“我们刚成婚的时候,他是不吃酒的,”王家娘子道,“最初的时候,他说是孙将军不让手底下的士兵吃酒,他们是守军,若是都吃酒耽误了事,那邺州城的百姓就要遭殃。”
“只有不当值的时候,他才偶尔在家里小酌几杯,却也并不馋酒。”
“后来……”王家娘子的眼神略有些变了,“后来,就到了元康三年,那一年邺州被乌曹部的匪军攻入,死伤惨重,也就是那一年之后,王二勇开始频繁去酒馆了。”
谢知筠认真听着,没有问她当时经历过什么,只是问:“哪一家酒馆?”
这城里的酒馆都是老行当,他们都是几代经营下来的老酒行了,手里有大把的酒引,通过酒引就能买到酒司出的各种酒品。
王家娘子低下了头:“那时刚经历了战争,因为受了惊吓,我还早产了,可他那时候却总是不着家,我就很生气,同他吵嘴,他就只是一味的哄我,要么就是拿银两回来搪塞我。”
“他一个都司,月俸不过二十两,可他那段时间拿回来的多达百两,我就觉得有些不对。”
因为旧朝弊病,战乱多年,乃至今日终于有片刻的稳定,朝野上下都很珍惜。
故而相比文官,武官的俸禄更高,对此百姓也都是很赞同的。
毕竟,他们抛家舍业保护百姓,拿命换钱,付出的多,自然要有更多的回报。
对于王家娘子来说,二十两就不少了,他们一家四口能幸福美满活下去,等到以后王二勇再升职,一年能攒下几十两,这已经比绝大多数普通人都强了。
所以那一百两吓坏了王家娘子。
“他肯定跟你解释了,要不然你不会一点异常都没察觉到。”
王家娘子叹了口气。
“夫人说的对,他当时跟我说,他经常去的一家小酒馆开设了牌局,专门打麻雀牌,他别的不成,却贯会记牌,连着去了几日就赢了这么多钱,怕我不安,才不敢告诉我。”
卫家军军令严明,第一条就是不许吃喝嫖赌。
他不仅去酒馆,还沾了赌,难怪小心翼翼,流连忘返,也正是因此,他藏藏掖掖的,王家娘子才没觉察。
谢知筠问:“哪一家?”
王家娘子苦笑出声:“他自然不肯告诉我,我担心他差事没了,反复劝他不能沾赌,他后来似乎当真听了我的话,没有见天去那地方。”
元康三年出了那样的事,卫苍因为故名之交的灭门而痛心,那一年基本就是带着卫戟在太址山剿匪,对邺州城确实有些疏于防范。
谢知筠把这些都记在心里,她没有问王家娘子,只安静等她开口。
果然王家娘子开了口:“那一百两银子时刻悬在我头顶上,我怕他不知收敛,被人发现违反军令,所以特地选了一日偷偷跟踪他。”
“那家酒馆叫醉卧斋,名字还挺好听的,因为离家近,往年需要过年行礼的时候我也去那里买过酒。”
“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谢知筠问。
王家娘子道:“我不敢让他知道我跟踪他,也没进去,就在外面偷偷看了几眼,里面很安静,没有任何吵闹的声音,似乎已经关门落锁了。”
说到这里,王家娘子就没了声音。
谢知筠却替她继续说:“所以你以为,王二勇不过是打打麻雀牌,那酒馆又很谨慎,只要不被发现就没事,况且王二勇手气一直很好,赢的时候多,输的时候少,对吗?”
王家娘子低下了头:“对,也不对。”
“夫人,您大概不知道一個孤女要如何生活,我虽然寄养在了三叔家中,可毕竟不是亲生,自从嫁给了王二勇,同三叔家的亲缘就淡了,因为我已经有了另一个家。”
“若是这新家也没了,那我就无家可归了。”
所以她把这事隐瞒了下来,没有跟任何人说。
“幸运的是,后来王二勇不怎么去了,似乎也对赌没了兴致,我就放心了,若非今日提起,我几乎都要忘了。”
谢知筠没有停顿,也不用出去告知柳朝晖,她相信柳朝晖已经开始搜查那家酒铺了。
谢知筠问:“还有吗?你们夫妻六七年,朝夕相处,日夜为伴,你不可能不去注意他的异常。”
“或者是突然送给你的首饰,或者是莫名的晚归和早出,也有可能,是身上不同寻常的气味。”
谢知筠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反复一缕烟尘,把王家娘子带入过往的岁月里。
她垂下眼眸,仔细回忆着,营帐里一时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她突然抬起头:“莪记得,记得他买过一身军服回来。”
一直没有出声的虞晗昭目色一沉,定定看向她。
王家娘子沉静在回忆里,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她道:“王二勇的军服都是营里发的,一季三身,每一季拿回来我就会给他浆洗一遍,这样穿在身上就不扎人了。”
“可他有一次却从外面买回来一件一模一样的军服,他跟我说跟营里的人切磋,不小心弄坏了军服,新一季的还没发,就只能自己买了一身回来替换。”
“我能记到今日,是因为那军服上有一股臭味,我用皂角洗了三日才洗净。”
谢知筠道:“什么味道?”
王家娘子仔细回忆了一番:“是一股说不上来的,饭菜馊了的味道。”
虞晗昭轻轻拽了一下谢知筠的衣袖,谢知筠看向她,就见虞晗昭眼睛亮晶晶的,眸子里有着万千星光。
“长嫂,我知是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