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妇女带孩子,我们只收了不到四万人,实在是因为今年的粮食棉花紧缺,中原几个大粮仓,被冲走的,被大水泡发霉的,比比皆是。”
归根结底,还是要种地,但是如今土地被朝廷收走,不允许私下买卖,他们能想的法子就只有散兵入民,争取多开垦些荒地。
只是这样一来,人心就很难控制。
除非这一整个州县的人都是他们的。
“周边有没有易守难攻,且留有退路的郡县?”
最好是背靠连绵大山,两三万人马一没入山林就如同鱼游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薛镇沉默良久,摇头道“豫州地处中原,就算背靠大山,但是两三万人马在山中又能坚守几日?属下觉得,还是去海边练兵比较好。海上退路广,一旦退到海上,靠海吃海,一时半儿的上不了岸也不怕。”
但是海边距离政治中心太远了,一旦要行动,调兵遣将太费劲儿,还容易被人察觉。
胡嘤嘤烧好热水提进来,从柜子里拿出来茶叶,抓了一把直接投放到茶壶里,没办法,非常时刻就不用瞎讲究了。
她一进来薛镇就止住话题,反倒是薛臣问了一句“你有什么看法?”
刚才她站在门口,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胡嘤嘤抿抿唇,在薛镇惊讶的目光中淡然自若的说道“看少主想走哪条路。”
“如果是想做个土皇帝,一辈子荣华富贵且不受朝廷控制,那就选个海岛,养些水军,弄几条船,也别大张旗鼓,悄摸摸的上岸倒腾点儿生意,在沿海的官员府里安插几个眼线,见机行事,也能保一二百年安稳。”
“如果还是惦记着江山,那就干脆往军中塞人,最好能做到大将军、都督这种手握实权的职位,到时候时机一成熟,少主振臂一呼,直接借用朝廷的大军逼迫温朝皇帝让位。”
很天真的想法。
见两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自己,胡嘤嘤摸摸鼻子,弱弱的说道“说实话,自己养兵,是又费力又花钱,关键还不能养太多,一旦跟朝廷的兵马对上,也不占优势。”
薛臣的处境她早就替他想过了,目前看来他们虽然有一定的实力,但是跟朝廷对上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她十分能理解他的处境,但是能在百姓们遭灾的时候招募些人,也是做好事。虽然以后可能还是去送死,但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能多活一天算一天。
薛镇沉着脸呵斥道“放肆,这些以下犯上的话是谁教你的?”
虽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个时候怎么能当众打少主的脸?薛镇仗着自己是师父,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用得着你教我们做事?”
胡嘤嘤脑袋缩起来,偷偷瞥了一眼薛臣,见他的脸色虽然沉着,却并不像生气的样子。跟在他身边时间久了,对于他的情绪,胡嘤嘤已经摸到些门道了。
虽然他大多数时候沉着脸,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嘴唇会抿成一条线,唇角微微上扬。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人的目光阴森森的,让人发毛。
平常的心情就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没表情。
他现在就是没表情,所以胡嘤嘤才敢大胆说出自己的看法。
都说伴君如伴虎,君心里想什么,下面的臣子极尽揣摩。
她家少主的心思虽然大多数时候猜不到,但是胡嘤嘤能肯定一点,她家少主绝对不是个平凡人,甚至可能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还藏着疯狂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是她的感觉,每次跟他的眼睛对上,她就会有这种危险的感觉,但这种危险,又被他过分平静的外表给掩藏起来,让人看不出来,说不出来。
“薛镇。”薛臣抬眸,眼神平静,“将这两万人马转成海军。薛三十八有消息了没有?”
薛镇眉心一跳,皱眉道“暂时还没有。”
薛臣嗯了一声“我让他去监管造船,第一批十艘海船已经进行了一年时间了,预计再过两年就能投入使用,到时候将这些人马转移到海岛上。”
这次轮到胡嘤嘤惊讶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还在甘州,从下定决心造船,到去实地考察,聘请师傅,购买材料,再到实际开工进行,并且还瞒着朝廷……
没有个一年两年时间准备,根本不能完成!
也就是说,在自己提议造船之前,甚至是自己遇到薛臣之前,他就已经在准备了。
而且看薛镇同样震惊的样子,恐怕他也是才知道这件事儿。
知道的越多,胡嘤嘤心里越不踏实,她敢这么嘚瑟无非就是仗着薛臣对自己的宽容,仗着自己两世为人的机灵劲儿。
现在才发现就算两世为人,在薛臣面前,她还是太弱了。
“他若有消息了,你再通知我。”说着薛臣起身,“都有谁要见我?”
因着这次朝廷强行下令收地,强行征集富绅们捐款捐粮,引起一大批富绅和贵族伯侯们的不满。
薛镇见缝插针,暗中笼络了不少人,但他们提出想见薛臣。
“属下跟他们说过了,只派,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面见少主的。而且时间地点由我们来定。”
薛臣嗯了一声,吩咐道“那就定到明天中午,地点我让人来告诉你。”
薛镇将两人送到门口,等薛臣走出院子,看着胡嘤嘤的背影欲言又止。胡嘤嘤回头看他一眼,见他对着自己叹了口气,摆摆手也没说什么。
想到两人相处四溅虽短,但他却是自己磕过头拜的师父,胡嘤嘤对着他一揖,才转身过去追薛臣。
等走到大街上,薛青、薛十七和薛十八已经找到一处还在营业的客栈,正是县衙对面的官驿。这不是钦差要下来了嘛,总不能让让人直接住到县衙里面,所以才紧急打扫修葺。
眼下天寒地冻,百姓们还没有安顿好,钦差也没来,所以只要给钱,订几个房间还是不难的。
可能因为薛臣气质太过出众,薛青他们是护卫,胡嘤嘤是丫鬟,官驿里面的小二将他们一行人当成钦差,在他们安顿好之后,一溜烟跑进对面的县衙通风报信去了。
胡嘤嘤早就注意到小二看他们的神色怪怪的,这会儿从半开的窗户里看到小二溜进县衙,才突然意识到他这是把他们当成钦差了……
不由失笑着将窗户关上,说道“少主,我们好像被误会了。”
过了年还得冷一段时间,天上虽然挂着太阳,但是屋子里还是很阴冷的。进房间的时候小二端进来一盆炭火,烧起来的时候冒着烟,不一会儿就将屋子里熏得全是烟火气。
胡嘤嘤拿扇子扇着,薛臣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
不一会儿,刚才溜进县衙的小二又回来了,怀里抱着一箱子上好的木炭,赔罪道“这是我们县衙存的去年的碳,没被水泡,贵人凑合着用。”
胡嘤嘤憋住心里的笑,指挥着说道“就放那里吧,怎么好意思让县老爷破费,这些碳多少钱?回头我们补上。”
小二连声道不敢,嘱咐了又嘱咐,让他们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胡嘤嘤笑着把人送走,转过身果断把好碳丢进火盆里,没一会儿炭火就烧起来,而且一点烟味儿也没有。
孟县的县令张轻帆,在这次灾情中既没有功劳也没有罪过。
因为百姓们的房屋和官府全部被大水泡了,城外的粮仓陷进水里,被大水冲走了。他是要什么没有什么,只能一张又一张折子往上面送,请求朝廷想办法。
他自己的一房小妾还淹死了。
因为躲在山上幸存下来的百姓见县衙什么也没有,便自发的往京城要饭。
实在走不了的,又运气不好感染了瘟疫,更背的是,遇上了一路杀过来的二皇子,直接被二皇子一声令下,替他解决了。
所以现在,他是光杆司令,就连手底下的师爷也逃难去了。
散在四个城门口的穿着兵卒衣服统计幸存百姓的,还是他府上养的小厮。
难得的是,他没逃走,仍旧守着这座城,他觉得说不准自己能往上升一级。
晚上,胡嘤嘤潜入县衙,见一个挺着肚子的中年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县衙当时也被泡了,墙上门上到处都是痕迹,因为下人都跑光了,没人给他熨烫衣服,他就把泡了水的衣服晒一晒收起来放在柜子里,再拿出来的时候就皱的不行。
不一会儿,官驿里的小二又来了。
“什么情况?”
中年男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小二做贼心虚般往后看了一眼,低声说道“那群人从住进来到现在都没出门,这会儿房间里熄了灯,应该是睡下了。”
中年男人一屁股坐下,太师椅吱吱呀呀叫唤了一阵儿。
“你再跟我说说,那群人长什么样子?”
声音十分急切,恨不得亲自去看看。
不过他也没见过传说中的三皇子,就算见了也不一定认识。
“为首那个公子十七八岁的样子,身边还跟了三个护卫跟一个小丫头,看起来气质不凡。”
这番话他白天已经说过一次了,县令大人有点不满意。
“到底是怎么个不凡?你就自会这一个词儿吗?”
小二又没念过什么书,只是根据经验,感觉那一行人不普通,哪里会形容……
不过县令大人问,他又不敢不说,努力想了半天才说道“为首的那位公子长得很好看,他身边的护卫身上都带着剑,看起来功夫很高。那个小丫头长得也很好看。他们穿的一副虽然普通,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普通人。”
县令搓搓手,说道“那可能就是三皇子了……”
这么一说,下首站着的小二两腿一软,差点跪下,他长这么大,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县令大人,这会儿知道自己伺候的就是三皇子,还不得吓哭了……
“这样,他们既然没表明身份,你就假装不知道,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千万别让人看出马脚!”
县令大人的语气暗搓搓的有点兴奋,来回搓着手,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紧张的,见小二还傻不拉几的瘫坐在地上,立刻起身上去踹了他一脚。
“你家老爷我这次能不能升迁就看你了!你可别给老子拖后腿!赶紧回去十二个时辰候着!”
被踹了一脚的小二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同手同脚的跑出去。
“老爷,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歇着吧……”
房间里传出来一道女声,胡嘤嘤从房梁上跳下来,在窗纸上戳了个洞,看见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将手扶到中年男人肩膀上。
女人的年龄虽然大了,手上的皮肤却极好,可见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中年男人一把搂住女人的腰,接下来就是少儿不宜的画面了。
胡嘤嘤心想,这位就是县令夫人了吧,一看就是不会干活的,怪不得县令大人的衣服都没人烫呢……
胡嘤嘤从县衙里溜出来,本来没什么事儿,意外听了个墙角,觉得怪尴尬的。
天上一弯上弦月孤零零的悬挂着,街上实在是过于冷清,冷清到死寂,一阵风锤过来,胡嘤嘤打了个冷颤。从窗户里跳进去,正好落在火盆旁边,她搬了个凳子坐在火盆边烤火。
薛臣依旧在床上坐着。
“少主,孟县的这个县令看起来很一般,没什么特别的。”
她在县衙里转了一圈,在一个房间里瞧见了几口大箱子,箱子敞着口,里面装满了混着泥沙的金银锭。粗略估计有个十几万两。
她眼珠子一转,有个主意。
“少主,我再出去一趟。”
除了他们一行人,暗中跟着的暗卫们也先后以各种身份住进了这家官驿,胡嘤嘤凑到窗户前,轻轻叩响窗户,里面的人就从里面探出个脑袋来。
胡嘤嘤勾勾手指,喊了七八个人,绕到县衙里存放金银锭的房间里,指着那几口大箱子,因为混了泥沙,箱子特别沉。
但是对暗卫大哥们来说是小意思。
只见他们两人合抬一口箱子,毫不费力气的就将箱子抬走。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呐,既然张县令想做个好官,那她就帮个忙,做一次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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