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静,唯有一盏长明灯照亮了偏殿的一角。
床塌上的少年眼睫微颤,看着这陌生的顶账,难得生出了几分茫然,只是还未来得及坐起身,便听到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要是不想做个废人,便乖乖躺好了。”
席玉浑身一滞,倔强的单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身上的衣物已经换了,单薄的寝衣领口虚合着,一坐起来便松散开来,露出了霜白的胸膛和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扯动了席玉身上的旧伤,而手侧火辣辣的痛意则是在提醒他。
刚刚的大火,并非一场梦。
“你……”
少年的声音喑哑不堪,如今的他遍体凌伤,新伤旧疤叠在一起,在霜白的皮肤上留出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怎么会救自己。
席玉心弦紧绷着,一瞬不动的盯着少女脸上的表情,试图找出星点蛛丝马迹。
面对他的怀疑,姜令仪毫不在意的挑了挑眉,她葱白的指尖捏着杯沿,轻轻吹去了茶沫,语气从容。
“我若真想做什么,你以为你还能躺在这吗。”
席玉抿唇不语,目光却分外警惕的看着那坐在长明灯下的少女。
她颔首抿了口茶,眉若远山,一袭雪青色的纱裙在烛光下隐隐绰绰,叫人挪不开眼。
“为何要救我。”
席玉克制的挪开了目光,心中波澜骤生,如今的姜令仪,似乎与他记忆中的那个恶毒的女人有了许多偏差。
但他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紧绷的心弦让他面色僵硬成了木偶,只会呆呆的瞪圆了眼睛。
“我也不想救你。”姜令仪面无波澜的放下茶盏。
“可惜,你不能死在南宋。”
听到她这句话,席玉心中微松,又忍不住讥讽的扯了扯嘴角。
“原以为郡主不会在意这些。”
姜令仪抬眸望着他,顿了顿,才缓缓勾起了唇。
“质子好像很了解我,难不成,你喜欢的不是郑姑娘,是本郡主?”
她笑的勾人,如今穿的素色的衣裙,却难掩昳丽之色。
席玉冷眼看着姜令仪,看着她亲自端着一碗药缓缓站了起来,走动间,裙摆摇曳动人,颇有几分屈将尊贵的意味。
“看着本郡主做什么,席公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你以后可要好好的给本郡主当牛做马三百世,方能偿还尽恩情了。”
听着她这厚颜无耻的话,席玉气笑了。
若非姜令仪执意为难自己将自己关在那柴房之中,何苦遭这罪,想到这,席玉心中郁火更盛。
“郡主所作所为,在下自是……铭,记,于心。”
话很诚恳,只可惜最后几个字咬的极重。
“这你就说错了。”
姜令仪施施然的坐到了床塌边,将手里凉透了的药递了过去。
“在这宫里,就算我不欺负你,也还会有别人欺负你,可若是今天我不救你,可就没人能救你了。”
“郡主说的是,只是没想到郡主还敢靠近我,不怕……”席玉目光扫过姜令仪脖颈上清晰可见的淤痕,神色愈发危险。
“若你是北黎三皇子席玉,我自然不敢靠近,可你如今是质子席玉,今日只要你再伤我一根汗毛,我便千倍万倍的报复在那位郑姑娘身上便好了。”
少女举着药碗,笑的眉眼弯弯,原本前边是带着几分笑的,但最后一句话,陡然夹着冰刃,裹挟的冷与肃杀。
“你敢!”
席玉脸色无法再平静,他咬紧牙关,声音染上了恨意,姜令仪却丝毫不惧。
“我敢不敢,你心里不清楚吗。”
她是不能杀席玉,可她知道席玉最大的弱点是谁。
在梦中,席玉为了那位郑姑娘,费劲心思报恩,在郑玉柔落魄之时百般呵护,最后还愿意放手成全郑玉柔与赵泉,当真是让人感动至极的爱。
原来,男人为了情爱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姜令仪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望着席玉的目光愈发诡谲。
被掐准了三寸的席玉抿着唇,他胸口腹部呼吸间都一抽一抽的疼着,想到自己这浑身的伤拜谁所赐,席玉的拳头就攥的更紧了些,却不再多看姜令仪一眼。
他生怕自己又想掐死这个疯女人。
面对席玉的排斥,姜令仪却气定神闲,她已经猜到了席玉为何对他如此憎恨。
席玉应当也有着某一世的记忆,如今看他的表现,便不是自己的那一世,而是将自己千刀万剐的那一世了。
他带着上一世的仇恨而来,那她便不能放任他那般成长下去。
既然席玉是为了情而恨他,那她便要用情来报复这千刀万剐之仇。
梦中,另一个自己经受的一切痛楚,她都感同身受着,这对于她来说,不止是一个噩梦了,更是一个预言,关于她未来的预言。
她需要做些什么,例如,先搞定这个有前世记忆还会成为北黎皇帝的席玉,还要惩罚一下那个一边利用自己又要追求爱情的未婚夫。
噢,还有一个,那个聒噪又愚蠢的兄长。
想到梦中的一切,姜令仪望着席玉幽幽的叹了口气。
哎,任重而道远啊。
见她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自己身上,席玉背脊发凉,眉间充满了不耐。
这个疯女人,如今是愈发古怪了,像是比前世更疯了。
见她还盯着自己,席玉咬牙便要出声嘲讽,姜令仪却比他更快。
“这药,席公子莫不是想要本郡主亲自喂你。”
她垂眸玩味的扫过席玉微敞的衣领,骨肉均匀,活色生香,当真是一副极好的皮囊。
下一秒,她手里的药碗便被夺了过去。
席玉仰头一饮而尽后,用力的放下了碗,抬手攥紧了自己的衣领,满脸阴沉。
“滚。”
他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