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魂不散!”刘赫哼笑一声、似玩笑又非玩笑地斥骂了一句,而来人歪歪斜斜地向他施了一礼,看来也并无有多少诚心之意,“贫道给太子殿下行礼了!恭喜太子殿下大志得偿!”
“道长是最不拘虚礼之人。且若真论起来--孤的江山是该分道长一半才是!因此而今道长此礼是所为何来?”刘赫说着话但眼眸仍是望着合欢殿飞檐上的琉璃牡丹不动,虽不真切、虽是隐约,他却是看得无比郑重。
东方听得这五味杂成之话、神色有几不可见地一滞--虽是习惯了刘赫时常有古怪生僻之状,可此时与那般皆不相同
“贫道若要分了谁的天下来,那是要受天罚的!江山再好,无命去享那便是大不好!故以贫道还是充个谋士之流,在殿下跟前混个逍遥自在的无忧日子便罢!”
东方“表明”了心迹,可还怕不够样的又添了句,“而今倒是可去接了贫道的乡下娘子来,让她也见识一番这世间美景、人间百态。她若要爱了华服美饰,自也可少打骂些贫道”
“呵呵!”刘赫终于回头看了东方一眼,“孤倒想一见道长娘子是如何打骂道长,更是好奇道长这可以纵天之人却为何独独怯怕娘子打骂”
“乡野悍妇,做事只讲高兴而无理可论!殿下怕是见了要犯胃疾!”
两人一番“打趣玩闹”之后便皆讷讷,像是不知以何为继。刘赫本以为自己见了东方就会疾问盛家与他可有牵连之事,然真见了却又心道--不急!东方今日则是透着些少有的凝重,似在拿捏着什么要紧之事,又似在揣度着什么适宜之时。
“道长怎知孤会在此处?”终而还是刘赫打破了沉寂,他从腰间又解下一壶递与了东方,“且道长为何此时方至?
“而今之时、而今之况,除却东宫这本应是殿下“生于斯长于斯”之地,哪还有别处能称殿下心意的?”东方挨着刘赫坐下,扒开了壶盖就饮,“而贫道么、其实早已到此。只不过人多之时不想现身,之后又有別事需得去做推敲验证,故以才耽搁至今。”
“何事?”刘赫怦然心动,然那由--似不祥!
“此事”东方略踌躇了下方要启齿,忽然一股桐油味自远处飘荡而来--刘赫闻见心尖忍不住一颤--时辰已到!
“虽已是春,然仍是北风霸道啊!”东方吸了吸鼻子,心里埋怨这风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一桩又是一桩的非常之事,可会又勾起来刘赫的新疾?!
“北风好送旧!”刘赫喃喃地接了一句,心下不禁揣摩起那两个与他息息相关之人,在顷刻即至的大火中、在遍体被灼的撕痛中,可会悔一悔今生之错!
“贫道本以为殿下会跟贫道讨了什么药去,不想还是离不了火!”东方“啧”了一声,“前世印记作祟!”
“道长说的可是类于“归一”之药么?”刘赫似无意地一提,却让东方愈发觉得“今昔不同往日”,可而今显然不是“直言无讳”、凡事可问之时,故以他佯装不觉,心间却盘旋起种种不测之预,自入大都起的无力之感也愈发之浓!
“真要论起来‘归一’在族中也并不算得什么。然殿下也知虽然贫道不是族中修药之人,然单凭些个微末伎俩也足以在这尘世间‘横行霸道’了,因此殿下想要什么药的”
“无需了!”刘赫蹙起了眉、站起了身,打定了“待等这厢事毕就与他好生一议盛家为何也有归一”之事忽然一阵猛风刮来,其中的辛辣之气熏得刘赫显现要睁不开眼睛。
“堆这么许多、浇这么许多,也是太多!”东方掩着口鼻也站起身,与刘赫并肩而立,“可见办事的只为讨好倒忘了避嫌,日后终要有人议论今夜宫中这味儿不对”
“无妨!”刘赫施施然一笑,“只是做一个说法罢了。想孤之身世皆可秘隐二十余载,一点火石之味又能生得起多少波澜。此事此处于孤最大之给,当是让孤知晓了人心之向定往往只为于己之利故而无妨!”
“好似今日贫道总是言差语错!”东方自嗤道,“或是许久不见殿下,竟揣度不准殿下了!惭愧呐!”
“道长可揣度到孤并不曾与他有一言之语!”刘赫笑问道,“且论之前,道长又真能揣度道孤几何?”
“那是贫道不曾对殿下施法用道,只凭”
猝然间东方语滞、心意突起纷乱,他闭目一息又一息睁开,急急地就往东南方眺望而去
“苍天呐!”东方的一声低吟引得刘赫骤然间忐忑横生,他蓦地转身随着东方而望,方要笑东方缘何只为几层厚云惊乍失态,转瞬却亦已面色青白!
那厚云似还是云,至多是为月朗星稀之夜中原不该现的罕见之异。只是这些云此时在翻、在腾、在变,它似是极慢却又是极快地聚拢幻化,压榨出条条电光在内无声叫嚣、积势欲喷!
猝然间一阵闷响涌动,刘赫正自惊疑初春之时惊蛰未到哪来的雷鸣,却见那云已悄然不见,只有一条正吞吐着金焰的腾蛇正要展翼而飞。它同是金焰铸就的双目中满是仇戾、暴虐,鄙夷地俯瞰着苍生,煽动的双翅似在嘲弄尘世万物无非只是供他摧枯拉朽之类,何堪一毫之力!
乍然天空骤亮,有一道巨响炸起。闻者还不及掩耳,那腾蛇却已跃至了合欢殿上空,忽然巨口一张,一条满溢着凶悍的粗壮金蛇凌空飞蹿而下、狠狠地砸坠在合欢殿的正脊之上“轰”地一声合欢殿须臾就被那金蛇紧裹、再一瞬那金蛇已化出分身无数,缭绕嗜舔着合欢殿的一木一砖,欢畅淋漓
像只有几息之短、又似有一生之长--无人能道出夜色是在何时复又宁冷如昔,合欢殿又是何以只余下焦黑难辨的残垣断壁至于那腾蛇金焰--可是在梦中所见?
“这是天雷呐!”远处有一声惊呼隐约传到了恍惚不知身处何时何地的刘赫耳畔,他捂了捂耳朵、甩了甩头,似是用尽了气力闭上又睁开双眼去看那墨烟冲天之处--注目怔怔之下不禁又晃漾起来。
“殿下!”东方及时回神,伸手拽住了摇摇欲坠的刘赫,两人再次同坐于那屋脊之上。他几番欲语还休,竟少有地也作了凝重之貌。
宫中此刻躁动声渐起,络绎不绝有来去之人奔袭匆匆之声。有人大呼“走水”、有人惊叫“救驾”,其中几许真假、几许喜忧无从去辩--木已成舟之事,或也只有做些徒劳之争才能谓一己之“忠”!
“此雷非孤所计!”刘赫的眼神攀着那残残寥寥的青烟不肯相放、良久之后才是乏乏而道“孤”
“殿下说得什么诨话?纵若是殿下有天意相帮也是使唤不动这雷呐!又谈何‘计’?不过--‘殿下有助’倒是真切无比!此为大善之事,殿下应开怀呐!”东方言语极尽轻松,眼眸却始终远眺着那腾蛇始来之处、晦暗之色时隐时现,种种惴惴也愈发压得心间重重。
“因此果真是腾蛇现世?既然于孤为助,于他们是所谓天罚?”刘赫的眼眸亮起忽又暗下,“孤为何--不敢信?”
“怪不得殿下,实也是难信!”东方终于收回了眺望之目、却一气喝下了半壶春醪,又将双臂枕于双腿之上,佝偻起脊背又垂下了头。他正自踌躇着可要将他心中之“大疑惑”对刘赫如实以告,然这“大疑惑”实在是大到连他自己都不能解得一、二,又要怎生说与多疑多虑多思的刘赫去听?!
“难呐!”东方怅惘着!!
“想我出世之时本当是胜劵在握,万事皆可手到擒来!而如今却是天不可算、人不可测!这可也算得是一类天罚?难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