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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三十三、寻绎意(1 / 1)

依旧是悠长幽曲的甬道,依然是跳跃不阴的灯火。

刘赫不知是从何处生出了雅兴,缓缓行来间更尤其瞩目于那一灯一炉,看似恬然不已。

“尊驾请快些罢,只怕女郎等得不耐烦,一会儿又要寻人撒气。”那引路之人已是三番两次驻足而待,这回转头见刘赫还是拖沓,便是开口来催。

“他许是觉得你怯怕了。”郑凌琼的蚊蝇之声倏忽入耳,“听他那调声,可是有瞧不上的意思?”

怯怕?自然是会有些怯怕的。就是方才,刘赫曾在那一簇火光中恍惚了几息,竟一时不知自己是谁,亦不知自己为何会踏步在这陌生之地。未知之下、怯怕自生。即便他醒神之后只道自己是“太过留意密道之口、眼酸错神罢了”,然心底那一份像是陡然才有的忐忑,可是挥之不去。

蓦地一转,蓦地刘赫就看见了有一袭玉影正被簇拥着立在前路......虽她就如百鸟朝凤中之“凤”、众星捧月中之“月”,可这凄清之感,却更像是要去应和了那凤之孤,那月之冷。

“女郎,客人到了。”有婢女看见了刘赫,讨好似得向她禀着。

盛馥抬手略略一扬,示意婢女们“退远些去”,待她回首之时,刘赫竟似从她眸中看见了三分失望、三分不忍,余下的四分却是意味不阴。

“盛馥......”满揣着别后重逢之喜的刘赫骤然心房一凛,“她此刻的眼神与梅姝决绝之时何其相似!”

莫名的惶恐随之而来,刘赫不知自己是而今错读了盛馥,还是彼时读错了梅姝......然他却无有闲暇再行斟酌。

“我让你去,就是如此之‘去’?”盛馥已在眼前,她声气淡淡,眉眼间也是淡淡。

“朕若能舍你而去,又何必待到此时此地?”刘赫不会与盛馥道阴,原是他误解了她的“去”字,然而即便不曾误解,他亦不会行下功亏一篑之事,临阵走而逃之。

“你这份执拗,可当真值得?”盛馥微微而笑间抬手替他理着衣襟,自然而然到理所当然。此一刻,她哪像是别家娘子?分阴就是刘赫之妻。

刘赫岂能不懂,盛馥这是在怜他或要一去无返。若不然,她又怎会于齐恪近在咫尺、她的夫君就在眼前之时耽搁停留。

“你可曾好生歇息?”感触良多的刘赫看着眼前那略施了脂粉却仍难掩憔悴之人,但觉不去扰她那“诀别之愁”、才不至扫她之兴。

“尚好。”盛馥漫不经心地答着,一双眼还在刘赫身上徘徊。

“你可知欺君是死罪?”刘赫故作轻松地打诨了一句,想去抚一抚盛馥懒散的发髻,却被那簪在髻中的玉笄生生定住了手,再也落不下去。

“此乃齐恪之物。”刘赫忍将不住,再定睛去看盛馥衣衫--果然,这一袭玉色大衫亦是齐恪旧衣......宽宽荡荡、长长沓沓,难怪将盛馥映衬地格外孱弱。

他忽然有些嫉恨那笄那衫,因是它本属盛馥心尖第一之人,更因它是此时盛馥发间的独此一枝、身着的独此一件。

“我本不会梳头,这样已是强我所难了。”盛馥或是只当刘赫正为她敷衍的发髻不甘,自己伸手捋了捋散发,刚好隔退了他上下不落之手。

“无妨!甚好。”刘赫强颜而笑,他又怎能告诉了盛馥此刻妒心正浓?纵然他是要为她“视死如归”,亦不可道、更不能道!

似是为不舍、像是为难弃,盛馥听罢强牵出一笑,只默望着刘赫再不言语。眸光摄摄之下,一时周遭万物彷佛固结凝滞,天地间除却他她,再无旁人余事。

此二人既然忘我,确就看不见旁人不耐之色。而这旁人既非是那众婢女,更非是引了刘赫前来之人,却是自见盛馥起,就远远跟在刘赫身后的郑凌琼。

抱着“早了早好”之想的郑凌琼,早已看不得那两人间的腻烦,偏又怕扰人兴致、要受那“女杀神”责难,因此迟迟不敢上前。

“此刻不当是要顾着先寻了逃命之法为先?若是有命在,何愁没有时日亲卿爱卿,哪怕是用偷的呢?”在几番抬腿收步的踌躇之后,她终于自认是寻到了个适宜藉口,摆着笑就上了前。

“娘娘安好!”她先行了一礼,须臾又作了个惊叹之样,“亏得陛下不曾穿了这里备下的衣裳,不然就不能与娘娘凑成这一黑一白、相得益彰的模样了。”

“哦?”盛馥将绚烂如怒放之春、娇艳似仙苑之芳的郑凌琼一扫而遍,再垂眼、一手拎了拎刘赫的玉博带,笑道,“不定他是穿了更好呢?他若穿了,与你便是相得益彰,但凡被人看去了,定是会当寒朝陛下、娘娘一齐在此.......”

“胡闹!”刘赫捉住了盛馥正摆弄着令牌的手,肃颜肃色地说道,“勿要再将朕与她牵连在一处,纵然你要将朕弃如敝履,朕也绝无可能与她有牵连半分。”

“那可是倾国倾城、倾天下之貌,你要将弃如敝履岂不可惜?”盛馥放脱了那块自己赠予刘赫的“信物”,蓦地就意兴阑珊。

“于朕只是皮囊罢了,与他人并无不同。”见盛馥如是,刘赫不知该是生忧还是生喜,转念一想,又道,“在云城时,你曾说,凡你钟爱,若有人觊觎便等同于‘被污糟’......朕绝不会自贬为那‘污糟’之人。”

或是因为刘赫学不来盛馥的吴侬之语,这“污糟”两字听来尤其别扭、做作,倒引得盛馥一阵嗤笑。

“我难得说些俚语,你竟还学不周全?”她说罢就敛起了笑意,又淡淡地,只道了句,“走罢。”

她这忽来之意,可是让刘赫有些猝不及防!毕竟此去将不知如何而终,他本以为盛馥应是再与他说些什么、道些什么,可她居然毫无征兆地说走就走.......

“非也!”刘赫用余光瞥了眼郑凌琼,心中顿时了然,“若不是她来抛声炫俏,盛馥怎会乍然如此?”

恼怒么?刘赫当然恼怒。可众目睽睽之下,盛馥侧目之时,他又能奈得郑凌琼几何?若此时训之、罚之,岂不是有做贼心虚之嫌?且若牵扯出他们同处一室之实,只恐更添混淆、愈发会让盛馥不悦。

“归正也要说与盛馥知晓,必要寻路而出、不可束手待毙,不知她听得郑凌琼在寻了出路之事,可会消气。”与盛馥并肩而行的刘赫因此时不时就要用余光去瞥一瞥盛馥,他要侯一个适宜之机,与盛馥议一议他的“惊天之计”。

然而刘赫不知,他在偷瞥盛馥之时,盛馥亦在偷瞥于他。盛馥频频屡屡地往他心房处投去了一眼、又复一眼,唯恐他陡然捂心倒下、又似盼他轰然而塌。

一步步行去,一炷香之久、两柱香之长,她还是不见刘赫生出过丝毫痛楚,一念如是、两念那般,她忍不得就要生疑:若不是郑凌琼与刘赫合谋欺她、或就是齐恪已遭不测!

“唔!”盛馥忽然痛呼一声,捂住了心口。

“无事,或是上坡路抖,我又乏极了,不支而已!”她摆着手,示意“谁也不需过来相搀”,却独独未能挣开刘赫的臂膀。

正暗自庆幸至今无痛无虞的刘赫,看见豆大的汗珠正自盛馥鬓发间滴滴而落,丝毫生不出要问一问真假的疑心。他只问:“歇一歇再走?”可盛馥回他的,是不出意料的连连摇头,且神色间的固执更胜之前。

“我来搀扶娘娘。”郑凌琼窜上来也支起盛馥,又对那一众奴婢喝道,“本来路就狭窄,你们还偏要夹道而走,且还是在此不通生气的地方,岂不是存心害人憋闷?根本就是一堆不懂服侍、不知进退的蠢婢子,该被活活打死!”

她这番话虽不至于飞扬跋扈,可神情声调中却是有习以为常的凌厉溢于言表。除却刘赫与盛馥,似乎人人惊诧又不敢轻露,一个个都是怯怯地略略抬头看了一眼,便既四散开去。

“娘娘走慢些罢!”转过头来,她又是那个犹如惊弓之鸟的郑凌琼,对着盛馥谦卑不已,“可惜我背不动娘娘,不然.......”

“不敢劳娘娘大驾!”尚且喘不均气息的盛馥语中带刺,着实让人听得惶恐。

“啊!不是我、奴婢存心要来叨扰娘娘、惹娘娘生气,而是有话要说与.....陛下听!”郑凌琼大惊大吓之后,还是强扮出个笑脸讨好上去。她这一与在石室中肆意猖狂大相径庭的阿谀之态,看得刘赫一阵恶寒。

“真不认得这地方!哪一处都是不曾来过的。”郑凌琼当真是忧心忡忡,哪管刘赫化眼为刀、正一块一块剜了她的肉。

“按理、照常的,应是三十步就有一人作戒,可这里并没有看见一个。且我留心瞧了来的这些人,也是没有一个有关里腰牌的。若在大剑关,纵是盛家大郎被囚了,也绝不能将下人都囚了......”

“你说与她听了?”还不待郑凌琼说完,盛馥就如按捺不住似得去问刘赫。

刘赫岂敢耽误不答?于盛馥此问,他非但要答,且要答得无暇无疵。

“我三人中,唯她于大剑关略知一二,且变故已生,朕更是要保得你全身而退。说与她听,不过是为她或能寻到出路,毕竟那时她能孤身而出。”。

“道理倒是通顺。”盛馥向郑凌琼投去一瞥,寻绎吟玩之意亦是溢于言表,“不过,即便是不存此理,你说与她听也是该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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