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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凝霜定睛一看,这不是容凤珩么?
还没问这是在闹哪出,傅天霁一拧容凤珩的耳朵,将他一把扯起,容凤珩顿时爆发一阵嗷嗷猪叫。
“她逃出结界,是你干的吧?”傅天霁一脸煞气。
风凝霜赶紧抛出之前串好的口供,给容凤珩解围:“跟容师兄没关系。你这样关着我,让我不能参加内门考核,我非常生气……”
“对对,那天我来看小师妹,随口提了一嘴考核的事,她突然变了脸色,硬说要去参加。”容凤珩一迭声接道。
“然后?”
“然后,她就用剑横在自己脖子上,说若不帮她打开结界,她就自刎。师叔,我当时没得选择,我也想做个好人。”容凤珩涕泗横流。
傅天霁抱起双臂,面无表情。
风凝霜头皮隐隐发麻,悲壮道:“别怪他。你也知这考测对我来有多重要。”
傅天霁瞥她一眼,似笑非笑:“自刎这一招,怎么不见你用在我身上呢?你若直接对我用,没准效果更好。”
风凝霜与容凤珩迅速交流眼神:完了,他不信。
正在想怎样才能糊弄过关,容凤珩突然说话了:“师叔,是的。说自刎这种戏码,是小师妹的主意。我只是贪嘴那酱料,所以答应放她出来了。”他腆着个笑脸,如实交代。
风凝霜目瞪口呆,这就把她卖了?好,你不仁我不义!
正要曝光他的地道术,突见容凤珩朝她抛个眼色:缓兵之计。
风凝霜迟疑了一下,傅天霁转头瞥她:“嗯,这听起来才符合你的作风。下次三思:为人做事,心口合一,这是为师教你的第一课。”
风凝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坨冰块台词很明显:你作什么妖,我都能识破。劝你老实做人,再有下次,后果可能很严重。
哼,我怕你不成?
虽然倒是,风凝霜表面“心痛”道:“我只是试探着提酱料,容师兄就马上同意了,我真没想到事情如此简单。唉,我错了,我不该考验人性的底线。”
容凤珩登时傻了,这不是在讽刺自己没底线?
正要还击,突见风凝霜也抛他个眼色:配合作战。
容凤珩想了想,朝傅天霁赔笑道:“恭喜师叔新收弟子,这乃是破天荒头一回。师叔,我真心替你高兴。这样,今天你们就好好进行拜师仪式,私放小师妹的事呢,改天我负荆请罪。”
风凝霜大急,她原意是尽快揭过这页,然后找机会与容凤珩私谈,让他去找魏琰玉提收徒的事,哪知这容凤珩竟火上浇油?
真猪脑啊!看不出她根本不想拜这坨冰块为师么?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傅天霁站起身,拍拍容凤珩肩膀,“高兴你能悬崖勒马,明辨形势,没有在邪路上越走越远。”
听明白了,这坨冰块在含沙射影。
风凝霜一通咬牙切齿。
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风凝霜足足用了一个月,才让自己接受已成这坨冰块徒弟的残酷现实。
这一个月中,幽雪来过两次,容凤珩来过一次,她都私下求他们帮忙给魏掌门带句话,皆被婉拒。
至于住处,这次是没有结界了,可峦岛外围却结起巨大的一个结界,将她活动范围圈在这岛上,外出无望。
任何出路都被堵死,成臭冰块的弟子已是板上钉钉,再无回寰。
风凝霜郁闷加憋屈,成他徒弟就算了,修行的事儿怎么办?
没错,自从拜师以来,这坨冰块就没有教过她任何术法。每一次她去找他,他都冷着一张脸,打太极拳。
四个字:敷衍以对。
直接硬碰是不行了,所谓学者必求师,于是风凝霜果断转变策略——想法子哄这坨冰块开心。人一开心,什么都好说。
要让对手开心,前提是了解对方,做到知己知彼。
首先,风凝霜从生活地点、也就是这座峦岛开始考察。一来能了解臭冰块的成长环境,二来也可当作深度游,调节心情。
结果这一考察,足足耗了将近半月,原因是这峦岛太大了!
峦壑竞秀、广袤无垠,之前所见温泉瀑布,不过区区一隅。整座岛据《独乐园图》所绘,分成:弄水轩、读书堂、钓鱼庵、种竹斋、采药圃、浇花亭、见山堂,七大区域。
每区域加以雕饰加工,以求真实还原画中景,且雅舍遍布,这个住腻了,明天随心换个,任性奢侈。
她目前居住的地方,在弄水轩中,与傅天霁居所隔水相望。
此处栽满紫玲花,小桥流水,风景可谓秀丽到极致,她怀疑皇帝老儿见了,都想拆掉自己的皇宫,推倒重建。
这坨冰块居住的地方,竟如此讲究,她边看边鄙夷之,暗自加送他一个外号:臭岛主。
整座峦岛考察完毕,那就要擅尽其用,采集美食的原材料。
比如钓鱼庵中有生猛游鱼、采药圃中除了草药,还有各类果蔬。
她深信摆定一个人,先尝试摆定他的胃肯定没错。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更何况,厨艺她本就拿手。
果然,一个月后,当她第五十次将自创美食摆上餐桌,这坨冰块脸色终于变得柔和,破天荒吐出两字:不错!
“真的?”风凝霜大喜,见这坨冰块慢条斯理地嚼着,漫不经心中带着一丝悠然,暗自吐槽他不接地气的吃法,表面却殷勤道,“如果师尊你喜欢,我明天再给你做。”
傅天霁端起手边的清茶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明日辟谷,不吃。另外,为师我喝腻了茶,想喝酒。你且去种竹斋寻一寻,找些原料来酿酒。嗯,对了,那些陈旧的酒方,就不要了,推陈出新比较好。”
风凝霜心里一阵咬牙切齿。好家伙,之前要她自创美食,市面有过的菜式,他通通不要,这已够她挖空心思的了,这会儿还要她去酿酒,又是要她自创,丫鬟都没她惨。
她压下怒火,“和颜悦色”应了声:“好的。”
捏出一副笑脸,给他添了新茶,她第三十次提出关键问题:“师尊,您看,都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能教我修炼呀?”
傅天霁吹去茶水的热气,恍然道:“噢!术法啊。你学习术法的心看来十分坚定,这很不错。”
千万别“但是”啊!风凝霜捏了一把汗,前面几十次,他都是用各种“但是”,打发她的,鬼都知道他在找借口。
“所以,为师决定先告诉你一个秘诀。”
“请师尊指教。”风凝霜无比惊喜,竖起耳朵。
“用心将所看到的心法,先默诵下来,反复数遍,直到牢记于心。所谓熟能生巧,得心应手也。”傅天霁摇头晃脑,宛如教书先生。
风凝霜怔了怔,硬挤出笑容,道:“师尊,那些心法,我其实已背了个滚瓜烂熟。但有许多地方我还是不明白,求师尊亲自动手教导。”
“噢?是么?修仙一门博大精深,仙籍无数,你都看完了?”他打了个呵欠,细长的眉眼似乎沾了些笑意。
“基本上有用的,都看过了。”风凝霜只觉胸腔一口老血,已经憋到极致。
“嗯?是么?你且背诵我听一听。”傅天霁难得地坐直了身子,将茶杯放在一旁,神色认真。
风凝霜有些转怒为喜了,老实说,这坨冰块还是第一回流露出这样认真的表情,看来有戏!
当即便铿锵有力地背诵了起来。
正背得声情并茂、慷慨激昂、背至激动处甚至忘我,在房中踱来走去。
过了很久,好像发现有什么不对?这坨冰块是不是太安静了?
她定睛一看,只见他蜷手撑着侧脸,眼眸阖着,久久没有动静……
他居然睡着了!
风凝霜只觉得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耍她是吧?她一撸袖子,再顾不得什么师徒之力,就要挥拳而上。
一拳就要砸中他面门,她突然定住,阖着眼的他,好像吐出了几个模糊字眼:……不要走。
不要走?
风凝霜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在温泉见他那一日,他“走火入魔”,也这样抱着她,说: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这坨冰块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弯下身子,张开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确定他是真的睡熟了,才又不禁好奇地仔细打量他。
他眼皮微微抖动,像做着梦,烛火在他脸上明灭,冷冰冰的表情不见了,玉雕般的脸上,倒有淡淡的哀伤,眉目如烟,分明近在眼前,却模糊如浸墨水画,远远的,叫人走不过去,却又忍不住一再窥视。
此刻静谧秀美的他,是多么难得。这样的反差,这样的一体两面,如雾似梦,叫人不想醒来。
风凝霜望着他,一时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
很久很久,她轻手轻脚拿起椅子上的披风,轻轻给替他披上,吹熄烛火,轻轻地推开门,离开了。
门关上的刹那,傅天霁睁开了眼睛。
月光透过窗棱,洒在他的银霜一般的头发上,他轻轻摸了摸身上的披风,抬眸望向窗外,眼眸里那抹孤寂,浓重得像沉积了几个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