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诺砂和桂娘就背着行囊,从马房领了两匹马直接离开了将军府。才出来,就看到宋良河和胡桂春站在不远的地方等她们。
诺砂牵着马走过去,才几步路就有些哽咽。二话不说就一头栽到宋良河怀里,把脸紧紧的贴在宋良河的胸口。宋良河亦有些感慨,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什么也没说。
望着将军府,宋良河的眼神有些迷离。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岁月。想起了,身前这个小小人儿坐在车里,也是这样挨着自己的娘亲。把所有想说的都吞到了肚子里面。
桂娘看着心疼的拍了拍诺砂的后背,说,“小砂,我们该走了。”
诺砂这才离开宋良河,搓了搓自己的脸。露出甜甜的笑容,开心的说,“我是看到九爹太开心了。走吧,我们回家了。”
胡桂春撇着嘴,不开心的揶揄道,“怎么?看到我就不开心了?”
诺砂上马,打哈哈道,“哎呦,胡二郎,胡二哥,我哪敢啊。你不怪我害三娘受伤就很好了。我还敢看到你不开心啊。”
“啊?!妹子,你受伤了。”胡桂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着已经上马的桂娘左看看右看看,差点把桂娘弄翻下来。
好在桂娘本来就是习武的,身法极快的拉着缰绳离自家哥哥远一点。“二哥,我没事。别听小砂的。”
胡桂春不依不饶,拉着缰绳不让走。“让我看看!”
二哥哥生气的样子特别像一只吹起来的羊皮筏子。鼓鼓囊囊的惹来诺砂和宋良河的大笑,二人也不管胡家兄妹。一声嗬扬就跑了出去。头也不回的样子又洒脱,又可爱。
看着四人远远离去。有个人从小巷里面走了出来。一身蓝白的长衫飘逸中带着一丝清幽,身背二尺长剑,单手附后,从容中有着令人敬仰的厚重。可是他的眼中却毫无一丝明亮,只有黑黝黝的深渊。他捻着自己的胡须,似在沉思,又似在回忆。然后,淡淡的说了句。“活着对你来说是好是坏呢?”
就在此时,一个褐衣青年走了过来。停在他的面前,抱手拜道,“神主。”
“嗯。”他一眼也没看来人。只是清冷的命令道,“跟着他们。”
“是。”青年应道,一闪身就不见了。
直到四人都看不到了。长衫男子才转身,飘逸的身影步伐清然,从小巷的一端走入了另一端,消失在清晨的微光里。似乎那点黑黝黝的深渊也被隐没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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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分,云江饭店。
重新装修的云江饭店即将开业。今日郝大厨却特地开灶做了好吃的。戚攸攸开开心心的举着一笼大包子,开门进来。“来来来,郝大厨的精装大包子到了。”可是,刚开门,眼前的局面却让他停在了门口。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每个月十五是渡云馆和南下门客例行开会的时候。所以戚攸攸刻意整理出一个大雅间招待大家。
可是,此时此刻里面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渡云馆馆主白衣斗笠胡桂然,一个是南下门客的大师兄朱家二少朱墨然。两人原本是朋友和合作伙伴。可是,此时朱墨然竟然跪在了胡桂然的面前,双手举着一杯茶。而胡桂然却撇开了头,双手紧握,似乎随时都会跳起来打朱墨然一顿。
被吓到的戚攸攸连忙放下包子,跑过去扶着朱墨然。“我说二位小祖宗。这是干嘛啊?快起来啊。”可是,怎么拉,朱墨然都不起来。
“馆主!”就是不起身的朱墨然低着头,声音颤抖的说,“是朱家人对不起您!我知道你心里苦。我可以代表朱家接受您的惩罚。如今我爹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大哥也不知情,唯有我……”
朱墨然一向不服软。这是戚攸攸第一次看到如此示弱的他。但这些话的信息量有点大。“你对不起馆主?对不起什么啊?”
可是,朱墨然还没机会回答,就被胡桂然打断了。“你还记得你说你不能叫我大哥的时候,说的话吗?”
这问题令朱墨然一愣。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记得。我说,我的大哥只有一个。”
“所以,你以为我没查过吗?我可是渡云馆的馆主啊。但是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说着,胡桂然笑得有些勉强。但他还是伸手扶起了朱墨然。
朱墨然有些没听明白,不知所措的站起身。“所以你从没和大哥对峙过。”
胡桂然摇摇头,一口饮尽朱墨然手里的茶。算是接受了朱墨然的道歉。可是他的表情却未有任何释然。“虽然一早就知道了。但是听你亲口说,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墨然啊,辛苦你了。”说完,胡桂然挂上一个习惯性的笑容,却不甚美好。每每出现都会让大家不好受。但凡有点心的人,都不会喜欢皱着眉头的笑容吧。可是这种笑容不止一次的出现在胡桂然的脸上。每每看到只会感到一种哀伤由内到外的传染到对方的身上。
戚攸攸看到这,也皱起眉头。感慨道,“唉,十多年都过去了,就算了吧。都是好兄弟,还说这些干嘛?快,尝尝郝大厨新做的包子。”说着,他一人给了一个包子。
接过包子,朱墨然看着戚攸攸,有些尴尬的问,“七叔,小砂都走了。你怎么还在做包子?”
戚攸攸嚼着包子。笑着说,“少夫人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告诉你们啊,上次你说包子没有西市的好吃。郝大厨还特地去找秦大姐学习呢。这一来一去,两人居然好上了。”
这话一出,两人吃包子的动作到停了。惊讶得看着戚攸攸。
“是啊。神奇吧。这也算是包子情缘吧。”戚攸攸又给两人倒了杯茶。换了个话题。“今天怎么就你们两个来了?这一月一度的例会都凑不齐人了。”
吞下包子,胡桂然说,“他们都有自己的任务。我们来也是给你下任务的。”说着,他拿出六本小册子。摆在戚攸攸的面前。“麻烦你老跑一趟。帮我送他们回家。”
戚攸攸拿起小册子,打开来一看。原来都是过所。第一本就是小砂的。“剑诺砂,这么特别的名字。你给她取的?”
胡桂然摇摇头。“她给我报的就是这个名字。”
“剑诺砂,剑诺砂。周语剑承诺周语砂,是这个意思吗?”
胡桂然歪着头想,却摇了摇头。“不记得了。那段时间的记忆对我来说,相对比较模糊。”
“可是,你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
“那时候,她叫自己小砂。我不确定,直到我看到她脸上的胎记。”
“哦。”戚攸攸应着,又打开了一本。上面写着宋九良。看到这个名字,他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惊喜的问,“宋九良?是,是那个宋九郎吗?”
戚攸攸的惊喜让朱墨然一愣。问道,“怎么?戚叔认识宋九叔?”
确认说的就是宋良河,戚攸攸喜极而泣。抚摸着那个过所,好像抚摸着期盼很久的那个人的脸庞一般。“认识。当然认识。我,我就知道他还活着。”
胡桂然拍了拍戚攸攸。欣慰的说,“否则,我也不会让你去。内鬼用了五年的时间安排了这一切。不管是手段,还是人心都被他掌握。恐怕我们身边还有他的眼线。所以现在我们谁都不好相信。”
戚攸攸点头。“梁署津这一招把我们暴露在了最外面。现在很多地方都对渡云馆的立场产生了怀疑。怕是梁署津会咬死王爷在囤积自己的势力造反。”
朱墨然说,“龚炳兰快到了。他的立场较为中立,还不知道会怎么调查这件事情?不过,将军府这边收到的信息不容乐观。说是朱家营的人杀了南王府的人。可是当时,我们只派出了朱家营的人剿匪,根本没有南王府的才对。”
“那墨宏那边查的怎么样了?”胡桂然问。
“南王府派了曹李郑三个副将一起监察。正在追寻剿匪现场。”
“南王的人都可信吗?”
“这次的对手擅长易容。我也不知道该信谁。如果当时小砂能提供一些密室的信息就好了。地道今天彻底塌了。元济院几乎毁于一旦。”
听到这话,胡桂然放下茶杯,看向朱墨然。非常认真的问,“你相信小砂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吗?”
朱墨然也看着他,摇了摇头。“不信。但是,她在用命掩饰。”
胡桂然对这个说法有些意外,不由好奇地问,“所以你当时急了?”
朱墨然抿了抿嘴,有些尴尬的笑了。“算是吧。还有些不甘。为什么她要瞒着我?”
“哼。她连我都利用了。还会对你手下留情。”
这两人的对话好像攀比玩具的小孩子。戚攸攸掩嘴耻笑道,“呦,这都能让你们两生气。小砂难道是你们两个的附属品吗?利用一下,会死啊。你们这些男人真是不把女人当回事。”
被戚攸攸这一说,两然相望,一阵尴尬。
胡桂然拿着筷子敲了一下朱墨然的脑袋,训斥道,“对啊。小砂小时候就很有主见。长大了,更是明事理,懂分寸。已经会保护人了。你小子倒是还没长大。居然会觉得她对不起你。”
朱墨然慌忙解释,“我…没有…”好口才遇到好无赖就和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干脆低头喝茶。
胡桂然看着好笑。但是也不想为难他。于是,换了话题。“算了。不和你计较。那个,朱墨良你们怎么处理的?”
“送到县衙关押,大筑和南王府的人一起守卫。”
“一定看好了。朱墨良没有被灭口,我觉得有些蹊跷。”
“好。”
“渡云馆十年隐市,和梁署津斗了十年。这次大家都把底牌露了出来。没有彻底毁了关南道。必然会有更深层的阴谋。咱们走每一步都得小心。”
“嗯。”朱墨然和戚攸攸一起点头。眼底是同样的愁思,却又有不容忽视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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