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锡县的北门出来,诺砂四人一路向东北方向前行。大约四天才能到吴福山。前半截走官道会一路通畅,后半截就开始崎岖的山路,还会经过一些危险的断崖和夹道。所以,前半截四人走的很快。除了给马匹一些休息的时间以外,几乎都在路上。
走了两段,差不多快黄昏才停下来。四人都是没有正式身份的人。所以,同以往一样,准备露宿郊外。找了处开阔的溪水边,搭棚准备晚饭。胡桂春脱了衣物,下河捞鱼。诺砂和桂娘去捡柴,宋良河生火。不一会,大家就聚在了火边吃起晚饭。
胡桂春叉好鱼,掏了掏口袋,发现食盐没在身上。对着两个女孩子喊,“帮哥哥拿点盐来。”
诺砂最先反应过来,一只手高高举起大叫道,“我有。我有。”另一只手已经在腰包里面掏起来。很快就拿出来一个盐罐子递给胡桂春。但是顺便也带出了一个东西,掉在地上。
坐在身边的宋良河一看,就捡了起来。拿起时正好看到了底部,一下愣在了原地。那正是诺砂在密室里面带出来的蜡烛。这是其中绘有朱雀的那只。
看到宋良河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诺砂轻声地问,“九爹,你认得这个?”
宋良河听到诺砂的询问,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抬头看着诺砂,抠着蜡烛的边缘,极力保持冷静的说,“认得。”
宋良河的声音放的很轻,诺砂却听出了咬牙切齿的仇恨。诺砂伸手握住宋良河的手,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问。“九爹,这是什么?”
但是宋良河却只是把蜡烛收了起来。“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为什么?”诺砂猛地坐直,高声质问。
这激动地举动,让宋良河一惊。一改温良的态度,同样挺直腰板,高声的问。“这是你从哪里来的?”
诺砂从宋良河的肢体语言中感受到了不祥。眼圈一红,从口袋里面又拿出一只蜡烛,指着底部的标记,质问道。“九爹,那晚进我家大屠杀的人是不是就是这个组织的?我都看到了,我都看到了。那晚闯入我家的人就穿着这样标记的鞋子。”
看着两人突然的对峙。胡家兄妹亦是一愣。桂娘拿过诺砂手里的蜡烛,和胡桂春一起看。胡桂春看到铜钱标记也是愣了半天。当时他抱着桂娘和诺砂躲在低处,看到了所有厮杀的场面。鲜血和走动的人影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他认得,这的确是那群暴徒的标志。
“没错。当时我也看到了。现在细想,难道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明明当时金吾卫带人来抄的家。为何会混入带有明确标志的士兵?”胡桂春认真的分析道。
“嗯。这也是我想问的。”诺砂抹了把眼角,咽下冲入胸口的愤怒和不解。努力平静的说,“九爹,你知道吗?这次朱府发生的事情也是这伙人做的。他们用杀人诛心的方法对待朱大将军。差点就让朱家人四分五裂,互相残杀。还让南王府陷入意图谋反的污名。你觉得我们还能置身事外吗?”
宋良河看着诺砂,眼神从刚刚的威严慢慢变成了不知所措。他觉得那个喜欢粘着自己的小女孩长大了。冷静成熟的让他刚才的慌张显得有些幼稚。他尴尬的撇开眼神,拿出那个蜡烛,再次抠起了边缘。
诺砂知道这是宋良河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不由得再次握住了他的手,几近温柔的说,“九爹,我们也长大了。已经不是不该知道什么的年龄了。你可知道,我和三娘已经从死亡边缘走过了一次。那些人把我们关在他们的密室里面,想用炸药炸死我们。”说着,诺砂撩起自己的额发,露出一条贴着前发的伤口。虽然已经做了处理,却依旧触目惊心。
宋良河看到这,慌乱的眼神都变成心疼。他伸手,却只能在伤口前手足无措的晃动。
胡桂春却已经激动地站起来,气愤的把手里的蜡烛狠狠地砸向地面。桂娘连忙起身拉住胡桂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更可气的是,我还被当成了他们启动炸药的棋子。要不是墨然哥哥及时赶到,也许我们早就死了。他们比十三年前更加可怕,更加需要提防万一。”
诺砂说的真情意惬,宋良河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温良谦和。揉了揉诺砂的脸颊,感慨万千的说,“我的小砂长大了。说得爹爹都无法反驳了。”
诺砂握住宋良河的手,像个孩子一样蹭了蹭。“我们还是你的孩子。只是真的该长大了。”
胡桂春拍了拍桂娘的肩头,豪气万状地说,“就是。九爹,你看我们家三娘都是大姑娘了。”
宋良河抬头,看看胡家兄妹,又看看诺砂。拿起手里的蜡烛,说,“的确。我认得这个标志。早在你们出生之前,我就见过。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跟着周将军出城办事。路上遇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大概十岁的样子。他哭着带我们去了他家。看到的是正在燃烧的村庄,和遍地的尸骸。正当大家震惊的时候,几个男人从一户人家中走出来。每个人都是眼神狰狞,仿佛庙殿手持法器的罗刹。鲜血浸染了他们的身体和衣服,早已看不出颜色。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杀人能杀出疯狂。”
“杀出疯狂?”听到紧张,诺砂不由得插了嘴。
宋良河倒是不在意,但是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是的。我当时吓得站在原地不能动弹。周将军和其他兄弟却是二话不说的和他们拼杀起来。没想到这几个人疯得厉害。将军百人都杀了一个时辰才解决掉。后来问过孩子才知道就是这几个疯子屠杀了整个村子。孩子当时被家人遮掩才跑出来求救。”
“难道说这几个人就是那个组织的?”胡桂春听得有些着急,宋良河一停就赶紧发问。
“是。但是标记不在鞋上,而是处理尸体的时候,在几人的后脖颈发现的。那是长期接受某种药物侵袭而形成的。就像这样。”说着,宋良河拿着蜡烛倒扣在自己的手心上。
“像艾灸一样?”桂娘问。
“嗯。为了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和几个仵作一起做了尸检。发现他们身体里面有致幻毒药的成分。”
“有黑骷髅吗?”诺砂问。
听到这个,宋良河看了一眼诺砂,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没想到这你都知道了。”
“九爹,密室里面有一抽屉呢。”桂娘嫌恶的说,“我和小砂点过一只这个蜡烛。无意中被迷惑,差点自相残杀。”
“哦!”宋良河不可思议的惊呼了一声,问,“你们除了被迷惑,没有其他的反应?”
诺砂和桂娘眼神确认一下,点了点头。“没有。只是出现了一些幻觉。后来我头撞破就醒了。和之前中了黑骷髅的迷雾一样。”
“那还好。”宋良河松了口气。把蜡烛放在鼻尖闻了闻。“这个蜡烛只要不点燃就没什么问题。就你们的状况来看,蜡烛的材料应该混合了蔓孚散。”
“蔓孚散?元济院里面的人都是中了浮根散才死的。”
“看来的确是一样的。这些人中了毒之后,就会对杀人产生极端的迷恋。杀了一村子的人惊动了朝堂。先帝责令周将军去调查。最后被我们查到一个暗杀组织三金堂。堂口的标志就是铜钱。三金堂承认这几个人是他们的杀手,却不承认发布过屠村的任务。而他们的铜钱标志也没有一三六九这几个印记。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标志。也许那时候这个标志只是药理的时候产生的印记而已。”
“那您之后还在哪里见过?”
“再一次就是在周家灭门的现场。想必那时候这个组织已经和朝堂中某些势力勾结,帮助他们做黑活。”
“那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
说到这事,宋良河深深的叹了口气。无限惆怅的说,“我也不知道。这个组织行事极其隐秘,从未有过具体的出处。偶尔几次的消息也会很快就消失。说来,这也是比较奇怪的事情。我们一直关注和梁署津有关的组织。这些组织大多依附权力,只想着壮大,也就会仗着身份成为江湖中小有名气的存在。可是,唯有这个组织一点消息都没有。”
“就算没有名气。做事情如此干净利落,残忍霸道,毫不犹豫的组织。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见过的都死了。甚至知道消息的也死了。”
才说完,突然一个人从天而降,掉在众人面前。另一个穿着大红衣袍的绝色男子一脚狠狠地踩在那人的身上。绝色男子抖了抖自己的包袱,狠厉的对地上那人说,“你就是那个组织的人吧。说,你们组织叫什么?”
但是地上那个男子却只是歪嘴一笑,一手突然敷上脖颈,轻轻一抹,就血溅当场死了。
绝色男子一见这场景,连忙洁癖精上身。一转身,躲到了宋良河的后面。“宋哥哥,这人怎么这样啊?说死就死。”刚刚还英姿飒爽,狠厉的绝色男子突然就用堪比女子的声音惊声尖叫。吓得四人面面相觑。
宋良河被他温暖的手指抓着肩膀,倍感压力,全身僵硬的犹如一个雕塑。但做大夫这么久,见过的怪人也不少。倒是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然而,这绝色男子居然叫自己宋哥哥倒是让他倍感意外。“这位少侠,我们认识?”
听见这话,绝色男子伤心的跳到宋良河的面前。撅着薄薄的小嘴,泫然欲泣的说,“宋哥哥,你不记得我了。明明刚才还提到我了。”说完,包袱一甩,生气的坐在了地上。
这一甩,其中一个白色的包袱滚落出一个白乎乎的包子。直接滚到了诺砂的脚边。诺砂蹲下身,捡起来一看。包子的底下居然有烫印,是云江饭馆。看到这,诺砂笑了。她想,难不成眼前这个人是……?
宋良河仔细看着绝色男子,似要从中看出所以然来,却发现这人似乎长的过分好看了些。面若冠玉,眉眼狭长却非魅惑,樱唇皓齿却非阴柔,身材纤长却非软弱。生气的样子颇感冷艳,却在对视那一刻有热情似火。真是一个可甜可咸男女适宜的倾国佳人。
可是,宋良河真的不记得有这么个认识的人。而且从这人对自己的态度上来看,似乎两人很是熟悉。刚刚还提到过他。想到这,宋良河恍然大悟。激动地抓起绝色男子,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遍。才大笑着,拍了拍绝色男子的肩膀。吓得绝色男子原地跳了两下。
“小七儿,是你吧。哎呦,哎呦,都长这么大了。”
被宋良河拍得生气都不记得了。一句小七儿梦回二十多年前,绝色男子居然差点哭出来。跳起来抱住了宋良河。“二十年了,你去了哪里啊?你说我当兵了,就可以去周家找你的。”
绝色男子孩子气的话,让宋良河似乎也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如当年那般拍了拍绝色男子的后背,道歉道,“宋哥哥,对不起你。我食言了。”
“没关系。没关系。”绝色男子很是害怕的又把宋良河抱紧了一些。“没关系。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这长达二十年的重逢着实感人。却让其他三人尴尬不已。胡桂春说,“咱们是该感动,还是该告诉他们,我们还在?”
桂娘也说,“小砂,这人谁啊?我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诺砂却只是摇了摇头,开心的走到绝色男子的包袱边,拿出丰富的食物。“让他们叙旧吧。我们吃我们的”说完,三人就不管那两人,自顾自的开始烤包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