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寺
江父江母的牌位供在这里已经有三年了,这是她头一次来祭拜。
因着之前她住在国公府,府里偷偷烧一张纸钱都是过错,更别提什么供奉牌位了。
是以,江如贵曾经为了兴许有一日江白瑜能出来祭拜的心思,在这里供奉了一座牌位。
自己也会时不时地添一些香火钱来这里看看江父——虽说只是个木头牌子。
江白瑜诚心祭拜,为父亲上了三炷香,提起国公府,“国公府如今已经败落,名声毁于一旦。过不了多久,阿瑜还会让它家破人亡,得到应有的惩罚。
父亲,我算是报仇了。”
寂静无声,根本不会有人回答她。
但她自顾自地说着,“往日里您曾经做过好吃的饭菜给我和娘亲吃,如今江家因为您的方子生意蒸蒸日上。
父亲,你安息吧,有您的庇佑,江家一定会重振昨日辉煌。”
说罢,江白瑜磕了三个头,“女儿遇见了一个人,他——
总是眉眼带笑看着我。
您说过,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从心里笑的。
什么身份地位,什么面子里子,对待一个人始终如一才是真正的喜欢。
他说他此生没有纳妾的打算,就像您承诺过母亲的一样,您做到了,女儿也想看看他能不能做到。
能不能做到像父亲你一样,创造出一个平等的爱情……
您曾经叹息过这个时代的女子盲婚哑嫁是一次豪赌,不管赌赢赌输都是一辈子……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一夫一妻。”
“但是母亲赌对了,母亲被逼嫁,但还好有父亲这样的人陪着她,让她接纳了您。
母亲,你在天上佑着孩儿。希望孩儿赌对,赢一把。
就目前来看,女儿很确定,他是一个良人。”
“女儿从来没有讲过一个人能像他那般随性又深刻到刻骨铭心。
父亲母亲,您们可要见见他?
他此刻就候在外面呢。”
因着江白瑜只是说给没有人听的,因此她的声音细小如蚊,竟是让门外竖耳倾听的燕予苍愣是一个字没听着。
他撇撇嘴,说什么悄悄话呢,他也想听……
里面的江白瑜柔柔地笑了笑,“父亲,您不说话女儿就让您默认了——”
……
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般,江白瑜唇角微扬,提高声音唤了一句燕予苍。
“在!
我在!”
燕予苍闻声推门而入,做出谄媚像道,“夫人有何吩咐”
江白瑜柔柔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让我父母听听你的声音,认个脸。”
燕予苍闻言看向两个牌位,黑漆漆的,却是江白瑜的至亲,他的岳父岳母——
那自然得行大礼参拜!
砰一下,燕予苍直接聊起衣摆跪在蒲团上,猛地弯腰磕了三个响头,意志坚决的模样道,“岳父岳母放心!
日后阿瑜入主王府,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不对,是从现在开始,一点委屈也不能受。
我一定会视她若珍宝,疼她爱她护她惜她捧着她!
请你们放心,燕予苍对江白瑜此生矢志不渝!”
表达完自己的决心,燕予苍利落爬起来点了三炷香再虔诚不过地插在香炉里,又是双手合十又是点头哈腰。
江白瑜嘴角抿了抿,他倒是挺会来事……可她本意只是让他上个香就好的。
男人的心思,真是猜不透。
俩人最后一齐走出红山寺,江白瑜遥遥望了一眼半山腰的寺庙,这里香客络绎不绝,人来人往。
他们既然已经祭拜过了江白瑜的父母,那么什么时候去祭拜燕予苍的母亲呢!
江白瑜本想问问,但忽地响起那日师傅说过长公主的死因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蹊跷,也是跟她中了一样的毒!
应是将话逼至嗓子眼。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燕予苍带着笑意摇着扇子,给江白瑜送去凉意。
因着燕予苍想要独处,这车厢里面自然不曾坐着青夏一类的婢女。
但因为夏日炎热,空间逼仄,燕予苍便自然而然承担起了这份纳凉的重任。
“没什么的。”
江白瑜摇摇头。
“怎么?小娘子害羞了不成?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真要我说?”
“自然,我对你可都没有藏着掖着的,你也必须坦诚相待。”
江白瑜试探着问,“我幼时曾经听过长公主英姿飒爽带领千军万马的故事,心里想着若要以后成为一个女将军也不错。
因此,我很是钦佩长公主——”
燕予苍虚虚点了她的鼻尖,眼睛猝不及防地染上笑意,桃花眼流转如附上珍珠光泽。
“饶了这么一大圈弯子,你是不是想提醒我,什么时候带你去祭拜长公主,还有我父亲对这婚事是怎么想的。”
江白瑜赫然一笑,“你不要太聪明了,会显得我很笨。”
……
一声淡淡的“呵”响起,但却不具有什么威压,像是带着笑在调侃的意味,“就数你最聪明了!
能算计国公府,能做的了生意……
简直是个宝。
略微沉吟片刻,他道,“等我们去泾阳的时候吧,我带你见见母亲,还有父亲。
毕竟父亲,无诏不得上京。”
燕予苍刻意将这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严重的暗示意味十足。
江白瑜了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会好起来的。”
只要等太子和三皇子斗法到一定时机,再将九皇子接回来,许能打破这样的僵局。
届时,燕予苍同泾阳侯父子不必再分隔两地。
燕予苍也不必再受当今圣上的猜忌了……
虽然江白瑜觉得这事情不一定会太快,可真正到她见泾阳侯那天,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天意弄人。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目前最大的一桩隐患居然是燕予苍那一箭并没有射死放才的杀手。
高达回来禀报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一头黑线。
燕予苍下意识地额角跳了跳,难不成是凶手跑了?
不该啊!
“王爷,属下失职,没抓到人。”
说着,将手上的粗布包裹着的冷箭递了上来。
燕予苍皱眉,箭断成了两半,看着上面洇染的人血迹,很明显必然深入脏腑,加上高达的本领,怎么会成这样?
这箭羽,甚至有可能是凶手生生从自己身体里逼出来的……
“但属下瞧着,此人武功不输给京华玄影骑。”
燕予苍狠狠一震,还有这等人物藏在京华没有被玄影骑收入麾下的!
“玄影骑?
燕予苍,看来你箭术——不行啊!”
江白瑜挑衅地出声,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搭弓射箭的右手上。
啧啧啧,骨节分明,修长皙白。
竟是比女子的手还要好看上几分,难不成好看的皮囊下必然要有一双好手,这才显得匹配?
“哼!”燕予苍冷哼一声,这话在他耳朵里其实早已经变了味道,完全成了“你不行!”
这三个字便萦绕脑海久久挥之不去!
他大拇指压下其他四指,咯嘣咯嘣想,咬牙切齿道,“不许胡说。”
江白瑜失望的又啧了一声,将目光从燕予苍紧攥成拳的手上移开。
这样青筋暴起的样子,莫名失了放下的味道,可惜可惜!
燕予苍额角突突跳,奈何他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绷紧嘴角来一句,“这么说,日后是要吃苦头的!”
江白瑜皱眉,发出浅浅的一声啊
什么?
她真的不懂他的意思啊!
“……”
高达咳了两声,王爷在说什么胡话啊一天天的!
江姑娘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爷心思善变、活络、还容易自我瞎想……
江姑娘你是真的还没意识到这点么
“我为什么会吃苦头?”
江白瑜见燕予苍脸色绷紧,高达也讪讪避过头,便好奇问道。
她能吃什么苦头?
燕予苍神情隐晦地看了她一眼,无声说出两个字。
江白瑜看懂了他的口型。
“傻子。”
?
江白瑜眉毛皱起,说谁傻子呢
刚才还夸她聪明来着
于是,她也无声做出口型,“不信!”
燕予苍眉心紧紧凝成一团,像是散不去的乌云密布一样。
她在说:“不行”?
还敢强调第二遍!!!
很好,很有趣!
胆色够大!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承担得起他的怒火……
浑身血液都像是沸腾起来一样,燕予苍眼睛当中带着火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知道啊。”
江白瑜木讷点头,当然知道了,她又不是什么傻子,自己说的话自己还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了吗
所以,燕予苍看起来比他她更傻啊!
他是怎么有脸来说自己傻的。
“你可不要后悔!”
燕予苍瞪大眼睛,眼里的不可置信弥漫着,厉声呵斥道。
他可以忍住的,可若是江白瑜一直挑逗他,那这事情可要另说了。
他志要做君子,但……
江白瑜这是你自找的。
“我为什么要后悔?”
江白瑜眨着眼睛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么”
不是,他射箭不行,管她什么事情啊!
总不至于要让她去当个活靶子吧。
一阵恶寒划过,江白瑜瑟瑟发抖,发颤的模样让燕予苍神色缓和了几度。
带着一声长叹,燕予苍语重心长说,“原以为是我先忍不住的,没想到是你啊。
小小年纪不能耽溺于这些的,慢慢发展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