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庞娜已经进入了梦乡。
丁克回到书房,点着了根烟,扭亮台灯,从书架中找出一本带日历的笔记本,选了一个吉利的日子,划上红勾。
在划红勾时,他把日期朝后推迟了几天。
他决定动手前要好好享受一下这最后的春天时光。
春光明媚,万物开始复苏。
这几天,丁克和庞娜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状态,每天一起吃饭,丁克也不再象前几天一样经常很晚不回家。甚至再也没有提到夏力和那件事情。
丁克心理清楚,做为一个男人不能老提旧日的伤疤,无论心里有多痛苦,只能打碎了往自己肚子里咽。事过境迁,再去翻那些旧胀难免让人英雄气短。给自己男子汉形象抹黑。
但丁克常常管不住自己,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泛起一种酸楚和痛感。虽然他一再告戒自己,但当那种痛感来临,侵袭大脑时,那些精神上的防御就被撕成碎片,露出的那种真实的痛楚就会不可避免伤害到庞娜。
当然这时候的伤害通常都是以冷笑或长久的注视某一个地方保持沉默来表现的。
被压抑的除了精神还有性欲。
自那件事情以后,他们很久没有同床了。有几次丁克试着跟庞娜亲热,并试图不去想那个叫夏力的男人。
他从主观上战胜了自己,却在客观上败给了夏力。
一到关键时刻,他便一蹶不振,武器疲软,毫无冲挺之力。
而到了夜里,它却又总不负责任地坚挺异常,金枪不倒。
于是,他只能通过自慰来满足自己。
随着春风的渐渐来临,丁克的自慰次数也逐渐地多了起来。这使得他陷入身体和精神双重疲惫的艰苦时期。
4月5日,星期一,风力2到3级,最高气温17度。最低气温13度。忌出行,嫁娶,宜室内行动。
黄历上没有注明宜不宜杀人。
但是丁克已经决定动手了。
因为这是丁克预定的动手时间。既然计划了,就得执行。
他不想做立果说的那种临阵退缩的男人。
自古以来杀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目的。
杀手是为了换取报酬,士兵是为了保卫国家的安宁,强盗是为了谋取财物,而丁克杀人是为了报夺妻之恨。
这样的杀手不讲究技术,只需要有杀人的勇气就行。
早晨8点不到,丁克睁开眼睛,心情复杂偷看庞娜做上班前的准备工作。
庞娜正在精心弄她的眉毛,如果她没有不小心弄掉的话,她的眉毛应该还有176根,这是他一根根精心数过的。
昨晚,他一夜没睡,借着皎洁的月光欣赏着庞娜的睫毛。甚至他还吻了她,轻轻触摸着她。庞娜象个婴儿似的趴在枕头上,嘴唇微翘,有如天使一样发出均匀的鼾声。
醒过来的天使在生活中是一位美丽的少妇。
美丽的少妇庞娜此刻精心涂着唇膏,凑到镜前,双唇一抿。退后欣赏着。见没有什么疵漏,穿上新买的裙子推门扬长而去。
门刚一关上,丁克便迅速从床上爬起,赤裸着冲到窗前,用望远镜观察着朝霞满身的庞娜。
镜头里的庞娜一如以往步履轻盈地跟附近的居民打着招呼,逐渐远离了丁克的视野。
丁克一想到庞娜从此就这样远离自己便不由自主泛起一片伤感。
这种伤感像一股风迅速弥漫遍布了整个房间,
伤感陪伴着丁克呆在他和庞娜共同生活了7年的房间整整一天。
庞娜走后,丁克开始细心地打扫房间,他叠好被子,擦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地板擦了三遍。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象现在这样收拾屋子了,甚至连夏力坐过的那只沙发他也擦了。
收拾好房间后,他又开始整理过去照片和一些信件。这无疑又让他陷入到某种伤感的氛围中,四面八方在包围着他,吞噬他易感的神经。
天在擦黑之前,丁克到了地方。
他先在对面的麦当劳里坐了一会儿,从这里可以看到夏力家的窗户,楼体被漆成了红色,窗台则被抹成白色,远远看去,熊猫一般。
丁克要了一杯咖啡。
在喝咖啡的过程中他想了很多,想象着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杀死夏力,然后再怎样从容不迫地逃跑。
想到了父母。想到了朋友,但更多是回味了过去跟庞娜在一起时的很多往事。
当他想到杀了夏力后,从此将再无法跟庞娜生活在一起时,他心里竟又无法控制地涌上一股酸意。
他在眼泪即将落下时,站了起来。
他知道再这样想下去,他就会成为立果所说的那个临阵脱逃的男人。
天已经黑了,楼房被彻底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一扇扇窗户亮了起来,正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上楼之前,他按原定计划在夏力家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一把菜刀。
刀很锋利,闪着寒光。刀握在丁克手里,无形中又给他增添了些许杀人的勇气。
这是丁克少年时最擅长使用的武器,与水果刀比起来,他更喜欢菜刀。他觉得菜刀挥舞起来,可以使上力气。
这是一幢临街的塔楼,夏力的家在4楼,正是下班时间,很多人拎着各种提兜熙熙攘攘等候电梯。
丁克独自低头走进楼梯,来到四楼。他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又顺着楼梯朝下看了一眼,确信没人看见时,他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按下门铃快速闪到一旁。
他已经算好,如果是夏力开门的话,他立即就挥刀砍他。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真正的杀手是不需要任何铺垫的。
他不喜欢电影中那些镜头,在关键的时刻老是说那么多的废话,结果浪费良机反而被对方占了先机。
“谁呀?”
房间内传来男人的问话声,声音略显稚嫩。丁克皱了一下眉头。
门很快打开,防盗门却仍然紧闭,闪出一个小男孩的身影。一切都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你找谁?”
“你爸在家吗?”丁克把脸上一直紧绷着的肌肉松了松。
“不在。”
男孩摇摇头,很聪明的样子,可以窥见一二分夏力的痕迹。
“你妈呢?”
“没回来呢。”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你找谁?”
“我是修暖气的。”
“你骗人。”
“我没骗你,真的。”
“电视里的坏蛋都说是修暖气的。”
丁克一时无语。
丁克不是个经常撒谎的人,所以即使他想继续骗下去但却说不出话来。
他的诚实在一个十岁的小孩面前遇到了检验。
这是成人的悲哀还是孩子的悲哀呢?
“那我只好走了,等你父母回来时再来吧。”丁克直起身,“你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
丁克苦笑着,临走时依依不舍朝屋内看了一眼,迎面的房间里摆着一台电脑,电脑的屏幕正对着门,屏幕上的图像他再熟悉不过了,是《金庸群侠传》的游戏。这是他和立果休息时常玩的游戏。
“到哪儿了,华山过了吗?”
男孩犹豫了一下,摇头:“没过去,后面有个山洞总也找不着。”
“出华山后走左边那条路,那有一棵跟别的树不一样的树,就在树的后面。”
“我都找了好几圈了,每一个地方都点到了,可还是没看到啊。”
“就在那棵树后——那儿——要不你开门我进去告诉你。”
丁克伸出手,朝电脑的方向指点。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修暖气的吗?”
“我是修暖气的,修暖气的就不能玩游戏吗?再说了,我跟你爸很熟。”
男孩又开始怀疑起来:“你要能说出我爸叫什么我就放你进来。”
“夏力。”
“我爸长什么样?”
“戴眼镜,这么高——瘦,有点驼背——”
丁克描述着。
“看来你还真认识我爸,不过要放你进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说吧,什么事儿?”
“别跟我爸说我玩游戏。”
丁克呵呵一笑:“不说,我小时侯也这样。这都什么时代了,还管你!”
“就是!我爸是只许洲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怎么讲?”
“我不在时他也偷着玩儿——”
男孩说着话已经把防盗门打开。
现在丁克终于站在了仇人夏力家的屋内。
室内陈设高雅而又温馨,令他涌起了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在他想象中,夏力离酒囊饭袋之徒之差几步。
他带着疑惑继续深入了解他仇人家的一切。
他很快在主人的卧室里发现了问题。
照片上,夏力面带微笑和一名同样面含微笑的女人靠在一起,所不同的是,夏力一如既往躲在眼镜后,只是现在这只眼镜换成了无边的而已。换成无边眼镜后的夏力笑容也变得精致起来,而女人的笑容是甜蜜的,具有强大的感染力。
这个家庭的布局品味一定和这个女人有关,一种直感告诉丁克,同时也给他带来了几分醋意。
“这是谁?”
“我妈,你不认识我妈?”男孩问话已经带出几分警觉起来。
“我只认识你爸不认识你妈,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男孩看看表,把丁克拉出卧室,“你快说山洞在哪儿呢?”
男孩将丁克拉出卧室时做得非常自然,但丁克还是感觉到这自然里面包含了某种刻意的成分。
这是个非常聪明而谨慎的孩子,他暗判断,从他身上可以看出夏力的影子。
将来他是否也会象他父亲一样去勾引别的女人吗?
我会连他一起杀掉吗?
他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