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馥听了齐恪这话颇是不以为然!难怪母亲喊他总是一口一个傻子,这般的自想当然,可不就是傻子才会有的行径?若在往日她听得了这样的“痴言”,一定会是将一顿讥笑挖苦劈头盖脸地砸往齐恪而去,可而今、她尤其不愿去伤了他半分之心、挫了他丝毫之勇!
“你这样判可是有缘由?再者纵是他们父亲母亲肯了、盛为也肯了,但你皇兄还是要循按祖制呢?”
盛馥不曾直言你皇兄当年为了防着我们盛家可是连桩婚事都不愿开恩,而今你倒还想让盛为入仕,可知是在痴人说梦?
不料齐恪听得了,非但无有“醍醐灌顶”之态,反而添上了几分得意之色!
“梅素不曾听清楚孤的那个应字!是应!而非是求或请!”
“应?”盛馥一念转过,吃惊得有些恍惚,“你的意思,原都是皇兄提的?”
“正是!”齐恪终于舒展了本还拘着的得意之笑,“皇兄多次想为此召见留清,都因孤竭力阻挠而未果。若孤都是不应的,留清更是无需去应,而今孤既然决意要应,那当然也是少不得留清!”
“殿下此话说得”盛馥忍下了想去掐他之心,“盛为又不依仗殿下什么,殿下不应他也可应,而殿下应了、他也未必是一定要应!”
“梅素休要混绕!”齐恪近来也是与盛馥一般,只怕自己言行稍有不慎就要在两人之间惹出什么闲气来,因此急忙着要说个分明,“梅素可还记得我们带了莫念进宫那回?”
“那时梅素去与皇嫂叙话,而皇兄则与孤议论些时事。正是那番议论,让孤首次察觉了皇兄于留清是青眼有加。然由于祖制仍在又是有前车之鉴,故以孤只把皇兄于留清的嘉许当作是寻常客套之言,听过了也就罢了,再不曾多想!”
齐恪说出前车之鉴时,颇有愧色歉意若是自己从不是人微权轻、只懂风月之人,或者莫念而今就不会形同孤儿一般--亡了母亲,也是见不着父亲!
“之后皇兄频频提及要孤接掌国子学、太学、行祭酒之责,而每逢提及之时也必是会赞许留清一回,道他于算学上之造诣令人不能望其项背,倒与他的年纪出入甚大!”
“孤虽常有木纳之时,却也非是鲁钝之人。纵然初时不敢信皇兄会有那意,但久而久之便再也再存不下半信不信之心,因而就开口问了皇兄!”
“梅素可知当日皇兄那一声“不假”,可是让孤感触了多久多长”
盛馥怎会不知齐恪的感触源自何方!?自他知晓了当年盛远姻缘不成并非是因盛家“不能管束”、只全是齐允执意的防备之后,就与他那皇兄暗暗埋下了耿耿心结。
而今盛家还是一样的盛家,至尊难道已非是一样的至尊了?
“皇兄既有此意、为何不同父亲、母亲相商,反而只寻你?他们见着皇兄的时候可是多过于我们许多,何必再要捎带上我们?”
盛馥自小就是不甚喜爱这位皇兄!那时或者还只为兄者皆是一板三眼、与他们一起无甚乐趣,不甚好玩。但而今既有了他一手纵成的大哥夫妇、皇后之悲之事,又有了他欲强迫齐恪做什么皇太弟之举,她这厌烦之心就是欲罢不能!
“都说是君心难测,这其间你皇兄纵不是最莫测的那个,也恐是不遑多让其首!”
“孤也是这般以为,故以又是这般问了!”齐恪拢了拢盛馥有些凌乱的长发、安抚之意昭昭,“梅素可愿一猜皇兄是如何与孤说的?”
“我不要猜!”盛馥的厌烦终于露于颜色,“勿以为我给他写那十八条便什么都是好的!他一日还要你做什么皇太弟,我便嫌恶他一日,管他是你皇兄还是至尊!”
“不猜便不猜罢!孤来说与你们听!”齐恪抓住了盛馥就要拍向锦被之手,继而两手一起挪动到了盛馥略微隆起的小腹上。
“他哪里又能听得懂什么!”盛馥的脸腾地一红,刚要往上凑的火气也随之湮灭!
“皇兄先是与孤说了拂之之事!说是那时他登基不久,怕朝堂哄乱才是不敢轻易破了祖制。他于此事也是愧疚至今,是以想藉由留清好生偿一偿旧日之愧!”
“呵!”盛馥冷笑了一声,“皇兄也是轻巧,这般一句愧疚好似就能还了莫念母亲来似得!”
“是还不来!然皇兄能说出这番话来也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强上许多,梅素想想可是?”
齐恪知道盛馥又在替莫念那小儿郎生气,也知道此时越是劝慰越是会添了她的气性,故以话锋一转,
“那时皇嫂还未大行,皇兄与孤道是待到皇嫂殡天之后,朝堂中势必是要有风浪涌动。然他也是正好可藉此肃清了前朝旧势余权,换一换国之气象!”
“说得倒是大道理!”盛馥嗤笑着,“也就是收拾了那些用尽了的、耗干了的又是挡了路的了罢了!”
“你皇兄口中的风浪,必也就是各家为了谁的女郎、谁的侄女郎、谁的姊妹能做皇后而起的争斗了!”
盛馥突然哼笑了一声,“都已是一个个位高权重的,怎的就看不明白卉繁为何进宫进宫?反而一个个都还要生了那些妄念出来、反而要害到自己根本不保!”
“贪!皆为一个贪字!”骤然间齐恪神色深邃,盛馥见了心神一缩、恍若又见到了梦中之他!
“一旦贪而得了、便是会一贪再贪,只觉得唯有贪才会有所得。长久以后、他们早已是忘了还有他路可通得字。”
“加之入仕者本就多是争强好胜之人,在朝堂愈久、斗勇好狠之心也就愈盛!如此两厢一齐,哪里还有会保得存智之心、哪里还能记得本心?”
“因而于孤或梅素等人看来是蠢笨之举的,于他们却是只此一条的阳关大道,怎会不行?”
齐恪侃侃而谈,盛馥则一直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好像唯有如此,她才能解一解心内躁动,定一定心神。
“你皇兄便是等着他们操戈相向,行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终于盛馥的心不再狂奔乱跳,而不想让齐恪看出什么端倪的她,自然是要续着话头而下。
“论起来可真是无有一个干净的!今日你参我、明日我猜你,后日再联手了一起参参他人这般之下要保要杀要罚要放,可就全凭你皇兄之圣意了!”
“这便是皇兄所谓的换一换新气象的契机了!”齐恪笑,“他道是教书育人、为国造材乃是社稷根本,因此便有了让孤掌事国子学、太学一说。”
“孤彼时一再推诿,一为怕梅素误解此举牵连至皇太弟一事,二是为孤向来不善结交、也不喜喧哗,不宜入仕,这三为,是怕孤这一向是以纨绔著称之人不能服众孤想着既然是定规不成之事,也就不用与你提起了!”
“殿下而今为何变了心意?”盛馥读出了笑颜满面的齐恪眉间的沉重。
“而今啊”齐恪的笑容转眼涩然,“而今孤的心意变了。”
齐恪与盛馥道出了他自中箭之后就一直存有的要“重活一世”之心,道出了出了方才所想所虑,道出了不喜何事都要依仗他人施予援手的无奈无力之感
“孤是如此,想留清也不会有大不同!他上有长兄接掌家业,后有婚事身不由已,若再不求变,恐怕他空有一身才华,来日之无奈会较孤更甚!既然可变,既然可寻不同,为何不寻?”
“他一旦入仕,齐家与盛家之约,那所谓祖训亦是不攻自破。而后他与郦心,便可不复拂之之旧,这可是好事?你说父亲、母亲听得了,又怎会不喜欢?”
盛馥错愕!为何自己从来不曾想起过这些?!向来是惯的了只要有难就向父母乃至垂伯伸手邀援,为何真不曾想过若是有日他们不在了,自己的手倒要往何处而伸?
从来只当是财帛丰足便不需忧心,然此次之事若不是齐恪去搬来母亲,自己岂不是要活活淹死在那梦境中或者还不觉有他?
至于盛为,向来只想着让他多些财帛就是好的,从来就不曾动过让他来日可堂皇地自立门庭之心。他并不只是盛家的二郎,他也是他自己呀!
“尔永!”盛馥握住了齐恪的手,“今日才知我才是那个一向短视之人!”
“只要不做皇太弟,什么祭酒祭天的,你但做无妨!盛为也大可带了去,但我忧心的是父亲、母亲并不会肯!”
“为何?”齐恪不解,“他们向来是开明之人,为何不肯?倘若我们告诉了他们留清与郦心之事,因是更无因由不肯才是!”
“若无大哥之事在前,他们或者是求之不得,然有大哥那事之后,只怕他们也是有他们的气性在那里!此事轻易不会得成!”盛馥理着杂乱的线索、想要摸清脉络,“只怕其间少不得父亲、母亲还是要忌讳大哥之想”
“有拂之的悲情在前,父亲、母亲难道还要留清赴他的后尘?拂之自己为此一蹶不振,难道还忍心留清日后也会是要如此过活?孤并不这样以为!”齐恪心安志定,“梅素或者多虑了!”。
“不信你便去试试!明日就去!恰好宝明阿尚在此,若你碰壁了,他倒还能帮你开脱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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