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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识破(1 / 1)

购置这二十名女子的钱左卿拿得很爽快,但却有一个担忧……谈岑好歹也是一品官员,游走在官场多年,看遍了尔虞我诈,阴险诡计,怎么这么容易就被苏衍的三言两语说服了

是他太蠢,还是……

“另有陷阱”苏衍不敢相信的跳了起来,把正在沉思的左卿吓得够呛,“不可能,他不认识我,而且俞乘风确实不在边城,他如何发现破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苏衍不愿相信自己和西楼的精心策划被人轻而易举的识破。

左卿擦干茶案上的水渍,对她说:“我不过是猜测,你何必这般大的反应,谈岑凭什么相信一个突然冒出来要和他做生意的边城人他没见过俞乘风,更没做过边城的生意,对你怀疑是必然,但是……”

“但是什么”苏衍急切地问。

“首先,易容之术天衣无缝,他不可能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其次,边城安排妥当,他查不到任何线索;最后,谈岑贪得无厌,区区暗市他不会满足,边城才是更大的肥肉,更重要的是,墨党树大招风,终有一日会出事,他懂这个道理,自然想给自己另寻出路。”

“所以”

“所以,就算他怀疑你,只要没发现你的身份,他便仍旧会与你继续交易,只是会对你处处留心,你必须时刻警惕。”

苏衍松了口气:“只要他能与我继续交易便成,还怕抓不到他的马脚!”

左卿静静地坐在茶案前,微笑着注视她,缓缓问道:“你不怕吗”

“怕你认识我这么久了,何曾见我怕过除了师父,我可谁都不怕!”苏衍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

“苏溟……”左卿的神色突然沉重起来,“离开蒯烽镇这么久了,你提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少,看来,你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

苏衍心中疑惑,从离开蒯烽镇至今,除了起初提及师父两次,好像从未提起过,他又何来这一说

“世上谁离开谁都能活,何况是我师父与我本就是江湖人,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必担忧,早晚会见面的!”苏衍浑不在意,笑着说。

左卿欣慰的点点头,将这件事连通谈岑一起翻了篇。

两日后,书院外并未发生任何异样,苏衍不放心,还特地去谈府外走了一圈,结果告诉她:一切如常!

此刻才将一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天色渐晚,星罗密布下,西山小院一派静怡,只有门前两只灯笼随风摇曳,微黄的烛光在地上映出两个不规则的光影。门外早已候着两个奴仆,站在光影之间,衬得小脸蛋分外红润有光泽,可是虽然红润,却毫无生机,死气沉沉的。

此情此景,只教苏衍在心中咒骂一句:鬼地方!

奴仆见到苏衍,立即笑脸迎上,两人一前一后,将她引入院中。路还是一样的路,人也都是同样的人,可苏衍心里怎么都觉得浑身不舒服,那两个奴仆,还有门外红得诡异的灯笼,让她打心里发毛。

这样的想法一旦萌生,便再也挥之不去。视线落在长廊尽头的屋子,只觉危机重重。

“姑娘,今夜星月高悬,微风适宜,奴才们已在庭院中备好酒菜,我家主人恭候多时了。”前首的奴仆笑脸盈盈地,可苏衍怎么都觉得甚是阴森。

苏衍心里郁闷,这谈岑不赶紧办正事,竟然要对月饮酒,真是闲的!她强忍住烦躁,对奴仆咧开嘴角,干干的笑着赞美了句:“谈大人好雅兴!”

庭院布置得十分雅致,四周树丛都围上了彩灯,中央摆了离地木台,铺上了地毯。酒果肉脯一应俱全,边上的火炉上还燃着火星子,上次那个刀疤男居然在烤肉!苏衍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那刀疤男外衣上系了襻膊,露出一双布满了疤痕的粗手,极其不灵活的翻着肉串。见到苏衍来访,只是对她客气地微笑示意,便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活计中。

“姑娘来得巧,”在蒲团上盘腿而坐的大人端着酒杯注视着她,眯着眼,似笑非笑。他举了举杯,对她道,“自家酿的酒,甚是爽口,今晚我与姑娘一边饮酒,一边谈生意。”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苏衍应邀入座。本想立刻切入正题,突然想起左卿对自己的提醒,面前此人,狡猾多疑,需得处处提防,小心翼翼!苏衍迎上笑颜,对面前的酒一顿夸赞:“奴婢听将军说起过,京都人人都会饮酒,但是会酿酒的可没几位,大人有如此好手艺,实在令人惊叹。”

“容国人豪饮,却不大会酿酒,反倒是楚国多有酿造师。犹记得三年前我途径楚国的一个边镇,那儿有家酒馆,里头的伙计酿的酒甚是醇香,可惜,今年我派人再去回访,却发现人去楼空了!”他摇摇头,有些遗憾。

苏衍隐隐觉得奇怪,却说不上哪里奇怪,只能应承着他的话:“大人不必遗憾,日后您将暗市扩展去边城,那儿的美酒足以让您忘却烦恼,何必留恋区区楚国的酒呢。”

“姑娘说的是,”谈岑瞧着她的眼神微微一动,问道,“姑娘可曾饮过楚国的酒”

“奴婢虽然长居边城,却也随将军四处征战,可惜未曾到过楚国,不能一品佳酿。”

“可我看姑娘你的谈吐,却像极了楚国女子。”

苏衍心中疑惑,今次谈岑处处跟自己提起楚国,到底意欲何为她偷偷瞄了眼对面的人,对方正含着笑,冷静的看着自己,那双眼睛,里面充满了让她恐惧的东西。苏衍急忙收回视线,落在手中的茶杯上:“大人谬赞,奴婢粗鲁惯了,连将军都时常嫌弃奴婢不够温柔,谈吐不够儒雅,奴婢也暗暗学习,却仍学不到大家闺秀的三分!”

“哦”

苏衍听着这个‘哦’字,心里仿佛有几万只蚂蚁在爬。她思前想后,总想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让他怀疑了,是这张易容后的脸恰好和他哪位旧人相似,还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苏衍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去想。随机应变是当下唯一的办法,或许就像左卿说的,谈岑不过是过于谨慎罢了。

她二话不说,将酒一饮而尽:“是奴婢说错了什么话,让大人您反感了若真如此,那可真是奴婢的罪过,但奴婢粗鄙不堪是奴婢的错,万不可误了大人和将军的长远生意呀!”

“饭得慢慢吃,生意,得慢慢谈,姑娘何必着急。”他拍了拍手掌,树丛后立即钻出来两个奴仆,手里攥着手腕大小的麻绳,随着一连串的脚步声,不断钻出来有十几个女子,也就二八年纪。“货已经备好,姑娘放心。”

苏衍终于松了口气,立即从随身的锦盒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契文递给谈岑,“这是那二十名女子的买卖契文,奴婢已代将军签上署名,大人过目,”在谈岑检查这份契文时,又拿了另一份递过去,“这是将军早已备好的契约,关于交易形式,押送费用都写的明明白白。”

契约是长孙越特地去长孙家的当铺那儿抄来的,另外附加了很多足以吸引谈岑的条款,料想他是躲不过了。

“你签的字,能代表你家将军”谈岑狐疑的盯着她。

“我随将军出生入死,虽是奴仆,却有过命的情义,边城没甚规矩,我与将军向来如此。”

谈岑眉头一动,神色中有些惊讶。他缓缓收回了目光,“看得出你家将军是诚心与我做生意的,给了我很多好处啊!”谈岑满意的连连点头,又痛饮了三杯,却迟迟不肯签字。

苏衍心急如焚,却还是压着性子说:“既然大人也觉得合理,还请大人拾笔,咱们再慢慢饮酒赏月。”

“不急不急,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姑娘。”

“大人请问。”

谈岑缓缓起身,走到台下,挑起其中一女子的下巴,幽幽地说:“我为官八载,进京前,我还只是楚国雍城的一个书生,就爱在烟花之地流连忘返,那时候我就深谙发财之道,女人、孩子是这个世上最容易生钱的东西。后来进京入了尚书台,在京中开了暗市,但我仍旧喜欢回楚国寻找少女,因为那儿的少女是最娇嫩的,像花儿一样!”他回过头,脸上铺满了与他的气质截然相反的笑容,阴森、诡异,苏衍看到,立即起了一身冷汗。

“这些女子都是来自楚国”苏衍佯装镇定。

“是啊,无一例外全是楚国人,可惜,还是比不上那位酒馆少女,至今我仍记得那位少女的模样,她站在门外,烈阳包裹着她,汗液从她的额头一直流淌到颈肩,浑身散发着光!”

苏衍突然意识到不对,急忙后退数步,一脚踩空,差点摔下去。

诡异的气氛中,那些女子一直垂着头颅,苏衍此时才赫然发现,她们的手臂上,都烙印着正四方的印,好像是……

墨!那是墨斐的死士!

慌乱之中,苏衍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柄切肉的短刀,迅速藏于袖中。她观察四周环境,却发现除了来时的路,并无其他出路,那个方才还在烤肉的刀疤男,此时已放下肉串,正缓缓逼近。

谈岑一边解开她们绳索,一边说:“那年我去的是蒯烽镇,去的酒馆叫‘鸿举’,里头的伙计是个女人,不!那时候她不过豆蔻之年,算不上女人,现在,应该也不过碧玉之年。记得她说,她酿的酒是全城最好的酒,论谁都比不上,我不信,便问她:小姑娘,你喝过若水的酒吗那里的酒才是世上最醇香的。她好像对此很不屑,对我说:不管是哪里的酒都比不上她的酒。我又对她说:你不信我,我却也不信你,正巧我带了若水的酒,你一饮便知高低。”他停了下来,叹了叹气,“可惜,她并不买我的帐。”

苏衍心里万分后怕,如果当时的她真的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少女,也从未喝过若水的酒,恐怕真的就中了他的圈套,一旦喝下他带来的东西,再睁开眼,怕已是暗市里被明码标价的货物了。

谈岑已经解开了所有人的绳索,他将粗重的绳子丢弃在树丛中,掸去锦袍上的灰尘,冷冷道:“苏姑娘应该想起来了吧,我们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却让我记忆犹新呐!既重逢了,那么你必须得回答我一个困扰了我许多年的疑问。记得当时你说:若水的酒算什么,你父亲珍藏的葡萄美酒才是酒中之王。可是据我所知,葡萄酒并非楚国所产,而是当年政亲王讨伐琉璃国时带回来的,除了分赐给后宫嫔妃,京都只有几位亲王享有。我一直想问你,你的父亲是谁你又是谁!”

苏衍被吓得整个身子都僵硬了,直直盯着他:“大人认错人了,奴婢没去过楚国,又怎会是您口中的人呢!”

谈岑不屑地说:“你的易容术确实天衣无缝,可惜你没注意,边城的女子历来开放,可不像你这样小心翼翼的,更不会去讨好男人。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止都让我怀疑,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你那辆马车,既不是俞乘风的座驾,也不是兵部所属,而且出自城外‘马寺坊’,我随便一调查就查出了你的身份。苏姑娘若真想效仿刑部查案,怎么也得找一家陌生的马坊,然后认真的去学一学边城女子的形态,你这样很容易让敌人顺藤摸瓜,底细都被翻个干净!不过我还是挺佩服你,临危不惧,随机应变的能力可真是厉害,我府上的人可远不及你呀!”

她想到了所有可能性,却唯独没想到谈岑会从一辆马车上发现端倪,更没想到,多年前的一句话,竟让他耿耿于怀至今!苏衍懊恼地闭上眼:真是阴沟里翻船!

“苏姑娘的疑惑已经解开了,那么我的疑惑呢”

苏衍长长谈了口气,苦笑一声:“多年前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你竟然记到了今日,可真难为你!也罢,竹篮打水一场空,后会无期!”说罢,亮出短刀朝他扑去,在即将刺中他心口的时候又瞬间改变方向,围杀而来的死士们和刀疤男扑了空。苏衍找准一个缺口就地一滚滚出很远,又连滚带爬的逃离了庭院。身后那人几乎是撕扯着嗓子怒吼,苏衍也不是吃素的,连翻了几道院墙,甩开了追杀,然后最后一道院墙却超出了她的轻功范畴,那片红漆大门也从外头锁上了……

她满头大汗地望着出口,正要寻找一个突破口时,身后突然被什么拽住,瞬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扯了回去,眼前快如闪电般的棍子飞下来,不偏不倚插在她的腋下、脖子、双腿中间,动弹不得。

一袭灰白的袍子挡住月亮,然后是张狰狞的脸,几乎要贴在她脸上。

“你还没有回答完我的问题,你不能走。”他说话的姿态又回到初见面时的儒雅,好像刚才乱喊乱叫的另有其人。

苏衍咬牙切齿道:“大人与我不过一面之缘,就凭几句胡言乱语就质疑我与京中的权贵有关联,是否太荒唐了”

“是啊,我也觉得荒唐,可是所有的线索就摆在眼前,荒唐也像真的了。”谈岑拎起她的衣襟,一字一句的说,“我想了两天,把京中所有权贵查了个遍,没一个有亲戚流落在外的,除了……”

苏衍屏住呼吸,竟可能让自己的肌肉绷住,仿佛这样就能应对一切危机,就能面不改色。可是当他说出‘政亲王’三个字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坚持住,身体仿佛坠入了深渊,到处都是寒冰刺骨的风,将她团团包围,几乎快要窒息。

谈岑没有等她的回复,因为从她眼中已经看到了答案。困绕了多年的疑惑终于尘埃落定,此时的他仿佛置身云端,无比的畅快。

“束幽堂的先生,左卿带回来的女人,竟然就是十年前失踪的政亲王长女!歌弈剡说的是真的,左卿真的有异心!”

听到谈岑突然又对左卿产生怀疑,苏衍急忙说:“我是我,政亲王是政亲王,我们毫不相干,左卿跟政亲王更没关系!”

“傻子,你是政亲王的女儿,左卿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怎么可能没发现你的身份,他接近你的目的还不明显么他这是在给主子谋事,接近你无非就是为了政亲王的巡防军!”

“荒谬!”苏衍使出了浑身力气想挣脱,却在一众死士压制下毫无反抗余地。谈岑更不给他任何机会,命令死士将她架起,准备送给墨斐,一想到左卿要面临生死危机,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愣是从密密麻麻的棍子中间伸出了只脚,使尽全力踹晕了一个。趁着混乱,她在缝隙中像鱼一样翻了个身,本还固若金汤的枷锁瞬间溃散。

可是就算挣脱了又如何,死士反应迅速,苏衍还没转身爬墙,已经被按在地上,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横在脖子上,只听身后的人恶狠狠地警告:“先剁你一只耳朵,看你还老不老实!”

苏衍扭着头想避开,但那人力气贼大,自己就像待宰的羊任人宰割,她终于撑不住,扯着嗓子惨叫:“言真!你死哪儿去了,还不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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