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心头掠过一丝不忍。
因为和先帝的约定,王越在刘协十岁还不到的时候,就来到了他的身旁,充当其护卫。
所谓剑师,不过是一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这些年来的朝夕相处,如果说王越对刘协并没有一点感情,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十年的时光,就算是石头,都能够焐热,况且是王越这种江湖人呢?
说起来,王越培养史阿,未尝没有想要让史阿在自己走后,继续保护刘协安全的原因。
此刻见到刘协露出软弱的神色,王越微微一声轻叹。
就算帝王又如何?
豪强纵横,权臣跋扈,自幼就开始颠簸流离,不断地成为一位又一位军阀手中的傀儡。
不仅仅天子的权威,荡然无存;就连其自身的安全,都无法得到足够的保障。
这样的天子,做的又有和意义呢?
王越突然生出某种悲哀。
刘协本人并非碌碌无为之辈,反而聪慧英明,可惜的确实遭逢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乱局。
这是大汉近百年以来,不断轮回的乱局。
他看着刘协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变得有些驼背,走路间踉踉跄跄模样的背影,暗自感慨不已。
大汉的气数,真的已经丧失殆尽了!
昏庸天子,跋扈权臣,狡诈宦官,残虐豪强,暴起乱民,动乱异族……
种种让天下陷入不安的因素,俱变成了趴在大汉朝廷身上,汲取营养的吸血虫,让大汉变得无比虚弱。
此时此刻,就连王越无法弄明白,大汉的天命,究竟在什么时候,会突然间戛然而止。
也许小小的刘协,被董卓扶上宝座的时刻起,就注定他是一位亡国之君的命运?
王越一边想着心思,一边抬足跟在刘协的身后前行。
远处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史阿的身影从角落处转了出来,匆匆忙忙向两人所在的位置行来,脸上带着一丝异样。
刘协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史阿。
他知道史阿是王越的弟子,最近数年来,一直跟随在王越身旁,学习剑术。
但不知道为何,王越一直没有提起过,史阿什么时候,才能够艺成出师的问题。
史阿脚步不停,迅速向两人接近,先是望了背向自己的王越,这才对刘协行礼道,“陛下,曹司空要捉拿议郎赵彦下狱。”
刘协闻言默的一愣。
议郎赵彦?
他想起这位刚刚向自己进言,针砭时政,呵斥曹操的忠贞臣子,只觉眼前一黑。
王越突然露出好奇神色,不解询问道,“不知道那位曹司空,是以什么名义,把赵彦下狱的?”
史阿眨眨眼,古怪道,“就在刚才,曹司空麾下虎卫统领许定,率军包围了赵彦的住宅,对外宣称赵议郎是太平道的余孽,黄巾军同党,混入朝中图谋不轨。”
王越呵呵一笑,转头向刘协望去。
刘协脸色变得铁青,冷笑不已。
赵彦的住宅,就坐落在许昌西北角官署内。
许定带着六十多名身强力壮的护卫,将眼前小小的住所,团团包围,心中陡然升起一团疑云。
捉拿一个小小的议郎赵彦而已,需要司空大人如此兴师动众,严谨以待吗?
沉默的许久后,赵彦柔和动听的声音传出道,“彦不知,曹司空何以如此待我?”
许定发出一声狞笑,大喝道,“赵彦,你的事发了,识相的话,乖乖自己出来束手就擒……”
他话还没说完,屋内便传出赵彦的反驳道,“却不知道,赵彦究竟是哪一件事犯了?”
许定一呆。
赵彦的回答,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普通人遭遇到这种事情,难道不是要先喊冤,说什么自己无罪,为自己辩护的吗?
哪里又人会询问想要逮捕自己的人马,说什么自己究竟是哪一件事情露馅了?
难道说,躲避之房屋中间,不愿意出来的赵彦,真是是某位隐藏了身份的不良分子?
只听赵彦继续发问道,“难道曹操派遣你们前来,事先并没有告诉你们,我所犯何事吗?”
“真是奇怪了!莫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许定冷哼一声,压下了赵彦的声音道,“你身为张角的弟子,太平道的余孽,黄巾军渠帅的身份暴露了。”
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许定朝部下护卫挥了挥手,真准备指挥众人展开进攻的时候,突然传出好奇的声音道,“我明明已经弃暗投明,十几年时间了,怎么还会有罪呢?”
许定沉默不语。
有罪无罪,岂是你自己说了算?
只要司空大人一句话,就算你从来都是无罪的,难道就不会变成朝廷的罪人吗?
谁让你这几天,每日朝政后,在天子的面前,不停的诉说什么天子当为天下之尊,理应掌控所有权利的话。
如果天子在听了你的话后,真的生出了这样的念头,那又置曹司空于何地?
我们司空府上的官吏,吃的可都是司空府的粮食,拿的都是司空府的俸禄,与朝廷何干?
如果司空府的权利,被朝廷重新收回的话,我们这些司空府的属下,岂不是全要分崩离析了不成?
许定目光坚定,对着眼前的房子挥挥手。
三名手持不同武器的虎卫倏然破开房间的大门,成品字形,直接冲入了房间中。
“真是好胆!”
赵彦幽幽的声音传出,最先闯入的那名虎卫,口中发出一声惨叫,打着转倒飞而回。
同时跟在他身后的另外两名虎卫一凛,只觉眼前一道仿佛诡魅般的身影掠来,两股惊人的狂暴气柱,从对方的手中发出,挤压虚空,朝自己两人汹涌而来。
危机关头,两人运起全身功力,举着手中武器奋力击出。
交手的双方刚刚一接触,两名虎卫附在武器上的真气就节节败退,瞬息间被对方击溃。
他们虎口巨疼之下,再也无法拿捏住手中的武器。
轰!
一刀一剑带着惊人的风声,从房间中飞出,噗的一声,落在许定的身前不远处。
许定心中一凛。
先前攻入赵彦房间中的三名虎卫,虽然并非所有虎卫当中,身手最为高明的好手。
但三人的配合十分高明,甚至能够和实力高出他们许多的强者,都缠斗良久。
但赵彦选择的时间和机会,恰恰就在三人刚刚踏入房间,精神松懈的一刻,才能够一击奏效,各个击破。
这不仅需要浑厚的功力,同时还需要一份惊人的眼力,两者相加,足以说明,躲在房间当中的这位议郎赵彦,并非像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副文质彬彬模样。
反而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高手。
许定想起出发前,郭嘉对自己的告诫,暗忖郭奉孝果然早有预料,知道对方的难缠。
难怪要自己带这么多的虎卫,前来捉拿赵彦。
许定运起功力,一点点地缓缓提升。
砰的一声。
他的步伐落在地上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向四方八方发出,某种奇特的声音。
随着脚步落地声音不断响起,许定渐渐逼近赵彦房间的门口,望着仿佛凶兽的巨口般的大门,举起手中大刀,摆出一个从上而下的姿势,就那么劈向了大门。
嗤的一声,一道仿佛带着白光的可怕刀气,从许定手中大刀的锋刃出发出,越过虚空劈中大门。
房间中传出一声轻咦,然后衣袂路过虚空的声音响起,赵彦直扑房间的后门。
许定发出一声大叫,身影迅速冲进了房门中。
他刚刚的一击,分寸把握的非常精妙,虽然看似全力劈中了大门,但对于大门却并没有太多的伤害。
否则以他的深厚功力,全力以赴的状态下的一击,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大门一劈而散。
六名虎卫跟随在许定的身后,鱼贯而入。
房间中空无一人,赵彦显然因为许定的行为,以为敌人想要不计后果的破坏房间,已经从后门逃脱而走。
后门传来两声短促的惨叫,自是守候在后门的虎卫,无法挡下赵彦的攻击,不敌身亡。
许定等人展开身法,直接掠过房间,冲出了后门,到达院子后门不远处的空旷地方。
众人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文士打扮的赵彦,正和一位身躯雄壮,颌下胡子如同钢针般的男子,展开殊死争斗。
那男子手持一柄八面汉剑,接连数剑都劈中赵彦手中长剑的同一个位置上。
在对方狂烈的攻击下,赵彦的身影步步后退,手中兵器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悲鸣。
当赵彦退到最后一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同时武器亦被雄壮男子一击两断。
赵彦浑身真气溃散,望着敌人坚韧的容貌,低嘿一声道,“想不到曹操的麾下,除了虎痴许褚以外,竟然还有第二位混元如一境的高手,真是厉害!”
那男子嘴唇微微一抿,震声道,“某家曹仁曹子孝!”
许定看到瘫倒在地上的赵彦,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曹仁行礼道,“多亏了子孝将军,才能够捉住逆贼赵彦。”
“否则只我一人,说不定就要让他成功逃脱!”
曹仁摆了摆手,无所谓道,“奉孝早有定计,某自当从命,你我两人联手对敌,才能够捉住敌人。”
“后续的审问,就有劳许兄,我先向司空大人汇报一声,已经捉住赵彦的消息!”
许定轻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