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这一个“难”字,正正好好地落在了李先生最为不想去揭示展露的心间一角、
堪堪地就砸碎了覆之于上的那一层薄幕--“狰狞”又现!
原本这几日李先生知晓了陛下不曾按照“信誓旦旦”之愿遣散了旧府中几位娘们儿,还晋封了她们时,曾是有止不住振奋高兴、以为陛下于那心魔终归是放下了几许,所以未来可期然太后这一声哀哀之叹,顿时又使他黯然神伤,忧愁难排。
他何尝不知陛下心魔难去、癔症难愈--他自喻若太后于此知之一、二,他当是有知之八、九之多然他又能奈何?陛下身侧之人个个又能奈何?正是忠言劝尽、利弊说竭之下的无可奈何之下,他才是索性遮蔽了这愁山闷海、只当视而不见,再去抱一个“时日可愈”之望,只求陛下不误江山、不耽一己!
“难道太后要问清了盛家女郎之况并不是只为图谋了好奇热闹,而是为寻些端倪好再劝了陛下,为的是将来帝后和睦?”李先生忽而想起他太后之前道过的“缘故”,便这般思忖着,“既然太后今日召我来是为陛下终身,我就当尽替太后排忧解难之责,何故还要有迟碍缓疑?”
“太后、臣有一言不知是否当禀!”李先生定了定神,鞠礼奏道。
“哪里有什么当不当的。但说无妨!”太后被李先生打断了沉思也并不恼,转而见他还跪在案下,倒是抱愧起来,“瞧本宫这糊涂的,李先生快快入座,坐下了再说!”
如今李先生已于太后的心性较初来时熟稔了几分,知道与其推辞倒不如遵令来得恭敬--太后原就不喜惺惺作态,从命才是真谛,故而她说坐,他就去坐。
“太后!”李先生坐定后又将要说之言在脑中转了个来回,才道,“谢家女郎与恪王妃甚是相熟,于她的阴晴圆缺应是烂若披掌。不如待她北来之后,太后好生教导于她,让她知扬长避短之道,或者倒能合乎陛下心意,渐渐就去了心魔”
“谢家女郎北来?她北来作甚?”不想太后听得了错愕万分,正要送往口中的茶盏也因此凝住不动,“李先生说的什么,本宫为何听不明白?”
“太后听不明白?”李先生此惊此乍可是非同小可,情急之下竟然问向太后,“不是不是太后看中了谢家女郎想要她与陛下作后?”
“本宫何曾有过此意了?”太后哭笑不得地惊呼起来,“先生这是哪里夹缠来的念头?”
“太后无有此意?!”李先生大惊失色之下冷汗娟娟而下,羞愧得无地自容--当真是自己回错了意?那太后于谢家女郎之事津津乐道又为何来?那样在意她与陛下有否交恶又所为何来?!
“何来都是无关紧要!而今紧要的是会错了意!”李先生在心里猛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枉亏得还读了这许多书,竟还断不清话意!”
“因臣彼时有过此想,故以太后问起谢家女郎,只当是太后亦有意”李先生但觉自己是有“先入为主”之错,磕磕巴巴地忙向太后请罪,“太后恕称妄论之罪!”
“哦?!哦”太后的惊疑几息之后就化作了朗声大笑,“不怪先生、不怪不怪!原是本宫不曾说清了事理,倒叫先生莫名误会了!先生莫怪本宫才是!”
“臣岂敢!”李先生垂着眼、鞠着礼,虽听见了太后说“并不怪你”,可这冷汗依旧难收,这身子骨也愈发地难受。一阵阵的酸痛夹杂着麻木袭向腰板、膝头,当真是有些苦不能言!
“毕竟是老朽了!”他心中嗟了一声,“往日的耀王府并不拘束,云城就更是逍遥闲适,而今一板三眼地时时刻刻要循规蹈矩当真是力不从心”
“先生不必再行礼了,喝茶罢!”太后拿起茶盏虚敬了敬,唬得瞥见的李先生立马端起了茶盏一饮而尽,连盏中茶汤是凉、是烫都不曾辨清,饮罢了又急忙谢恩
太后见状摇了摇头,暗暗地叹了句“迂腐不化”,决意再不与他纠缠“不拘”为何。
“先生可知李淑媛快要回南去了?”
“臣略有耳闻!”李先生虽然不解太后为何一个“回马枪”又“杀”至了李淑媛处,但知自己而今是应恪守“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之礼,以免再闹出大滑稽之事!
“那先生可知陛下会遣出使节一同前往南朝,一为交换国书、二为奉贡、三为再议那家学馆之事?”
“臣不知!”李先生于此确实不知,然一听见“家学馆”三字,难得的竟有心痒难挠之感,差些就要欣喜若狂!
“陛下倒是严谨!这都定下人了,还不与说与人知晓!”太后笑道,“本宫今日难得违制一次,这里就说与先生知道--先生便是陛下定下的出使之人!”
“果真?”李先生又一次失仪驾前,抬起一双因为太过振奋险要垂泪的老眼就看向太后--但见那身着天青为底、宝蓝、玄黑交替的孔雀翎袍的华贵妇人不恶而严,满面和煦的笑容中又有赫斯之威早不复当日晟王妃的碌碌和和模样。
“太后恕罪!臣是太过意外”李先生急忙又垂下了头,浑身颤抖突起,只是不知是为喜悦,还是为了被太后威势所慑!
“唉!”太后叹了声高的,“本宫这说不拘也是说得累了!先生若‘恕罪’说得不累就还自便罢,本宫是不会应你的了!”
“本宫与先生说过,凡在此殿中说的话皆不会出去此殿,如今再添一句,本宫在此殿中说的,也都是真事,并不会有诳语”太后顿了顿,故意去看李先生的神情,“方才曾提及那家学馆像是李先生的亲儿,如今有‘父子相见’之机,先生乐极失仪也是难怪!”
“不过本宫可不是要与先生商议这事!于此事上陛下自会下旨给李先生故以纵然太皇与本宫都不喜再兴‘家学馆’之举,也是要尊陛下旨意!”太后话锋一转,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李先生“不喜此事”,也是迷迷糊糊地指向了“不成最佳”之意。
“臣等陛下召唤!”李先生顺势下坡,即不说他听懂了太后之意,也不以“太后不宜干政”去驳。他不敢得罪太后是真,不削太后干涉朝堂大计更真--太后若为陛下娶后操心那是应当,然若是妄议妄断朝政的,那便置之不理就罢!
“如今来说要紧的事儿!”太后并不紧撵着家学馆之事不放,喝了口茶便想着“那事”要从何说起才是适宜。
“其实李先生不曾想错,本宫是想为陛下娶后,且皇后需得是南地之人!虽然自古联姻少有保得两国百年不战之和,然区区几年、十几年还是可望。而陛下正是需要这几年、十几年来重整河山哪!”
“太后的意思,李淑媛虽是与陛下换了国书。然她毕竟只是后宫夫人,武顺帝若要反悔也是顷刻之事,翻手之举,而今我朝又是断断不堪一战,故而和亲是为上上之策。”李先生复述了一遍太后之言,“敢问太后,臣可曾妄猜?”
“正是此理!先生可是赞同?”
“太后圣明!”李先生由衷地附和着,“然既如此,那良配之人为何又不是谢家女郎?臣在南地将近一载,纵观竖看皆是无有第二人再可得配陛下,又能与我朝有益。若谢家女郎不适怕是南地再无合宜之人臣恳请太后解惑!”
“说起来都是读过万卷书的人,说起来都是知道‘以史为鉴’的人,怎地这般冥顽不灵且还不知道厉害?”太后假意嗔怒斥道,“按你们的话说,先生而今便是犯了‘之所以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之错!”。
“故以本宫是与先生说个明白。先生可要好生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