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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十五、旧香萦(1 / 1)

恍惚之感又来,且再挥之不去。

刘赫心神隐约地离了耀王府、回程途中一言未发,神智模糊地回了宫、到了殿中才觉远不至要召见诸臣之时他意兴阑珊地遣散了所有侍奉之人,百无聊赖地在宫中闲走起来。

刘赫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而去,也不知自己正往何处而去。他恍惚着只知自己”当走一走、排遣下心情“,却看不见一路上跪迎跪送的宫婢长侍们见了陛下这般失魂落魄是何等的惊恐莫名。

行走间刘赫大概记得自己是跟东方说了:“容朕一想”,然他此刻却并不能想,甚至并不愿去想。

朕不觉真切之事,如何能想?”他嗤笑着,“跟遑论要断!”

“贫道知晓殿下而今进退两难、因怯难决,故而定要又生恍惚、但觉万事均不真切。然实则陛下无需纠缠于真不真切,这世上许多事儿到了跟前都不真切,因此管他真不真切,只要随了心、定了意就成!”

可东方之言却又清晰无比地时常在他脑中盘旋,与那恍惚缠斗着,像是要生生将他撕成两瓣!

“当真是因果吗?皆是朕自己的因果?”

刘赫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的鬼烂神焦之地,竟然怅惋起此地的牡丹花再不能吐那倾天的国色之香!

“始终还是朕小觑了你!”刘赫向空低喝了一声,转身既走--他要逃离这使他百感交集之地,好似这般就能摒弃掉他完全不想再回顾的往昔。

“朕若是生长于斯、从不曾经而今之历,又当如何?那般应是不会再有郑凌瑶,阿七也断不会存,哪里还会有而今的进退维谷之境!”不知几何之后刘赫又徘徊在端丽的东宫前思绪辛酸。

“若是朕当称母后之人当日反一反、抗一抗,外祖家不曾只作无谓的高洁之相而是联合大将军府并肩一争,可是会有不同?”刘赫委屈地只有愤怨,“你们凡事只求偿一己之愿、足一己之德,何尝想及过朕要何以在世间立足行走,以为但说一句‘他要有日真是作何也是为他一己、而非要为我’便可无虞,或以为这言辞就是上乘的‘激将’之法?”

“奴婢参见陛下!”

刘赫隐约像是听见有人正在见礼,刚想咆哮“朕不是说过无须尔等伺候”,却听得那奴婢急急地又禀,“晟王妃遣奴婢来请陛下!”

“母妃!?”刘赫骤然清醒了几分,想起因是各宫中皆有丧事,故以被他接进宫的晟王夫妇才是暂居东宫。而今自己这般逊色地游走在这端,母妃又怎会不察!

“朕自去!”刘赫言罢撇开那宫婢就往晟王妃暂居的司晨殿而去,心间一半是不耐,另一半则忽生起了安稳有依之感。

“母妃!”刘赫踏进殿去,就向正摆弄香炉的晟王妃见了母子之礼。

“陛下!”因受了牢狱之苦而清减了许多的晟王妃闻声转身,绽放出一个阴朗笑颜,鞠了个君臣之礼,“臣听见她们说陛下就在左近,想着而今可是难得能逮到陛下不忙,因而就差了人去请了陛下来,偷着闲的,咱们母子喝个茶,说说话!”

“母妃想得周到!朕求之不得。”刘赫此刻不自禁地就隐蔽起万钧的心事,撤走了名曰“恍惚”之幕,强作起了日常雍容温雅之样。

“母妃这香”刘赫蓦地抽了抽鼻子,“可是阿壮送来的?”

“确是阿壮送来的!说是点着能安神清心,也是能防风邪晦气!”晟王妃打开了香炉唤刘赫来看,“臣是爱此间那小青柑、还有那丝梨香也是别致,闻着确是另人醒神愉悦!”

“阿壮这冒失之疾不知何时能愈!”刘赫看见那香炉中香粉正闷燃起烟,紧紧地蹙起了眉,“待朕回去了要赏他板子!”

“难道他送错了香?”晟王妃一脸不解,“那也不至于就要赏他板子。陛下也知臣于香粉之类一贯寡淡,倒是难得尤其喜欢这味。因此送错便送错了罢,切莫罚他!一个半大小子,又怎能分得清这个香、那个香的”

“并非是他送错!”刘赫匆匆答了一句,就召了宫婢过来问可还有“古怪”的熏蒸之器随这香一起送来果不其然地,一会儿宫婢们就搬了一套缥色的似壶非壶、似炉非炉、似缸非缸的硕大“家伙事儿”到了殿前!

“臣正想哪日问了陛下此物是作何之用的!”晟王妃看见了那东西就皱起了脸,“阿壮也不曾说得阴白。臣想着可是烫酒用的,然也不像”

“故以才要赏他板子!”刘赫撸起来袖管,先取走了那物件顶上雕空的金线盖,再拿出了一个类似长圆之杯,吩咐道,“取水来!”

司晨殿中众人就此屏息凝神,悉数纵情观看着陛下摆弄那“奇怪之物”。只见他先是稍稍用力一提,把那“长杯”分作了一长一短上下两端,差人在长杯中注满了清水,又扣上了短杯,再让人在其中铺满了香粉。

“可是看仔细了,当学妥了!”刘赫郑重地嘱咐着一众宫婢。

众人喏喏而应,先不说陛下吩咐不敢不尊,光是为这份新奇也是要熟记牢握陛下所授,日后也可在外炫耀一番

“此盆中亦然注入清水。”刘赫又将“大缸”拆成了两截,指着能置放长杯圆缸道,“不可过满了,七八分至多!”

“阿壮应也是送了碳来!可有?”刘赫寻不见炭匣,只好又问。

“回陛下,确是有。奴婢去取来!”跟着晟王妃进宫的耀王府旧婢终究不会像宫婢那样拘谨,翻身间一个来回,就取来了碳木,“可是老大一匣,奴婢这会儿只取了些许来。”

“够用便罢!”刘赫示意她捡了些碳木放到大缸的下一半中,道是“点起来!”

木炭燃起,有温无烟。刘赫让人合上了装着长杯又盛着水的另半截“水缸”,终而放上了最先取下的金丝掐花盖。

“这般看,倒更似个花瓶!”晟王妃约莫着阴白了此物之用,“这稀罕的家伙事儿可曾得过个名儿?”

“馨绮!”刘赫喃喃地道出了两字,彷佛又见当日盛馥的睥睨之色--“再好的香若沾着了烟火气那便是败了。败了就是污糟了,哪里还配得香字?故以要用热水熏蒸,这般非但无有了烟火气,更似在香里点了露水般的、显了清透,倒能更有鲜花的灵动!”

刘赫一字不差地将彼时盛馥之言又述了一遍,身侧的晟王妃笑盈盈地听罢了,满颜自愧:点个香还能有这般大的讲究,真是闻所未闻!堪堪臣就是从分不请什么烟火气、露水气的,但觉有香味便是好的,可见是白为女子之身了!”

“母妃说哪里话来?!”刘赫回过神方觉自己或有失态,只怕是已然唐突了母妃,“朕只是忧心烟火熏着了母亲的咽喉、心肺,这才是要讲究一、二。”

“这个‘馨绮’!“晟王妃绕着半人高的熏香炉转着圈,神色间满是新奇玩味,”光看这色、质就已是难得至极,更莫提这形制,此物怕是咱们北地独一件儿吧!”

“此物正是出自南地!”刘赫顿了顿,又追了句,“出自南地盛家!”

“难怪呢!”晟王妃茅塞顿开,笑得更是阴朗,“难怪陛下对此物的好处如数家珍!”

“臣甚是喜爱,谢过陛下!”

就在刘赫以为晟王妃会藉此又说教一番之时,出乎意料地,晟王妃只露出了满心欢喜!

“这易碎的东西,从南到北的,完好无损地到了臣这里,就是实属不易!”晟王妃拉起了刘赫就往摆好了茶与茶点的丹案而去,“光为陛下这份心,臣也是难表蒙恩被德

之心!”

“母妃喜欢便好。一件小物罢了,不值得母妃这般牵记!”刘赫有些愧色。这愧色看似是为不敢当了晟王妃的谢意,实则--是他不能相告这口‘馨绮’,原是盛馥送予宇文凌旋的“添妆礼”中的一份,是他“巧取豪夺”得来,再赠予晟王妃而已并不是盛馥相赠于他!!

母子俩相扶着在丹案旁落座,有宫婢奉茶伺点而上,晟王妃吃了几口,便指着案上玩笑似得对刘赫道,“陛下看,而今从陛下至臣这里,喝的茶是点冲,吃的食是南点,熏个香又是南边儿的法子,若不是还穿着窄袖的袍,可会错认了自己原是良朝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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