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为一觉酥甜。此之所甜是为他醒来时只觉生机复还、又见天光只是方晓,此之所酥则是为了他的腿脚皆已麻痹,稍稍一动就如万蚁噬骨,果然是“酥”到了极致。
“哎呀不好!二郎这一睡去,也不知那车改得如何?”回过神的盛为心急如焚,一缩腿就想起来,却是被“酥”到龇牙咧嘴。
然再酥也是得起啊!自己若下不了这狠心狠手,那便喊人来帮呐!盛为左右一看,只有财宝在暖炉前卷缩成了个熟虾的样子睡得正酣,至于刘赫、阿卫,那是影踪不见!
“财宝!”盛为喝了一声,那小子似停的了却又不醒,只翻了个身,倒把一张“垂涎三尺”的脸全然呈于他主子眼下。
“啧!”盛为别过头去,嫌恶地实在不忍再看,“辛苦到这般田地,不喊了他也罢!”
于是盛为只能靠已!于是盛为只得气哼哼地掀开了覆于身上的裘氅,以手扒壁,一点一点地攀爬而起。
“这滋味太过酸爽!”盛为有些莫名自己为何会想起“酸爽”二字--大约是为了想哭是会为自己不齿、想笑又觉得实在荒诞,此种在哭笑间游曳的滋味只有“酸爽”易描。
“啊?!”好不易挪到外间的盛为蓦地瞠目结舌--何故人人匆忙、缘何个个像是已整装待发,这哪里是天光方晓之样?难道“啊!”盛为又嚎一声,因是看见了日已西落。
情急之下盛为也不管是南人北人、是不是识得,只随意抓了一人就问“现在几时几刻?你们这般奔忙又是为何?”
那人倒还识得“盛家二郞”,当下陪着笑、操着一口关中之音,拜了拜才道“此时已是未时咧。额们奉陛下命,开咥罢了就要开拔咧!”
“那车呢?”盛为慌不择想,只当那人是理所应当会知晓他说的这“车”是何“车”。
“车?”那人挠着头皮,想着此行并无车同行忽然“哦哦哦!额知道咧!可是陛下造滴那车?”
盛为生气!那车阴阴是二郎所“造”,怎么就成了刘赫的?然瞧那人那话,那“车”显然已成“罢了,先不计较罢了!”盛为安抚了自己一回,再想问清“车”而今何处,却是一无所获。
“其实又何必要问,自然是在要用之人之处!”盛为放了那人,正纠结是否要喊醒了财宝同去,不想那小子已是斯斯艾艾地走到了他跟前,一双眼里还尽是困倦之泪。
“二郎!怎么也不叫醒了奴才!”财宝手里挎着两件大氅,盛为虽是瞧着眼生,却认得其中一件正是方才他当被来盖的。
“可是刘赫的?”盛为指着裘氅问财宝,“适才不曾见他穿呐!”
“是阿壮后拿来的,说是怕他主子夜凉。二郎睡着了,也不好翻动,奴才要回去拿,延帝陛下又说路远,是以最先盖得是延帝陛下身上那件,后来才换的这件。奴才这是要拿去还了他们。”
“哦!”盛为记得刘赫昨日身上所着的可是远不如这件充实华美他挑眉一笑,也不知是该欢还是应愁,“所谓见微知著,是被他用到了极致么?”
“你可知那车改得如何?现在又在何处?”盛为不愿再纠葛于“是否要承情”,眼下最紧要之事可不是什么“郎舅情深”。
“该好了罢!”财宝有些窘迫,“延帝陛下说,二郎既画了样册,就只管让二郎睡,他自会去督造,待成了就直接驾去王妃那里他又让奴才看着二郎,是以奴才猜、猜该是好了!”
“王妃而今如何?方才那人说就要开拔?是王妃下令还是刘赫下令?”盛家二郎憋着一口气,又问。
“王妃”财宝自睡着起,又哪知王妃而今如何、是否下令--,“延帝陛下曾说他自会去看了王妃”
“无用的混帐东西!”这端盛为无名火起,拎脚就踹--那端财宝逃开了又急闪而回,扶住了腿脚虚浮的主子。“二郎这是脚木了么?奴才本就说什么来着,要扶二郎躺平了,可延帝陛下偏说二郎睡得轻,弄醒了也是不宜”
“延帝陛下?延帝陛下?!”盛为冷笑连连、看得财宝胆寒,“你小子何不索性跟了他去?自此可日以继夜地唤个痛快?不过你家延帝陛下可已然有了两个得力的小子,你若要争宠的,只好去净身做了长侍,倒比他们能更多得些亲近!”
“这是哪里跟哪里啊?二郎!”财宝苦着脸追着甩手而去的盛为,“奴才是看二郎与延、他交好,奴才与阿卫又有些小子间的情谊,这才多说了几嘴,何曾就要跟了他去?即便给奴才做主子也不去啊,何况还要做什么长侍?又不是二郎要当至尊,那奴才狠狠心净身也倒算了!”
“胡言乱语!愈发混账!”盛为急停而驻,旋身就赏了财宝一记“板栗”,“祸从口出!胡吣遭妄!且管住了你的嘴!不然二郎要你好看!”
财宝果然将嘴捂上,一路上再不曾拿下双手。他跟着盛为“深一脚、浅一脚”地,将只需两柱香的路程活活走出了一倍有余,可他既不敢说“奴才来背了二郎”,更没有胆量再说一句“延帝陛下曾说可拿车来接了二郎过去”
“哇!”财宝终于还是被惊出了声,果然也是“惨遭”了主子的横眉冷眼。“二郎”财宝指指院子里那绘满卷草纹的车驾,“这不是二郎的喜好?怎么用在了王妃的车上?”
“哼!小儿伎俩!其心可诛!”盛为嗤笑着,“为了要避齐尔永那梅、居然拉来二郎作陪!岂不知已然镌刻于心上之物,又焉能为掩耳盗铃之举所覆?不过想来他不是不知,只是硬要逆流而上罢了!”
财宝看见主子脸色又暗,不想再自讨没趣。他顾不得好生去瞧上一眼那如同戏法般变出来的车驾,只疾奔了院内而去,想随意拖个谁来,也是好缓一缓二郎而今的“震怒”。
“初柳姐姐、绿乔姐姐!”他在门前轻声唤了两句,果然绿乔应声而出。财宝一看绿乔两个眼眶虽仍是黑着,人却是比方寸看着抖擞得多,当下咧开嘴就笑了,“王妃可是大好了?”
“是你去佛祖那里求的仙丹药?是以这般得意?”绿乔嗔了一回,“王妃还睡着,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是二郎放不下心,定要来看看这车!”财宝指了指正绕着车驾里三层、外三层钻研的盛为,“姐姐可有吃食?二郎方才睡着前就不曾吃过什么,这会儿必是已饿得紧了,只是他心思不在,还不曾觉得。”
“吃食是有!放不下心原也是该有,可这心若用这车上,倒也不必!”绿乔看了看全神贯注的盛为,又跟财宝道,“你且轻些进去,跟初柳姐姐说备些吃食给二郎,你自己也吃些!”
财宝既去,绿乔却也不去招呼盛为。她只站着、候着二郎,等着二郎自行看罢、看休。
“这车驾都是此庄中人改的、造的?”盛为一看见绿乔就有一问,“还是你也不知?”
“奴婢又不是财宝那糊涂人!就候着二郎睡醒了,告诉了二郎呢。”绿乔走近了,就着车驾一样一样地指过去,“这里是庄中人造的,这处也是,可这里、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那里,都是北人做的、造的,还有这卷草纹”绿乔牵了牵嘴角,“是他亲手画上的。”
“他画二郎的嗜好,倒不怕疯婆见了不喜?”盛为哼笑着,“二郎疑惑他是何来有恃无恐的底气?”
“他说这车全是照着二郎的烫样改的,是以就是要让人人皆知是二郎之功。”绿乔眼巴巴地看着盛为,“实则奴婢看见,他手中并无二郎的烫样、连张二郎画的图也没有,怎么做来全凭他说。“
“再有,若非有那些北人,仅靠庄中人可是不能在几个时辰内做成这事。奴婢跟初柳轮着歇息,他领着一群北人始终挺在那里,一双眼熬得血红的,看着怕人得紧。奴婢想着,二郎不悦归不悦,知道还当是要知道的。”
“北人不可小觑,刘赫更不可小觑!”盛为此概由衷而来,“二郎原先以为他只善纸上谈兵、无非赵括之流,那托林山之说亦只是夸大其词的以讹传讹原来竟是枉做了斗筲之人。当真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呐!”
“二郎将他说得这般好,若拿他与我家殿下比呢?”绿乔阴知不当却忍不得要问,“这几日一来,奴婢们总也忍不得要想,当日如何,如今如何”
“大相径庭之人,何以比来?”盛为微带着怒气反问了绿乔,“若是他高出了齐尔永一头,你要投奔他去不成?”
“二郎就会冤枉了人去!”绿乔嗔怪得急了、不住跺婢与初柳的心思,还需再讲的?不过就是忧了王妃”
“她不会!”盛为斩钉截铁地否了绿乔,“她有她的心思,而今倒是不得讲的既说起疯婆,二郎正好要问,那开拔之令是谁下的?她服了药可是好些?”
“王妃还睡着呢!”绿乔倒是不见了急迫,“中途醒过一回,瞧着气色是好了许多。她醒来吃了碗粥、吃了药,还起身走了几步,说是不觉什么了。不过之后又睡下了,到此刻都不曾醒!”。
“至于那开拔的令,确是他传的。后来还着阿卫来说,奴婢们只管将车内收拾妥当了就罢。哪怕王妃还是睡着,只抱上去便罢,任她睡到何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