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听到皎月说出那样的话,独孤寒阻拦的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心头的慌乱漫天地涌起。
大兴不是说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她想休谁?两国和亲,岂是儿戏!独孤寒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他内心深处却依旧不安,他预感得到,她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一定是另有准备。
果然,下一刻,皎月清冷一笑,对着独孤寒的视线,傲然开口:“为了大兴百姓,这北秦的皇后我自然会做下去,除非您有本事……要了我的命。”
这话说的,简直诛心,他何曾想过要她的命了?分明是她,差点搅和得他半条命都没了!
“只要侥幸还留着这一条命,那我便会好好做这北秦皇后,不会给您、给北秦丢脸。”在独孤寒微微松了口气的表情中,皎月心里冷笑着,“但是……我与陛下,怕是无缘做一世夫妻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做他的皇后,却不做他的妻?
“你休想!”独孤寒目光狠狠地看着她,想得倒美,她以为自己这样就可以摆脱他?
“自古以来,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得从一而终。陛下,您说,这公平吗?”
什么公平不公平,历来不都是如此吗?!灵动的少女索性坐在了窗沿上,独孤寒瞬间紧张起来,皎月却尤不自知,任由北秦这寒风吹刮着自己,白皙的肌肤很快便被吹得通红。
“您可以接尉迟婧媛进宫,也可以宠幸李清溪,她本就是我的陪嫁、您的媵妾,这天下的女子,您想要谁就要谁,我不会说一个‘不’字。”皎月靠着窗棱,微笑地回头看着独孤寒,“可是,我那日说的,也是真话。我-嫌-脏。”
少女的神情孤冷骄傲,充满了鄙夷与不屑。独孤寒面色一窒,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被人嫌弃的一天。还是被自己明媒正娶的皇后……
难不成,她心里想的是,有了她之后,他便不能再碰别的女人?若是碰了,她就准备再也不搭理自己了?!
这番言论,便是放在不那么在乎礼仪廉耻的北秦,也算得上大胆出格的。
“我若是不同意呢。”独孤寒沉着脸,但是看到少女摇摇欲坠地坐在窗边,还是缓了脸色,朝着皎月伸出手,“你不就是想要我独宠你吗?你先下来再说。”
皎月看着独孤寒,伸出修长的双手,伸向独孤寒,可就在独孤寒以为可以握住她的手的时候,皎月却又忽然伸回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看着独孤寒问道:“我美吗?”
美,她当然美,这个问题,无论问谁,都只有这一个答案。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独孤寒看着皎月,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显得太过生硬,“你先下来。”
“既然我这么美,你为什么还不满足呢?”少女的眼神里带着天真和困惑,“莫非……男人的本性就是喜新厌旧?那么……我可不可以也这样呢?”
“胡说什么!”独孤寒本能地反驳,但是看到她在窗边摇摇欲坠,马上软了语气,几乎带了一丝恳求的意味:“你先下来,好不好?”这辈子,就算是他父皇,也不曾让他露出过这种表情。
“您为君,我为臣,您为夫,我为妻,您为天,我为地,您说不许,我也无能为力。”皎月浅笑着,“可是……”
“我却不想就这么认命。您要不要跟我打个赌,若是我赢了,您便如我所愿呢?”
“你又想说什么。”独孤寒终于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与尉迟婧媛、与李清溪,根本什么都没发生,他却非要为了让她有所反应,假装自己与她们亲密。如今,可不就闯了祸?!
“就赌……您最后,到底会不会答应我呢?若是我赢了,咱们相敬如宾,互不干涉。若是您赢了,那我绝无二话,随您所想。”
这都什么跟什么,独孤寒觉得自己快要被绕晕了。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竟然就是为了跟他划清界限!
“下来!”独孤寒没了耐心,准备强行将她抱下。可就在这时,皎月像是察觉了他的目的,忽的一笑,灿若朝阳,独孤寒目光呆滞了一瞬,也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皎月倾身一跃,从窗外翻了下
去。
“混账!”独孤寒一声怒吼,几乎想都没有想,本能地跟着跳出窗外,在她落地之前接住了她。
而她竟然还对着她笑!她竟然还敢笑!
抱着怀中柔弱无骨的女孩,独孤寒简直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她怎么敢!怎么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怎么敢用自己来威胁他!
“哈哈哈哈哈哈!”少女清脆的笑声是那么无畏,就好像是在嘲讽独孤寒的言不由衷。
“您看您,您注定会输。”只要他在乎她,那么她就胜券在握。
独孤寒恶狠狠地看着怀里的女人,她就像是最棘手的敌人,让他束手无策。人若是有了软肋,那就不再刀枪不入。独孤寒以为自己这一生也不会被人威胁,可是如今,荒唐至极的是,他却被他最亲密的枕边人威胁了。
四目相对,一个温柔,一个凶狠,然而独孤寒却先败下阵来。
“不要闹了……”独孤寒只有干巴巴的这一句话,在心里,他已经认输了。
可是想要对着自己的女人认输,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太难了。话到了嘴边,独孤寒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就在这时,菊香慌乱的声音由远而近:“娘娘!您怎么了?!”
独孤寒原本想要服软的话,又咽了回去。眼看着菊香越走越近,独孤寒面色一冷,低头看着怀中少女凌乱的衣衫,快速退下身上的袍子,披在她的身上,将她裹了起来。
“娘娘!”菊香顾不得向独孤寒行礼,猛地扑倒皎月身边,一脸哭意,“娘娘您怎么了!怎么会从窗户落下来!”
菊香照旧在不远处的小隔间里等候着,可是却看到一抹身影从藏书阁的楼上落了下来,她连忙跑出来,才发现是自家娘娘落窗而下。
菊香后知后觉地差点没把自己吓死。若是没有娘娘,她今日还是一个任由所有人欺负的小侍女,娘娘若是出事,她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好了,我没事。”皎月看着菊香的眼泪,温柔地安慰她。皎月知道,她的眼泪是真挚的。
皎月试着想要从独孤寒的怀里起来,但是他却双臂如铁一般地抱着她,根本无法推动。
“我送你回宫。”独孤寒冷着脸,面无表情地抱着皎月起身,高大的身影显得那么冷傲孤寂。
皎月没有再拒绝。就这样,独孤寒一路沉默地抱着皎月,往南歆殿而去。
‘咔哒’,藏书阁内,顶楼的阁楼上发出了轻微的响声,拓拔修打开了小门,没有了梯子,他几乎是跌落下来。
可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身体的疼,心里的痛,已经让他感到麻木。方才那一幕幕,反复地在他眼前回放着。
他心爱的女人,在他面前被如此凌?辱,他却只能像个懦夫一样躲起来,甚至还要她来保护……
陛下,您得到了她,为何却又如此不知珍惜?您可知,您伤害的女人,是微臣愿意豁出命去保护,去珍惜的女人?!
拓拔修想起她坠楼时看向阁楼的眼神,觉得心头一阵一阵的刺痛。他看懂了她的眼神,她要他保持沉默,眼睁睁看着她用生命去引开陛下。
她和他都知道,以陛下的武艺,必然可以救下她。可是拓拔修还是感到无比的后怕,若是出现一丝意外……
也许,他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结果,拓拔修便忍不住遍体生寒。他注定孤寒枯寂的生命中,因为她的出现而照射进了一道光线。
他贪婪地汲取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可是如今,这一缕光亮,差点就这样消失。若是从未得到,也就无所谓得失,但是曾经拥有过温暖,再一次将他推入寒冷,那才是残忍。
不会的,他不会让这一切发生。拓拔修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羸弱的身材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可是那双眼睛,却又亮得吓人。
独孤寒一路寒着脸抱着皎月回到南歆殿,南歆殿的侍女们看到被抱在怀中衣衫不整的主子,全都骇了一跳,可是无人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叫太医来。”独孤寒冷着脸吩咐侍从,又命人为皎月更衣。
皎月便像是提线木偶一样任由侍女们摆布,独孤寒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待皎月换好了衣衫,低着头的太医便被请了进来。
隔着帘帐,太医把了脉,只说皇后是惊怒过度,喝几贴安神药就好了。
惊怒过度……
独孤寒看着垂下的帘帐,背在身后的手不由捏紧。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他做出的事,终究是伤害到了她。想要弥补,却又不知该从何下手。
菊香像是护犊子的老母鸡,跪在皎月的床前,一步不离。独孤寒有意往前一步,想要掀开帘子看一看皎月,菊香却快他一步,伏地磕头:“陛下,太医说了,娘娘需要静卧休息,有奴婢在这守着,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若是之前,菊香还想着让娘娘挽回陛下的心,如今经过这一跳,菊香什么都不敢求了,只要娘娘平平安安就好。
独孤寒瞪着菊香,他不过是想看一看她,怎么就成扰了她了?可是这不长眼的侍女就是不肯让开,独孤寒无奈,只能隔着帘子对皎月说话。
“今日之事……我并非有意的。”因为有菊香在,独孤寒有些话没法说出口,心中不免遗憾,“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帘帐内一声未发,独孤寒的心情越发低落,她定然是不会轻易原谅自己的,可是杵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独孤寒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而此时的帘帐内,皎月脸上哪有独孤寒想象的受伤失落?她慵懒地靠在床头,嘴角勾着一抹浅淡的笑。呵,今天这场戏,发挥得似乎还不算糟糕呢。应该……足够拆散这一对本该名传千古的明君良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