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除了家中的庶务和府中的事,谢知筠不算太忙。
她原本想去一趟品读斋,喊上谢知行去粮铺看一眼,会一会八堂叔,结果还没等她出门,家里却来了人。
谢信进来同谢知筠禀报的时候,言辞里也有些小心翼翼。
“今日是李叔过来的,李叔说家主担心小少爷的安危,想请小姐回去一趟。”
谢知筠垂下眼眸,轻轻摩挲茶杯的沿口,片刻后道:“告知冯校尉,备好马车,我们回一趟家。”
她叮嘱了一番贾嬷嬷,若是有事请她先定夺,然后便换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衫,褙子上绣着荷花,显得很是素净雅致。
因着是回家,谢知筠也没特地上妆,简单打扮之后,又让贾嬷嬷选了两盒名贵药材,这才出了门。
国公府前庭,马车和府兵都已经准备好。
谢知筠如今已经嫁人,也已经长大,她并不很害怕谢渊,只是不知他这一出是何意。
朝雨见她一直凝眉深思,也不敢打搅她,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回到琅嬛,直接进了谢氏大宅。
老管家忠叔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不由松了口气。
“小姐,这一路辛苦了。”
谢知筠关心了一番忠叔的身体,见他还算硬朗,便道:“忠叔你得注意身体,阿行是你照顾着长大的,最是听你的话。”
忠叔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老奴知道的,还等着小姐和少爷有孩子呢。”
谢知筠同他说了几句,几人就穿过月亮门,回到了后宅。
随着年纪渐长,谢知筠觉得谢渊的状态越不好,他更偏执,更不可理喻,也更难相处。
十二三岁的时候,谢知筠已经开始打理家中庶务,谢渊便不再管家里事,把这些都交给了她。
但他一直管着整个谢氏宗族的事,倒也不算轻松。
早年的时候,他总觉得谢知筠哪里都做得不好,这也要管束,那也要指点,后来谢知筠逐渐烦了,开始自己定夺那些事。
这也练就了她的心性。
有什么事能果断作出判断,且从不犹豫。
同她相比,谢知行就差了许多。
谢知筠没有让他从品读斋回来,就是想锻炼一下他,让他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明白家中的庶务是怎样的。
不过自从出嫁之后,谢知筠也只在今年新年的时候见过谢渊,时至今日已经三個多月没见到面了。
谢知筠渐渐明白,父亲并没有那么喜欢她跟阿行。
他们不在家中,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清净。
谢知筠这边胡思乱想,抬头就到了劝勤斋门前,这一次同上次不同,劝勤斋大门洞开,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摆放着的文竹。
“忠叔,劳烦您进去通传一声。”谢知筠很守礼。
忠叔却摇了摇头,道:“小姐,家主让您直接进去,他在二楼的书房里等。”
这倒是稀奇。
谢知筠点点头,她闭上眼眸,定了定心神,随即便迈开脚步,坚定地踏入劝勤斋。
这是谢渊所住的主院,是他一直生活的地方,从小到大,那些东西一直摆在原位,从来都没挪动过。
茶桌上放着的团扇,窗边挂着的香囊,屋里贴着已经褪了色的福字,那福字早就斑驳不堪,在挂了十三年之后,终于看不出任何鲜亮的颜色。
除此之外,似乎是为了保持屋中的素雅,条案上的蝴蝶兰倒是换过,却一直都是粉白的颜色。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维持在旧日的时光里,仿佛母亲还活着一般。
谢知筠微微叹了口气,她踏步上了二楼,直接来到书房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父亲,女儿回来了。”
里面传来谢渊的低沉嗓音:“进来吧。”
谢知筠推门而入,抬头就看到一个高大消瘦的身影坐在窗边,坐在他的老位置上。
这间书房里几乎没有能落座的地方,茶几、圈椅上摆满了书,后来干脆在四周加了一排书架,现在也已经堆满。
谢知筠觉得,比过年时见过的书还要多一些。
谢渊坐在书桌后,手里捏着笔,正在写着什么。
他头发乌黑,面容清隽,眼窝深陷,显得眼神尤其深邃凌厉。
笔下字未完,他就半垂着眼睛,奋笔疾书写着。
谢知筠也不着急。
她前行几步,在桌前寻了个位置站定,顺着半开的窗户看外面的景色。
从这个位置看去,能看到前方的喷泉和喷泉四周的绿树。
景色是很好的。
谢渊没让谢知筠等太久,他把字写完,就把笔放到一边,直起身抬头看向了谢知筠。
父女两个三个月未见,却并不陌生。
谢知筠看向谢渊,见他人虽然消瘦,却并无病态模样,略微放了心。
“父亲寻女儿回来,可是有事?”谢知筠问。
谢渊看了她一会儿,也不知在看什么,片刻后才垂下眼眸,淡淡道:“听闻你们出了事。”
品读斋被州牧府连翻审查,谢渊不可能不知情,只是不知为何当时没有让谢知行回家,反而过了几日之后,把她喊了回来。
谢知筠也没隐瞒:“是的,有人要害阿行,还好当日卫戟在,救了阿行。”
谢知筠说得简单极了。
似乎亲眼见到了她,确认她无病无灾,身体健康,谢渊也就算放心了。
他嗯了一声,双手交叠,轻轻放到膝上。
“你们可从此事中发现自己的错误,可否有反思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谢知筠:“……”
方才那几句话,谢知筠以为谢渊改了性,当真担心子女的安危。
结果说到这里,他还是要教训他们。
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是他们的错,他们要反思自己,要锻炼自己,甚至还要写一篇述论探讨自己的过错。
写的不好,还会被扣下晚饭,饿着肚子睡觉。
从小到大,这场景太熟悉了,以至于离开谢氏几个月的谢知筠都有些恍惚。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见谢知筠不说话,谢渊不由皱起眉头。
他坐直身体,上半身前倾,以一种压迫的姿势看向站立着的女儿。
“你们没有做让谢氏,让你们母亲丢脸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