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拓跋大人回来了!”
独孤寒收到拓拔修平安归来的消息时,正陪着皎月诊平安脉。
太医为皎月看诊后,随手写下安胎药方。皎月怀上这个孩子时,正好流落在外,是以这孩子在胎里就不太好,回了宫后,皎月几乎是药补不断,独孤寒几乎是盯着她进补。
侍从带来拓拔修回来的消息,皎月一晃,手中的汤药顿时洒了出去。
“哎呀,娘娘您没事吧?”菊香紧张地接过皎月手里的药碗,李冰儿则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为皎月擦拭。好在这汤药已经凉了些,并不烫人。
独孤寒看着皎月失神的模样,脸上的阴郁一闪而过,他起身,吩咐侍女们:“伺候娘娘换衣,我去去就来。”
独孤寒匆匆离去,甚至不等皎月交代一声。他不想听到她关心另一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曾经是他最好的兄弟。
看着独孤寒离去的背影,皎月轻笑了一声。拓拔修终于回来了,这场酝酿了许久的暗战,也即将开始了吗?
方才,她是故意打翻手中的药碗,为的就是勾起独孤寒心中的嫉妒。呵,毕竟拓拔修可是为了她连命都不要地跳进河里,她有些许反应,不是很正常吗?
独孤寒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动作比不得拓拔修来得快,对她的心意……也不如拓拔修来得坚定。
男人可以对自己的女人不在意,却无法接受别的男人殷勤讨好自己的女人,这毛病,可得好好治治呢。
皎月心情极好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春天来了,天气暖了,大兴的春播又开始了。
东极殿里。
拓拔修一身憔悴地站着,独孤寒走进殿内时,就看到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明明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可是两人之间却好似隔了万年。
拓拔修瘦了许多,额头上的疤痕让他原本俊秀的脸庞中透露出几分沧桑和狼狈,但是那双眼睛里,却又像是多了什么东西。
而独孤寒经历了刺杀,伤痛和毒药的双重伤害让他也不复之前,虽然面上没有什么,但是拓拔修还是一眼就看出来,如今的陛下,是外强中干了。
二人观察着对方,许久之后,拓拔修才跪了下来:“臣……拜见陛下。”
独孤寒脸上挂着笑,亲自扶着拓拔修起来:“阿修,你能回来,真好!”
独孤寒拥着拓拔修,如过去那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拓拔修微笑着开口:“有幸捡回一条命,还能继续为陛下所用。”
“好好休养,养好了身子,你我兄弟才好继续共谋大事。”独孤寒面上笑着,可是笑意并不达眼底。
“皇后已经回宫,你应当听说了吧?”独孤寒命人上了茶,一边喝茶一边似是不经意地提到皎月。
拓拔修扬着嘴角,脸上满是庆幸:“听说了,果真是上苍有眼。”
独孤寒也顺应着:“是啊……多亏了老天有眼。阿修你也平安归来了。”
说完这话,四周陷入一阵沉寂。皇后坠河,身为臣子的拓拔修跟着跳了下去,独孤寒心中若是什么想法都没有,那才奇怪呢。
拓拔修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沉默了一会后,他忽然起身,对着独孤寒深深作揖:“陛下,那日事发突然,臣什么都来不及想,若是因此而给娘娘造成了什么困扰,臣愿以死谢罪。”
这个疙瘩,是独孤寒心里解不开的结,与其遮掩过去,不知何时爆发,还不如趁现在,由他自己揭开。
拓拔修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意,他就是情急之下,什么都顾不得了,跟着她跳河,他对她的心意,也依旧如此,宁愿一死,护她清白。
独孤寒看着跪倒在自己脚下的拓拔修,轻‘呵’了一声,不愧是帮他谋夺天下的军师,每一步都算得那么准,他在想什么,拓拔修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阿修,有些事,我不想再提,我希望,你也能够忘记。”独孤寒当然不是大度到允许别的男人觊觎自己的皇后,只是拓拔修身份特殊,除去二人多年的兄弟情义不说,拓拔修对于北秦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人物。
他若是就这么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独孤寒尽可收拢他手中的势力,可是如今他活着回来了啊……
独孤寒面上带着笑,亲自扶着拓拔修起身:“阿修,你懂我的意思吗?无论是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应该伤害你我之间的兄弟情谊。”
拓拔修对上独孤寒看似真挚的眼睛,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演戏,谁不会呢?
陛下一定不知道,他若是言行不一的时候,他左边的嘴角会比右边的嘴角高上一公分。昔日,
他对着先帝与诸位皇子笑时,便是如此,而今,他这笑容,开始对着自己了。
拓拔修恭敬地低头,瞬间遮掩眼中的凉薄之意:“……臣谨遵圣命。”
拓拔修回京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去。拓跋夫人此时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儿子并非外派出使,而是跟着皇后跳了河。
“你!你这个逆子!”拓跋夫人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儿子对那位来自大兴的皇后一往情深,可是她也没想到儿子竟然会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现在人是回来了,可是陛下……陛下那里,必然会存了疑啊!自古君心莫测,失了信任的臣子,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阿娘……”拓拔修跪在拓跋夫人跟前,任由她打骂。
拓跋夫人顶温柔的一个人,从未想过自己乖巧懂事的儿子,会被一个女人迷到这种程度。
“你……立即辞官,我们母子,立即离京。”拓跋夫人权衡利弊,荣华富贵她不稀罕,只要儿子好好地活着,她就心满意足了。
“希望陛下看在和你多年的情谊上,不会再跟你计较。”拓跋夫人想得简单,她带着儿子远离京城,自然就不会再叨扰到陛下夫妻,眼不见为净,陛下说不定还会大发慈悲,放他一马。
然而拓拔修却叹气着摇头:“阿娘,我走不得。”
拓跋夫人想问,为何走不得?可是看着儿子坚定而哀求的眼神,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儿子自小便有主见,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他的决定。
“哎……”最终,拓跋夫人只有重重地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拓拔修俯身靠在母亲的膝盖上,想要告诉她,也许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您的孙儿。
可是最终,他还是闭口不言。这个秘密,他会带到棺材里去。
拓拔修这一次回京后,独孤寒彻底禁了他随意入宫的特权,那一层原本含糊的纱窗,终究是被他亲自揭下了。
独孤寒几乎是严防死守,不让拓拔修与皎月见面。好在,这一点,拓拔修早就预料到了。至于皎月……这一切局势都在她的预估之内,自然更不会有所慌乱。
“娘娘的身子恢复得不错,腹中的孩儿,也比过去稳当了。”
拓拔修回京后,并不急着上朝,他身上多处伤痕,又瘦骨嶙峋,独孤寒再怎么防备他,总不至于不让他看大夫。
既然能请太医,他自然有法子打听皎月的消息。
为拓拔修把脉的太医,与专为皎月看诊的那位恰好就是师兄弟。这位太医曾受过拓拔修的恩惠,在他暗示想要知道皇后的消息后,太医自然是知无不言。
“娘娘……能否顺利生产?”犹豫许久,拓拔修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问题。那一日在酒铺中听到的那些话,始终环绕在拓拔修的耳边。
别看现在独孤寒对皇后一心一意地照料,但是在社稷与女人之间让他做出选择时,可就不一定了。
大夫心里有些诧异,不过他向来不会有太多的好奇心,行走宫廷,最不能有的就是好奇心,也许……拓跋大人这么关心皇后,是因为北秦与大兴的局势呢。
这皇后,毕竟是大兴人。若是诞下皇长子,那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北秦的太子,是大兴皇帝的外孙,这叫人怎么接受?
“回大人的话,娘娘身子虽然有些娇弱,但是不出意外的话,生下皇子,是不成问题的。”太医思考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
拓拔修闻言,微微松了口气,可是转头,又不禁蹙起了眉。只怕这朝堂之上,不希望这个孩子出生的人,不少啊。
“今日之事,你只当不知。退下吧。”拓拔修摆了摆手,太医口中说着‘一定保密’,起身离开。
太医告辞后,拓拔修又在书房里枯坐了许久,门外,拓跋夫人满是担忧地看着儿子。
哎,身为一个母亲,终归是不忍心看着儿子为情所困。拓跋夫人长叹了口气,敲响了门。
“阿娘?”拓拔修回神,便看到拓跋夫人抬步走进书房。
“是在想,如何才能安插人手,到皇后身边吧?”拓跋夫人一言中的,拓拔修略感诧异。
拓跋夫人施施然坐下,并不回应儿子的疑惑,只是慢悠悠地说道:“我那老姐妹,本该颐养天年了,可是如今,不得不再次麻烦她了。”
拓跋夫人口中所说的老姐妹,正是昔日她因缘际会结识的一位夫人。二人引为知己,相交甚欢。因为拓跋夫人来自大兴,为了不连累这位夫人,二人的交情从未摆到明面上来过。等到后来拓拔修登上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高位,这位夫人也不愿二人的友谊被人说成攀附,所以无人知晓她与拓跋家的因缘。
这位夫人,便是昔日太傅长孙大人的妻子,长孙夫人。
“宫中无长辈,皇后有孕,自然需要有人指点。长孙夫人,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拓跋夫人慢悠悠地说着话,拓拔修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是了,以陛下对长孙大人的尊敬,自然会同意由长孙夫人进宫陪护皇后生产。而长孙夫人德高望重,宫里其他妃嫔也不敢轻易挑衅!
“阿娘……多谢。”拓拔修握着母亲的手,真诚地道谢。
拓跋夫人轻叹了口气:“我只盼着……你与陛下,还能同过去那样彼此扶持。”
拓拔修没有应承,这世上,就连亲兄弟都会手足相残,他与陛下,又如何保证一定能永远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