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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一案由歌弈剡审理,自然是不了了之。然经此事后,容帝下令严防死守,将狩猎场围成了一个封闭场地,一并加派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守住了场地,人进人出都需盘查,导致狩猎少了很多趣味。
政亲王体恤苏衍受了伤,便许她退出比赛。苏衍本就无意再继续,倒乐得置身事外,不过其余人却还得伴君左右,以至她只能一人独遣,在别院里晃来晃去,一上午下来已经饿的两眼冒星光。
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嘴巴却是又干又涩,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群见食忘义的人,一定是去吃肉了,没人性啊,怎么把我给忘了!”
“谁没人性?左卿,还是我?”西楼端了一盘鹿肉从树林里走向她,微笑着说道。
苏衍老远就闻到香味,瞬间提神百倍,“当然不是你!你给我送好吃的,真是我的再生父母!”说着小跑过去,接过鹿肉。
“刚猎来的鹿,我亲自烤的,好吃吗?”
“好吃!绝对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美食!你先等会儿,我吃饱再说。”苏衍满足的抹了把嘴。
西楼沉浸在她可爱的吃相里,时不时递过去一块,最后见盘里没剩多少,嘀咕了句:瞧这饭量,以后谁能养得活你。
西楼见她突然笑起来,便问:“傻笑什么?”
“因为吃得饱啊!”
“就因为这个?那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苏衍抬起头,望着被屋檐挡住大半的天空,目光所及,只有一点点蔚蓝,还有高墙外的歪脖子树。
她说:“欲望少点好,你看看古往今来那些利欲熏心的人,哪几个有好下场的?过一天少一天,自然是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这才不枉活过一次!”
西楼没有说话,眼中却聚起光辉:“世上哪儿那么多圣人,人人都有私心,人人都想活得更好得到更多。只是有的人只想得到一个馒头,而有的人想一路高升,跻身于朝廷…”他的视线越过高墙,落在远方的天际,“下场好坏其实也并无大碍,他们想要的只是过程,活一场轰轰烈烈,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轰轰烈烈…”苏衍对他的话若有所思。
“你一个小小先生,管这些做甚?”西楼将手随意搭在她肩膀上,微笑道,“有这闲暇倒不如去管管你那些顽劣恶徒,也算是给书院做些贡献。说到这个,我想起来这次瑾云城参加狩猎前,和长孙熹见过面…瑾云城这个人,你小心些。”
苏衍对瑾云城不比一般人,西楼这番警告自是不放在心上,反而猎奇心爆发:“你和瑾云城有过节?”
西楼失笑道:“过节?我与她井水不犯河水,何来过节,不过是看人看得久了难免看出道行来。倒是你,可别被某些表象就迷惑了。切记,在这若水城,尤其是在七善书院里头,你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所相信的也未必可靠,除了佛柃和左卿外你只能信我,懂吗?”
苏衍拎开他的手说:“师父说过,除了他,谁都不能轻信!”
“你师父说的也未必真…”
苏衍立即较真起来,“我师父可不仅仅是传授武功的师父,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如同父母的存在,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他说的自然可信!”说着,气得要离开。
西楼连忙追上去赔礼道歉:“你师父文武双,盖世英雄,自然是人间难得的圣人,是我目光短浅,别跟我一般见识哈!”
苏衍瞪着他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不过随口说了几句,你竟然急成这副模样。罢了罢了,看在你送我鹿肉的份上…放你一马!我回去先打个盹,等晚上陛下开宴犒赏百官,我再去喝酒!”
“阿衍!”
苏衍听他急匆匆的声音,疑惑地回头。
“你,可还记得那日我对你说的话?”
“不记得!”
“你真的忘了?”
“何时何地说的?”她实在想不起来。
西楼欲言又止,末了只传来一声叹气。
入夜的狩猎场有几分苍凉,宫灯高挂,夜风凛冽。
太子卫子胥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左卿,一路白玉铺就,雕梁画栋,奇珍异兽的装饰更是数不胜数,到处的罕见奇观,竟比那皇宫还要恢弘壮丽。
左卿一直未有出声,卫子胥有些按耐不住问道:“先生可有把握?”
“殿下不信我?”左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在烛光拉扯下,他的背影极为单薄,连似有所无的笑容也显得无力。
卫子胥立即笑脸迎上:“先生何出此言,本宫不过是……有些担心。”
左卿淡淡一笑,道:“殿下放心,我已做好周计划,只要您信我。”
卫子胥急忙应承:“是本宫多虑了,先生放心,今日一定好好配合你!”
左卿看着这位容国的太子,思绪突然回到小时候那仅有的几次入宫,那时候卫臻还是太子,卫子胥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孩子的懵懂无知让他们成为了这座深宫的至亲手足,可是在容帝心中,太子终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卫子胥在卫臻的面前永远只能俯首。
九年过去了,太子之位早已易主。而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五国之主—容帝,终是逃不过岁月的摧残。
左卿跟随太子不慌不忙地行了君臣礼,见容帝并未打算安排他们,便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卫子胥见状,不由得吃惊,小声警告他,没想到左卿非但没有听从,反而拉了他一把,将他按在了位置上。
容帝抬头看见这一幕并未动怒,揉起了太阳穴,似乎是因刺杀案。
“深夜过来,所为何事?”
卫子胥迅速起身行礼,“父皇日理万机,本不该来打扰,不过掌事大人有事求见,儿臣便顺了个人情,带他来见您。”
容帝停下了批阅,将视线转向左卿,却见这位少年并不惧怕,反而能气定神闲的与他对视。见他有这般勇识,不禁心生好奇。
卫子胥以为容帝不答应,想再努力征求,却被容帝制止。他对左卿道:“太子待你不一般,想必你是有特别之处。”
左卿恭恭敬敬地回答:“微臣左卿,七善书院掌事。”
容帝先是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来你便是墨卿时常提及的左卿!”他走到了左卿身前,上下打量了番后忍不住赞美,“果然是芝兰玉树,气度不凡。”
太子见容帝对左卿十分看好,心里高兴,激动地补充:“先生可不仅仅长得好,更是有才华横溢的天资!当年在赵国、楚国都与儒者有过切磋,回回胜!”说罢,眼神探向身边的人,意气风发地就像在夸自己一样。
容帝听闻此言,却是疑惑不解,便问左卿:“你既有这般能力,为何甘愿留在书院,虽然也算个官,却不够分量。”
左卿谦恭有礼地回道:“微臣能得义父赏识,是微臣的荣幸,只要能留在义父身侧,帮助一二便以满足,不敢奢望更多。”
“哦?”容帝自然是不信,世上哪会有不爱权利的人,尤其是墨斐教出来的。他审视着眼前的少年,不怒自威,“既是如此,又为何与太子相识?”
容帝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就像一头绪满了力量豺狼,只要他回答得稍有偏差,便是身首分离的下场。可是太子绝不会让这等惨剧发生。只听得卫子胥慌张解释的声音:“父皇明察,儿臣与先生相识于偶然,儿臣只是欣赏他的才能,无关其他!”他紧张得冷汗直冒,时不时抬头窥探一眼,却在与容帝冷到结冰的脸后吓得跪在地上。
左卿神情自若地对容帝解释:“微臣酿了好些酒,都藏于树下,因为酒坛太多导致树无法扎根,微臣便想着挖出来,但又怕无人收购,幸好那日太子殿下莅临书院,得知此事后愿用重金购买,这才解了微臣的燃眉之急。”他的解释似乎起了作用,容帝并未起疑,卫子胥这才松了口气。左卿继续道,“微臣总想着能为殿下做些什么好作以报答知遇之恩,今日总算有了机会,希望陛下成!”
“机会?”容帝听得糊涂,“你深夜拜见,所为何事?”
“殿下发现了刺杀一案的诸多疑点,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敢面圣,只能与微臣私下商量。所以……”左卿交叠双手,举过额头,缓缓跪了下去,“微臣斗胆,想请陛下授命,重新调查刺杀一案。”
容帝疑惑:“此案已结,凶手也被斩杀,不过是个憎恨容国的江湖杀手罢了。”
“此案绝非陛下所见那么简单,主谋仍旧在逃!”太子见机补充。
容帝愁眉紧锁,好不容易松懈的心,此时又提了起来,“朕如何相信你们?”
“那日除了陛下,微臣也会去同一个终点,想来,刺客的目的并非是单单陛下您,也包括了微臣!是以,这次刺杀不可能只有一个刺客,一定还有主谋!”
“你猜到是谁了?”
“不管是谁,为了陛下及所有大臣的安,此案必须彻查下去!”
容帝挑了挑眉,看向卫子胥,问他:“太子有何良策?”
卫子胥拱了拱手,回道:“刺客能轻易混进守卫森严的狩猎场,能力绝非一般,此人应该就在我们其中,至于是谁,待儿臣一试便知。”
容帝满面愁容,点头道:“由你彻查。”
卫子胥立即俯首道了声是,又说:“不过,儿臣需要左卿帮忙,我俩一起暗中调查,才不会打草惊蛇。”
“给你两日时间,若真的还有凶手,朕重赏!若没有,可就要定你一个欺君之罪了。”
“儿臣一定不负陛下期望。”
这边刚吩咐完,殿外突然一声巨响,透过窗户看见远处已经火光冲天,左卿和卫子胥互相看了看,立即冲了出去,同时有大批士兵涌进殿内围在容帝身前。
只见别院里正冒出滚滚浓烟,难闻的焦味充斥在空气中,所有人惊慌逃窜,苏衍和西楼也随着人群逃离。
容帝面容冷肃:“你们尽快去查,朕会让玄庭暗中协助你,查出是谁,朕严惩不贷!”
别院入口,歌弈剡正在指挥灭火,禁卫军已经包围起来,长孙无争正领着刑部几个人在起火点附近搜查。
左卿走到南宫阕身边询问情况,南宫阕连说三声奇怪,才道:“酒宴才刚结束,我还未入睡,就听得有人喊走水了,出来就看到你那间屋都烧起来了,可奇怪的是,你却并不在房内。”他愣了一下,看着左卿,“不会是你的仆人砚生……”
“砚生并不在房中,而是随我一起出去透气,没想到躲过一劫。”
“掌事话里有话啊。”
左卿叹了叹气,微笑道:“谁知道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纵火,回想过去这两天,狩猎场频生事端,不吉利。”
南宫阕安慰他:“你也别多想了,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苍蝇都飞不出去,料想如果真的有人纵火,应该能查出来。”说着抛下他奔向长孙无争,狗腿似的:“大人可发现什么线索?”
长孙无争踢了一脚被火烧得通红的门框,有些郁闷:“盘问过巡逻的人,说酒宴结束后左卿并未回房,既然没有回来,便不可能燃烛,至于是不是意外现在还不得而知。”
南宫阕扫视了一眼里头的一片狼藉,说:“可能是有人故意纵火,您忘了之前在狩猎场西面发生的刺杀?”
“凶手不是早已归案,人都死了。”
“不简单,一定不简单!”
长孙无争听闻他这番话,不由得好奇:“南宫大人有何高见?”
“不敢当,就是觉得奇怪,既然能混进狩猎场来刺杀陛下,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被活捉,而且这么快就招供了?最可疑的就是这个凶手的身份。”
“江湖人?”
南宫阕点了点头:“又不是书里的故事,哪有这么容易混到陛下身边,一定是狩猎场的人带进来埋伏在此……”说到此处,他惊恐地闭上嘴,看了看长孙无争,只见他一脸看戏的表情,便忍不住问:“我也是瞎猜的,大人就当没听见啊,哈哈!”
长孙无争却若有所思地,离开了此处。
因为只有左卿的屋内着火,虽然有殃及邻居,但灭火及时,并未造成大损失。
左卿重新住了间房,正好遇上苏衍来看他,两人的视线再次落在被火烧得精光的地方。
“不会又是歌弈剡吧?”苏衍心有余悸。
“是也好不是也罢,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冷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