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她了吗?
爱是这样的吗?
爱是什么?
丁克由立果说的话继续深入下去,他发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这个问题了!换句话说,爱已经离丁克很远很远了!
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没有爱又能怎样?谁都要孤独收场。
立果没有爱,不也活得快乐异常吗?
25
丁克翻来覆去这样想着,楚洁就走出了楼门。
身穿白裙走出楼门的楚洁象一个天使。
丁克那一瞬间忽然想起三年以前在牧马公司的情景,那些对话仿佛就在昨天,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记忆里,这让他产生瞬间的冲动。
那一刹那他忽然发现孤独好象离他很远,随着那场绵绵细雨不知去向何方。
楚洁终于发现了丁克,停住脚步,“你怎么在这儿?”
丁克轻松地一笑,拿出三年前的表情挂在脸上,“上车吧,你去哪儿我送你。”
楚洁顿了一下,沉思了有三秒钟时间,也笑了一下,“这算什么?”
“我决定了,从今天起给你当车夫。”
丁克平静地说着话做出标准的迎宾姿势打开车门。
“看来我以后工资的一半得用在养这辆车上了!”
“不用你付车钱?”
“那怎么行?”
“我正好顺路,尽尽义务。也不耽误我拉活——”
“你对我有什么义务?”
楚洁仍然含笑问道。
但丁克的笑容却收了回去,怔在那里。
他没有办法不愣在那里。
三年以前,楚洁也是用这样的口气拒绝丁克追求的。
三年之后,他担心那一幕再次重现。
幸好楚洁没有象三年前一样说出,“我们只是路人!”然后甩手远去。
三年后的楚洁不解地看着丁克:“你怎么了?”
丁克掩饰:“没怎么。”
“要不这样,你拉我可以,但是我得付车钱。”
楚洁说。
只这一句话,自信就又重新回到丁克身上,去得快来得也快。
自信和自卑就象同一个物体的两个面,转换就是如此之快,比变脸来得还要快,不知要快多少倍。
自信重又回到身上的丁克立即又露出那种笑容,“好啊,那你得付我双份。”
“那我可惨了,我那点可怜的工资可就全完了。”
“没关系,我帮你存着,到月底再还给你。”
丁克边说着边拉开车门,再次做了一个标准的迎宾动作。
车很快停在那家写字楼门前,楚洁从车上下来,“谢谢。”
“晚上你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你还真准备当车夫啊?”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好了,晚上六点,我还在这儿等你。”
楚洁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见旁边有同事过来,便立即止话题,稍显匆忙说了声,“再见。”匆匆走进楼内。
她活得不幸福!
丁武目送着楚洁背影想道。
至少她没有表现出那种轻松和自由。
难道她这三年来就是这样度过的吗?
如果她三年来活在这样的状态中度过,那么跟做了三年牢又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禁锢的是身体。
而楚洁被禁锢的是心灵。
丁克坐在车上思考着。
在车上思考着的丁克被定格在一张照片上,这张照片被一个人拿在手中,这个人的视线透过无边眼镜看着照片上的丁克。
看了9秒。
这个人当然就是夏力。
“你敢肯定他再没有和庞娜见面?”
夏力说这话时,视线转向旁边。
一名头戴帽子的陌生人凑上去看着照片上的丁克和楚洁,“没有,自上次之后,他再也没有跟庞娜在一起。”
夏力沉吟着拿起楚洁的照片,“你看到她的孩子了吗?”
“孩子?”陌生人愣了一下,“没注意。”
夏力不再问话,他沉吟了一下,把桌上的一个笔记本和一只笔推到陌生人面前,“把她家地址给我写下来。”
“是。”
陌生人答应着,蹲下身开始写了起来。
陌生人写完地址的5个小时后,丁克的车上来了两位男乘客。
他边开车边透过倒车镜看着坐在后排的两个人。
那是两个特殊的乘客,从下午3点到现在,那两个人一直就这样坐着指挥着他绕来绕去。去了东城又去西城,去了西城又回到东城,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眼看6点就要到了,丁克实在憋不住了。
“你们到底去哪儿?”
“费什么话,我让你到哪你就到哪儿?又不是不给你钱?”
丁克看着表,“我不是这意思,我从2点半拉你们到现在已经3个小时了,你们绕来绕去也不说具体地方,我这6点钟还有事儿呢!
“你有事儿?你一个开车的,把客人送到指定的地方就是事儿!你就老实开你的车吧,等到了地方自然会告诉你。”
“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们停在前面的路口,您再打辆车,我不收您钱,我这儿真有急事,对不住了!”
“你他妈的胆肥了,敢把我们扔在路上,我看你敢给我停!”
但丁克已经脚踩刹车,车缓缓停在路边。
两人气势汹汹冲下车来,分两路包抄到丁克面前,“我看不给你点教训你他妈不知好歹!”
说着话,其中的一位一把丁克拉下车,另一位挥拳就打,丁克躲着没有还手。脸上生生挨了两拳,其中一拳打在眼眶上,打得他眼冒金星。丁克咬了咬牙,把涌上来的一股暖流咽了下去。
“二位气消了吗?气消了我走了。”
丁克看着他们,话说得不卑不亢。
二人反倒有些愣住,互相看了一眼。
丁克明白这一眼的含义。
意味着此事基本在这里划了个句号。
他再没理那二位,坐上车,倒档,以最快的速度朝那座写字楼驶去。
6点已经过去了3分,楚洁有些失望地转过头,朝面前的地铁站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喇叭声。
楚洁笑了,停住脚步,回头。
那辆红色夏力车象狗一样驶到她面前。
“我还以为你有活过不来了呢?”
“那怎么会?就算有国家总统拦我的车,我也得先完成接你的任务。”
“看来监狱生活把你的嘴变甜了!”
楚洁说着话,坐进车内,顿时愣住,“你怎么了?”
“没事儿。”
丁克故做轻松地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遇到两个调皮的乘客,没事儿。”
“还没事儿,都肿起来了。你应该赶紧去医院看看,看鼻梁骨受伤了没有?”
一股暖流涌了上来。
“真的没事儿,不用去。”
“你别不当回事儿,要是得了破伤风你就麻烦了,还是去看看吧。”
丁克沉默。
沉默是因为他想到了过去。
过去楚洁也曾经这样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当时他想伤害她,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生活也许就是由无数个阴差阳错组成的,丁克遇到庞娜,庞娜遇到夏力,夏力伤害丁克,丁克由此认识楚洁,而三年后,生活象转个圈又回到原地——
丁克沉默着,丁克的沉默似乎让楚洁有些生气。
楚洁做出一付要下车的神情,“你要是这么固执,以后我再也不坐你的车了。”
丁克便不再沉默,他看着这个阴差阳错遇到的女人,内心突然就升起了一股暖流,那股暖流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
让他突然间体会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温暖。
是不是连感动也是阴差阳错的,不知在什么地方等着你?
丁克边感动边想。
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
四个菜。
一瓶酒。
红酒。
人已经就绪。
立果。
只等夜归人丁克。
但丁克却迟迟不归。
立果有些坐不住了。
他应该知道自己的生日。
从认识到现在,丁克没有一次忘记过他的生日。包括在监狱内的3年。每到这一天他都会收到那张由监狱寄出的贺卡。
卡是自己做的。
但却弥漫着一股温暖,暖的立果暗暗发誓要帮助丁克。无论他做什么他都帮助他。
因为只要他在,他就会感觉到在这个城市不寂寞、不孤独,无论这个世界是欢笑还是落寞,都不会让他感到不安。
在他过去的32年的生命旅程中,这个世界只有丁克一个人始终在关怀着他,牵挂着他。在他最寂寞失意的时刻给他寄上一张贺卡,或是打上一个电话。
随便他用什么方式,只要记住他。
他就愿意为他去坐牢,为他去杀人,甚至为他去死。
而现在,已经过了约定吃饭的时间,这个人却迟迟不归。
所以,立果无论如何再也坐不住了。他拿起电话。
“喂,在哪儿呢?挣钱不要命了?赶紧回来吧。”
“有事儿吗?”
电话中生硬地问了一句。
立果怔了一下,“没事儿,回家吃饭!”
“现在不行,我有点事儿要去趟医院。”
立果心提了起来,“你怎么了?”
“没事。”
立果站起身,“你去哪家医院?”
“朝阳医院。”
丁克刚说到这儿,窗外出现一名维持秩序的交通警察。
楚洁赶紧提醒着丁克,“有警察!”
“好了,有警察我不跟你聊了,再见。”
丁克挂断电话。
丁克居然挂断了他的电话!
而且从他的口气中似乎没有听到任何有关生日的信息。
一丝也没有。
有的只是一个女人在他身边说话的声音。
虽然很弱,但却逃不过立果的耳朵。
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却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什么人能让他忘记最好朋友——不,比朋友还要亲近得多的立果的生日!
立果再也坐不下去了。他起身拿起钥匙。
车的钥匙。
23分钟以后,立果便在朝阳医院急诊室走廊见到如下情景。
当时丁克脸上贴着一块棉纱正从处置室走出来。
焦虑不安的楚洁快步迎了上去,“怎么样?疼吗?”
丁克摇头。
“大夫怎么说,骨头有危险吗?”
“没事儿,就擦破了一点皮。”
丁克轻松一笑。
楚洁嗔怪地,“你可不能大意,万一要是感染了呢?”
丁克又是轻松一笑,“不会!”
“打破伤风针了吗?”
“打了。”
说着话,丁克停下来有些感动地看着楚洁。
楚洁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你看我干嘛?”
“你真好!”
楚洁脸就更加红了起来,“别这么酸,我听着肉麻!”
立果的脸也红了起来。
所不同的是,立果的脸是被嫉妒之火烧红的。
当时立果就坐在医院出口的候诊椅子上,他寄希望于丁克能看见自己,就算让他看见自己的大红脸也无所谓。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就是要让丁克知道自己生气了!
但丁克却偏偏没有看到他。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楚洁的脸上。
“你脸怎么红了?”
当他们经过他身边时,立果清楚听见丁克说。
一开始立果还以为丁克问的是自己,他正要回答时,才发现丁克的谈话对象是楚洁。立果被嫉妒之火膨胀的心上,无疑又被火上浇了油。
他竟然对自己的存在视而不见!
立果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立果的本意是想追上去告诉丁克,“我等了你很久,而你却忽略了我的生日。”但他没想到却看到了更加让他搓火的一幕。
楚洁从丁克的车上下来,“行了,我回去了,你晚上也别拉活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再见。”
丁克目送着楚洁。
事实上,如果丁克就此跟楚洁分手便也罢了,但丁克却偏偏在楚洁要进楼门时又喊了一声。
“哎,谢谢你。”
丁克说道。
楚洁自然就停下了脚步,“谢我什么,你拉我下班我还没说谢呢。”
“那不一样,你让我找到了一种久违的家的感觉。”
丁克说。
楚洁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了,“是吗?能让你有这种感觉我也很高兴。”
丁克看着她。
楚洁也看着他。
大家都在沉默。
沉默的意思是有太多话要说,索性一句都不说。
楚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其实那一时刻彼此都意识到了什么。
“好了,走了,你也赶紧走吧。”
楚洁说。
“你就不邀请我上去喝杯咖啡?”
丁克说。
楚洁就笑了,“美国电影看多了吧,我们家可没咖啡,只有水。”
“君子之交淡如水,正好!”
“抱歉,房间地方小,孩子在写作业,换个时间吧。”
“没问题。”
丁克很君子的转过身要走,楚洁的话却又响了起来,“看来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丁毅,善解人意。好,真走了——白!”
但丁克却不跟她白了,丁克说,“等等——”
说着话,丁克就走了上来,
慢慢地走上来,一直走到楚洁面前。
楚洁看着他。
不说话。
丁克也看着她。
特深情地看着。
不说话。
楚洁喘气自然越来越紧张,似乎刚要说什么。
却被丁克用手势阻住。
“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让我抱抱你。”
丁克说,丁克说着话,手已经伸了出来,轻轻地——
把楚洁抱在怀里。
而这一切全落在了躲在暗处的立果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