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1年的夏天已经进入了尾声,天气依然炎热,却也有了些许凉意。
这天下午,八尺寨驿站前挤满了群众。此地水陆两便,自古便设有驿站。黑旗军步兵二团二营占领八尺寨后,取粤商会馆为营部驻地,乡政府则设在了驿站。
两千多名群众齐聚乡政府前,主要是为了参加公审大会。此次公审大会,由二营长李秀成主持。
黑旗军均田工作培训班的人员也都身着便服,混在百姓中,现场观摩大会。
他们大都剪了辫子,这正是黑旗军官兵、军政府官吏的特征。加之气质不凡,不少群众看到他们,不免生出一丝又畏惧又羡慕的复杂神情。
群众到得差不多了,他们盘腿坐在地上,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听说黑旗军要公审恶霸,为民作主,群众都想亲眼见证这一盛况。
几十个黑旗军官兵手持军械,来回维持现场秩序。
没多久,两名黑旗军士兵敲响金锣,会场很快安静下来。李秀成手持一个锥形扩音器,来到会场中央。
黑旗军重视宣传教育,锥形扩音器方便宣传喊话,已经成为黑旗军的重要标志。
李秀成镇定自若,大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我们此次召开公审大会,主要是为了公开审判两个罪大恶极之徒。一个名叫韦三俊,是八尺寨的米饭主。另一个名叫冯二虎,又称元清和尚,原八尺寨香谷寺的主持。
“这两人作恶多端,为害八尺寨多年。他们犯下的过错,想必大家一清二楚。我们今日召开大会,就要是揭发他们的罪恶,公开审判他们。来人,押送犯人上场!”
四个黑旗军士兵,押着韦三俊、冯二虎走上会场。这两人都被捆得严严实实,嘴巴也被塞上了破布,头发凌乱,完全没了平日的神气。
放在以往,这两人可是八尺寨的土霸王,在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从来没人敢招惹他们,没人敢在他们面前说个不字。
如今,这两人垂头丧气,宛如失了魂魄。老百姓看到他们的窘状,先是一惊,齐刷刷地发出一声“啊”,继而对他们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起来。
李秀成首先批斗韦三俊,说道:“诸位父老乡亲,我先讲一讲韦三俊的罪恶。此人是八尺寨的米饭主,与艇军侯志狼狈为奸。
“侯志抢劫商旅,所获赃物都由韦三俊销赃。韦三俊是地头蛇,把侯志当成打手,遇到富商经过八尺寨,便暗中指使侯志抢劫。
“我军开进八尺寨时,韦三俊暗中组织团练,支持侯志抵抗。他还四处散播谣言,说黑旗军滥杀无辜,煽动来土械斗……”
李秀成说完,请大家上台揭发韦三俊的罪恶。韦三俊家在八尺寨世代经营,势力盘根错节。在场群众大多畏惧韦三俊,不敢出面指摘他。
李秀成早有准备,向一旁的黑旗军士兵使个眼色。不多时,又有两名黑旗军士兵,护着韦三俊的管家上台。
这管家乃是韦三俊的心腹,一向在群众面前狐假虎威。奇怪的是,他并未被捆绑,身上的衣服、发辫都很整洁。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位管家已经投降黑旗军,决计出卖韦三俊了!
韦三俊看到管家背叛了自己,不禁悲从心起,彻底瘫倒在地。
管家说:“诸位父老乡亲,我是韦三俊的管家。之前,我不识好坏,做韦三俊的帮凶。经过黑旗军的教育,我对以往的罪恶深感愧疚!
“我要揭发韦三俊!道光二十六年,南宁大旱,八尺寨老百姓颗粒无收。韦三俊趁机以每亩耕地四两七钱银子的低价收购耕田,共得田一百二十八亩……”
管家说起这段往事,一下子点起了群众心里的怒火。
那一年,整个广西南部大旱,农民靠天吃饭,八尺寨农民几乎没有收成。
韦三俊家大业大,假惺惺地办起了粥厂。等到饥民来到粥厂处,韦三俊却说,只有卖田给他,方得免费喝粥。
当时南宁一带的地价,好的耕地一亩可值十二两银子,最差的耕地,价格也在七两银子以上。
韦三俊巧取豪夺,却以四两七钱银子的超低价强买耕田。饥民稍作反抗,就被韦三俊豢养的家丁打死打残。
现在,韦三俊最信任的管家出面揭发他,可见他大势已去。
台下有个老汉受到鼓舞,上台说道:“大人,我是韦三俊家的佃农,我要揭发韦三俊!我每年租种他家土地,累死累活,要被他收取七成地租。
“地租高不说,他还搞出押租的花头,预征了我三年的田租。大人想想,这么高的田租,我还怎么活下去?前年大涝,我交不上租子,韦三俊指使家丁抢走了我家女儿,只给我两石陈米。
“一个十八岁的黄花大姑娘,嫁入韦家不到两年,就被韦三俊折磨致死。韦三俊,你好狠的心肠!”
老汉说完,底下群情激昂,又有一个中年汉子跳上会场,说道:
“不久前,黑旗军来到八尺寨。韦三俊散播谣言,说黑旗军要杀尽所有农民,鼓动我们参加团练。我被他蒙骗,加入了团练,指望赚点钱粮。
“黑旗军打败艇军,团练也作鸟兽散。我要回家,韦三俊却不准我回去,也不给我军饷,逼我在韦家门外当差。要不是黑旗军手下留情,我恐怕就成了韦三俊的炮灰了……”
越来越多的人上来指控韦三俊。群情激愤之下,有人便对他拳打脚踢。
李秀成也不阻止,任由乡亲们出气。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黑旗军士兵才上来劝止住他们。李秀成说道:
“父老乡亲们,韦三俊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经过八尺寨乡政府审判,经过群众公审,我宣布,判处韦三俊绞刑,没收一切财产,立即执行!”
杀人是一件慎重的事。为了防止在均田中滥杀无辜,军政府特意下令,要求慎重杀人,县级以上军政府才有权审批杀人。
韦三俊本已被群众打得一脸血污,听闻要被判处绞刑,顿时吓得瘫软倒地。
两个黑旗军士兵不由分说,把他架到会场一侧的绞刑架上。一名士兵把绳索套到韦三俊脖子上,另外两名士兵在一旁拉紧绳头,又把绳头系在一处木桩上。
韦三俊被吊到半空,用残存的力气使劲挣扎。他肥胖的身体在空中不断的抖动,幅度越来越小,渐渐没了动静。
一丝臭味从绞刑架处传了过来。
韦三俊,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米饭主,被群众的怒火吓傻了,在临死前吓尿了,遗屎了。
黑旗军为群众报仇血恨,群众则在台下拍手叫好。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黑旗军万岁!大元帅万岁!”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百姓跟着喊了起来:“黑旗军万岁!大元帅万岁!”
过了好一阵儿,群众才从刚才的狂热中平复下来。
接下来,就要审判恶僧冯二虎了。
亲眼目睹到韦三俊被杀,冯二虎早已吓尿,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此人同样罪大恶极。在群众的指控下,他的罪恶也点燃了众人的怒火:
一、逼死老主持,贿赂官府,得任香谷寺新主持;
二、巧取豪夺,以减少田租为名,诱使群众出卖田产。香谷寺仅田产一项,就有耕田七百六十多亩。群众租种香谷寺的田产,犹如奴隶。
三、冯二虎身为香谷寺主持,却对外放高利贷,月利率高达两分,甚至三分。农民还不上债,就只得变卖妻子女儿,借冯二虎淫乐。香谷寺本是清净地,却被他搞得乌烟瘴气。
四、勾结官府,米饭主,艇军,豢养武僧,镇压佃农。
冯二虎同样民怨极大,被公审判处绞刑,立即执行。
黑旗军认为斩首、凌迟等刑罚过于残酷,在判处罪犯死刑时,多执行以绞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