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穗,你不要脸!”一声尖锐的女声在楼梯口炸响。
大堂里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惊讶的往楼梯口看去,只见一名戴着白纱帷帽的粉衣女子匆匆从楼上下来。
刚下到一半,另一名穿绿衣的女子冲破丫头婆子的重重阻挠,追到她的身后,伸手欲抓她的肩膀,粉衣女子避了一下,帷帽却被扯掉,露出一张娇艳的嫩脸,粉衣女子“啊”的一声惊叫。
这时一名男子从楼上跑下来,一边架开两名女子,一边劝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林霜眨眨眼,这男子不是长兴侯吗,几年不见,他这身高也太吓人了吧,两名女子站在他面前只到胸口。相比五年前,他脸部线条硬朗了,但五官没什么变化,很好辨认。他现在已经不是公鸭嗓,声音爽朗,洪亮,不过劝起架来有些底气不足。
那粉衣女子吃了亏却被他拉住,非常生气,抡起小粉拳往他身上砸。
长兴侯瑟缩了一下,不敢躲开,咬牙受着,旁边的绿衣女子却不干了,她尖声骂道:“不要脸的狐狸精,你敢打他!”
她的一只手臂被长兴侯拽着,另一只手准确的抓到粉衣女子的脖子上,粉衣女子惊叫一声,伸手拽她的头发还击。
长兴侯慌忙将两人扯开,还没说话,两名女子一起冲他吼道:
“松手!”
“走开!”
长兴侯被怒火喷了一脸,僵硬的松开手,显然不敢惹这两个正在气头上的女人。
两个女子这回不上手了,隔着一臂距离互相咒骂,闺阁女子不像市井泼妇,能骂的出口的最恶毒的词无非是“不要脸”、“狐狸精”之类的。
长兴侯在一旁张着双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劝怕引火上身,不劝又实在丢人现眼,急的两道浓眉皱成一团。
骂来骂去没什么新意,下面看热闹的嘻嘻哈哈,开始点评那两个女子。
一个客人在林霜他们后面问掌柜:“钱掌柜还不快去劝架,一会打起来砸坏你东西可如何是好?”
掌柜哈哈笑着摇头:“不敢劝,不敢劝,砸坏了这不是有长兴侯赔吗?”
客人:“这大家闺秀怎么跑到外面吵架来了?我听了半天没听出个头绪来,长兴侯又在这里面掺和什么?”
掌柜兴致勃勃的解说:“这绿衣女子是云阳伯府的二小姐,闺名陈妙秋,是长兴侯那未过门就被贼匪砍死的新娘子的妹妹,长姐身死后,妹妹想顶上侯夫人的位置。”
客人道:“那也是一桩美事。”
掌柜道:“可当初因陈大小姐的身后事,两府闹得十分不愉快,长兴侯嫌晦气,一直不肯答应,这陈二小姐也是倔脾气,就赖上长兴侯了,拖到如今快十九岁也没嫁人,但凡有人给长兴侯说亲,她就去搅和,长兴侯拿她是毫无办法呀。”
客人从未听说过如此荒诞之事,惊讶道:“云阳伯府也不管管,这传出去多丢人啊。”
掌柜道:“云阳伯巴不得她闹呢,这云阳伯没有亲儿子,养子不成器,朝廷要收回他的爵位,云阳伯就想搭上长兴侯这座靠山。大小姐死后,长兴侯也确实帮他们把爵位给保下来了,云阳伯尝到甜头了,怎么能放过这么个金龟婿?面子难道比爵位还重要?”
客人啧啧称奇,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掌柜的接着背书:“巧不巧,会宁伯府也是这么个情况,一水生了九个姑娘,没儿子,从族里过继来一个儿子,没活到立世子就死了,再养一个,那小子从山沟沟里被拎出来,没见过世面,被金银堆晃花了眼,迷了心,世家公子的好样不学,欺男霸女的坏事倒做的顺手,这不恶人自有天收,作死撞到了庆王世子手上。”
客人立刻懂了:“那还真只有长兴侯有这个本事捞人。”
掌柜道:“可不是,所以会宁伯就把六小姐送了过去。六小姐便是这粉衣女子,年方十三,门都没出过,哪斗得过身经百战的陈二小姐?”
在大家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两位小姐都有些体力不支了,一起心照不宣的停了战火,转移到楼上的包间去了。长兴侯在楼梯上左右为难,伸着脖子往上张望。
林霜难得出来一次,就碰上这么件好玩的事,恰好还是她认识的人,看的津津有味,只差小板凳和瓜子了,沈钰却对这些男男女女的事不感兴趣,对林霜道:“这里不清净,咱们换一家茶楼坐。”
沈钰这人从小时候起就比较清高,脾气臭的很,能看上眼的人不多,林霜不好在案首面前表现的太庸俗,便跟着他出去。
四人刚走出大门,便听见头顶上“嘭”的一声响,一个茶壶连着热水撞开窗户飞出来,沈钰连忙护着林霜的头,将她拉到街对面,避免被无故波及。还没站稳,紧接着一声尖叫,林霜从沈钰的指缝间往上一看,见一粉一绿两名女子在窗前打起来,绿衣女子掐着粉衣女子的脖子将她按到窗台上,也不知道怎么的,粉衣女子使劲一挣,两人重心不稳,同时从窗口翻了出来。
包间里的丫头婆子在慌乱间抓住了粉衣女子的衣襟,绿衣女子在下面刚好拽住她的一一只脚。
粉衣女子吓的大哭,使劲蹬脚想摆脱绿衣女子,而绿衣女子也吓的面无人色,显然臂力不足,顷刻便要掉下来了。
楼下是青石地面,这么两位娇滴滴的小姐掉下来就算不死也得摔残废,情况十分危险。
“快,快接住她!”林霜推开沈钰,转头看见旁边有个卖布的摊子,她来不及多想,抱起一卷布往明月楼下跑。
在她拿布的时候沈钰就反应过来,抢过布匹抖开,冲他的小厮吼道:“还不快来帮忙!”
小厮和小余儿被惊醒,四人一人扯一角,将布展开接在快要掉下来的两人下面。
夏天的衣衫单薄,李六小姐的衣襟承受不住两人体重,随着“刺啦”的裂帛声,衣襟断裂,围观的群众发出惊呼声。
但掉下来的只有陈二小姐,二楼窗前,长兴侯及时赶到,在关键的一刻拉住了李六小姐的手腕,他手劲比丫头婆子大了不知多少倍,单手将六小姐提了上来,六小姐吓破了胆,哭着瘫软在他的怀里。
四个半大的孩子显然接不住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一个成年人,但展开的布还是提供了缓冲,陈二小姐掉在地上后,冲击力带的四人全趴地上。
她挣扎了一下,抬头见长兴侯怀抱着六小姐,顿时怒火大盛,坐在地上指着他们大骂狗男女。
长兴侯脸色铁青,咬着后槽牙探身往下看,他把六小姐交给婆子,大步往楼下跑。
“妞妞,你受伤了没有?”沈钰把林霜拉起来问。
林霜低头看膝盖,刚一下子跪在青石路面上,裤子都磨破了,膝盖上火辣辣的疼。
“我看看。”沈钰蹲下来查看。
后面长兴侯赶到,先检查了地上的陈二小姐,然后问林霜:“怎么,受伤了?”
陈二小姐缓过劲来,立刻像斗鸡般爬起来,指着长兴侯开骂:“你……”
“闭嘴!”长兴侯阴沉着脸低吼一声,二小姐见他真怒了,眼里含着一包眼泪不敢再出声。
沈钰在林霜的腿上手臂上捏了一个来回,确定骨头没有事,这才松了口气,想卷起她的裤腿看膝盖上的伤口,意识到这是大街上,于是背对她蹲下来:“上来,我家有铺子就在前面拐角处,我背你去把伤口包扎一下。”
长兴侯就在后面,他弯腰轻巧的将林霜打横抱起来,对沈钰道:“带路。”
他人高马大,比沈钰那稚嫩瘦削的肩膀有力的多,沈钰便不跟他计较,领着众人去药铺。
小余儿这会还心有余悸,跟在后头道:“小双儿,要不你上完药先回伯府去,不然四少爷考完试见到你受伤,会吓着他的。”
沈钰厌烦的扫了他一眼,长兴侯道:“男子汉大丈夫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你们是哪个伯府的下人,今日多亏你们出手相助。”
小余儿对长兴侯的事迹如雷贯耳,知道这不是个善茬,恭敬的回答道:“小人是应城伯府四少爷的身边的小余儿,受伤的这个是四少爷的书童小双儿。”
长兴侯低头盯着林霜看了看,又看到她耳垂上的小洞,疑道:“怎么长的跟个女娃娃似的,你眼睛怎么……咦?”他见林霜冲他一个劲眨眼睛,后知后觉的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