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去?”盛为听罢反问,刘晔看他眉目含疑带惊,一时间倒是辨不得他的局促是为失望、还是为惊诧。
“孤去!陛下带兵回朝平乱,阿凯并九郎另携陛下托林寺旧埠相助王妃解救恪王,孤则出使良朝。”刘晔点点头,神情肃然,“陛下乃天定九五之尊,平叛乱、定民心、慑妄乱舍他其谁?因此陛下带兵回朝才是王道。”
“至于孤去良朝--良朝至尊失一皇弟,自然要由陛下皇兄前去担待才是两厢公平。除孤外还有谁人可任使臣之责?难道是要陛下亲往?若在平日也就罢了,而今此时万万不能!”
“为何不能?”
盛为的穷追不舍让刘晔顿生局促,另还添了少许不悦“为何不能?孤自认已说得详尽,二郎此问着实让孤彷徨!”
“孤以为与盛二郎盘桓至今,有些话不问不说也应是心照不宣--就如孤与盛二郎之前只在宇文雍的书信上大做文章,却从不议吾等要往良朝之事、不说恪王是要如何解救”
“然孤方才一旦提及要去通禀良朝至尊、盛二郎亦可自然而然既然是能自然而然,为何听得孤去先是一惊、听得陛下不往则更有失望?恕孤实在不解盛二郎意图。”
“错了、错了,殿下全然会错了二郎的意!”盛为好不易耐着性子听刘晔将不忿道尽,转瞬就将自己换成了不得罢休之人,“二郎若有异常,一则是为钦佩殿下,二则是为觉若得延帝陛下亲往,于你们、应有事半功倍之效。”
“殿下勿急、且听二郎说完!”盛为递上茶盏示意刘晔且品茶静听,“而今殿下的和合之计虽只论了一半,实则面目已清。这‘和合’二字无非就是互换互用--若是势均力敌倒也罢了,偏却两厢校衡之下却是南轻北重、一明一暗--一人与一国岂不是有天壤之别?因而这买卖,明摆着就是良朝吃亏!”
“正因如此,孤才要去充人质之用!”越听越品越觉意味难辨的刘晔终于还是在盛为喘息之际插上了一言,“若恪王不归,无论陛下是否能平息祸乱,孤好则生归故里、坏则不论生死都只能是异乡之客--而恪王当真是在我寒朝吗?能否救他当真是要依靠我寒朝兵将吗?我寒朝揽下一概之错,虽是无奈然亦不少诚、勇之气,二郎为何视而不见?”
“殿下此言差矣,二郎哪里视而不见,正是因为视而有见”心中另有千秋的盛为编纂着道理,“万一、万一搭救恪王不成,至尊应也不会为难延帝陛下,而若换了殿下,便确是难说难料”
“此理何解?”刘晔忍不得发笑,“孤正是因为不愿陛下遭受变故才要前往,需知陛下有变便是国将有变”
“殿下说对了!正是此理!”盛为打断了刘晔,“殿下当还记得,我朝至尊不是嗜战之君。是以--至尊若为难刘耀焱便是为难寒朝,扣人不放便是怂恿寒朝有心者另立新君、也怂恿我朝的好战之人借机生事”
“若有那时,寒朝无论有心者还是新君,都可藉‘雪国耻’之由讨伐良朝,良朝好战者亦可向进言,道是‘趁寒朝祸乱之机一统江山’--如此尔尔之下,至尊岂不是就要违了本心、硬要将自己逼往背城借一之地?是以他怎能去为难刘耀焱,定然不能!”
“殿下则不同!若有变故,要杀要剐皆是随意。因殿下虽是皇储之流,却还只是个既不掌玉玺、亦不握兵权的殿下,这般杀了剐了顶多换个口诛笔伐。且不论届时于我良朝殿下是为恪王赔命、与你寒朝么或者那时根本无人有心管殿下死活,因为既是管了也无利可图,至于刘耀焱--或者他也早已一命呼呜!”
“尚有,你们若去,定是会要再续联姻之事--好歹刘耀焱取了公主便能为至尊妹婿,多一层姻亲之要缘便可多保一条性命。殿下与我朝又不曾有联姻之说、并做不得至尊妹婿,也就更少了一条性命!”
刘晔被盛为一顿滔滔之理搅得头昏脑胀,更为他直呼刘赫姓名而啼笑皆非、斥也不是、不斥更不是。这番“你不适出使”之劝在他听来似乎全然是理、又似乎全然无理--想逐一理清却又烦不过那千头万绪,只能随意抓了两头便去相驳。
“孤知盛二郎与我朝陛下乃是莫逆之交、惯以直呼其名方显亲近然今时不同往日,二郎再如此称呼,纵然陛下不忌,也是难合礼法规度”
“再有、依我寒朝而今国力、兵马,皆不堪举战,是以盛二郎道说即便有理,寒朝的有心人果然只能是有心无力”
盛为不愿去应刘晔的第一说,因他有负气之想--但觉刘赫就是刘赫,即便自己不合礼法,他还是刘赫,自己想称他什么便是什么,且不容“旁人”置喙。
至于第二说么,盛为自认早已有备“即便殿下说的不错,那也是你寒朝,只有五五之份--且这五五之份是轻之又轻。”
“另之五五便是我良朝。想良朝富庶安宁时日非浅,诸位门阀、将军皆是韬光养晦已久。他们素日里看似平和中正,然哪个不是在一待时机再攀升节节?”盛为说到此处戛然而止。他深知自己已然说得太多,已是不妥。若此刻再要将“为防他们野心再起,是以至尊避战”等等之言宣之于口,便是大大的不妥--不妥到等同于卖国叛君。
然自问要有自答、起首便要收尾--盛为看着懵然的刘晔心思一转,便道“殿下试想此五五可能敌得过彼五五?且我朝至尊不喜战事,是为垂怜天下百姓苍生。然他并不惧战,且正如殿下所言,若要战,寒朝又怎堪一战?”
“总而言之!”也被自己绕得七荤八素的盛为为解窘迫又抄起那两封宇文雍的书信,“刘耀焱亲往才是上上之策,由他呈上此等佐证亦是”
“且慢!”盛为忽然一手遮额、仰面向天,随后便是一叠声的“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如何不对?哪里不对?盛二郎如何了?”刘晔被骇了一跳,只当盛为忽然身有不适。
“殿下!二郎请问殿下缘何要戏弄二郎?”盛为旋回了骤然铁青的脸,“若此些信札除却殿下要带去面呈至尊的、均不是伪仿之物,那这最末一封--要宇文凌旋赶去大都父女相会的这封,又是从何而来?”
“需知二郎曾让人抄检过宇文凌旋,无一所获难道此信是殿下或刘耀焱于事先截获的、宇文凌旋并不曾读过?可若是截获的,怎会许她有可乘之机,行刺杀之事?”
刘晔起初听得盛为质问他“缘何戏弄”之时不免莫名,待等听清了始末,之前所有懵懂像是在须臾间消散殆尽“原来是为此事若盛二郎不提,孤亦不想提及。”
“殿下说得什么混理?”盛为更添惊怒,怒到只会冷笑,“殿下煞费苦心地捧了这一叠赝品来去,是当二郎容易蒙混还是当至尊容易蒙混?或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是以一心以为即使被至尊识破也是无所畏惧?”
“二郎不必惊乍!”刘晔淡然地自盛为手中抽过那封“最末之信”,夹在手中微晃了晃,“二郎道是曾抄检过宇文凌旋,可是抄检到了极致且是亲眼所见?”
“这”盛为脸红语滞,“二郎是吩咐了丫鬟前去抄检,又怎会亲眼督看?”
“二郎当记得宇文凌旋曾有一伴她北来的贴身奴婢,名唤映莲的?”刘晔沉吟了几息,问道。
“二郎当然知道映莲,自小识得。”盛为皱了皱眉,“不是说她染了疫病亡在了你朝大都,殿下又提起她来作甚?”
“二郎稍安勿躁,且听孤道来。当初宇文凌旋执意进宫,映莲不愿相随、意欲回南偏生那时她已与昔日耀王府执事、亦就是阿利情愫暗生,的既不愿她南回更不愿她进宫,因此便生了一计,谎称她得了瘟疫、将她接出,后来便只道她已因病而亡。”
“而今那映莲与阿凯已然成婚,她早随夫君来到了此地盛二郎将宇文凌旋尸身交还予九郎,九郎一个男儿不便,当然就由映莲与她装殓、也算是尽主仆最终之情。这一装殓便从宇文凌旋最贴身处捡到了此信。”
“孤不想与盛二郎提及,是怕二郎自责不曾仔细详尽--毕竟二郎尚是少年,且还有男女之别,区区差池,不提也罢!二郎如若不信,可召映莲来问。实则她想拜见王妃与二郎已久,只为忧恐王妃不愿见她这‘叛主叛国、贪生怕死’之人”
“哈!”盛为乍听这“传奇”之事,竟是喜怒难分,“是以映莲而今成了北朝贵妇?她昔日的主子倒成了落魄亡魂?宇文雍这一双儿女一个奔北、一个娶北--下而上、上却下此一家人、真是”
“如此二郎可能解惑了?”刘晔不待盛为回魂,接连又道,“孤虽儿女双全,然孤却不以后继有人为荣、仍是贪生怕死。孤并不愿、亦不想不会去做些蠢钝之事自断性命。”。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刘晔喃罢了洒然一笑,“实不相瞒,陛下只当孤要带兵与恪王妃同去请回恪王但请二郎不要在陛下跟前道破,为两家、为两国,为这和合之果,成全了孤的心意。如此,不如盛二郎快些与孤来议一议如何分兵、何时开拔等等细致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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