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骂得开心了放下手机。
并不知道堂妹家里因为她两三句话又翻了天,否则她还能快乐加倍。
这边见女儿的脸色不好看,谢国昌的老婆李秀莲抢过了她的手机,看了两眼也跟着脸色发白,抬手拼命抽打女儿的手臂:“你跟这没妈又要没爹的天煞孤星废什么话!惹得一身腥!”
李秀莲就是个典型的暴发户老婆,早些年也不过是灰头土脸一双塑料拖鞋和卖猪肉的叉腰讨价还价的主儿……
但不妨碍她心思歹毒,几年前知道谢国平儿子被人贩拐走,关起门笑得最大声的也是她。
如今穿上了好衣裳,烫了精致的头,身材也往横了长,被奢侈品店的导购恭维几句“富太太气质”真以为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打起女儿却还是有跳广场舞大妈的疯狂,下手重得很!
一阵“啪啪”声,谢珊从小被捧在手掌心长大,被打得疼了,也很委屈:“我就发个朋友圈而已,谁知道谢云发什么神经主动找茬!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不过是搭上了个陆三少!”
“‘不过是‘!你爸折腾了这么久才请陆三少露了个脸,人都没捂热乎就当场被谢云截胡!还被人给了个好看!我想想都觉得丢人到失眠!”李秀莲越说越气,点着女儿的脑袋,“都是女人,陆三少看你一眼了吗!”
谢珊心想我这特么不是没见过陆三少吗!
她噘嘴甩锅:“你骂我干嘛,你有本事骂我爸去,人是谢云从他那儿抢走的……”
谢三叔也不知道谢云方才和女儿吵了什么嘴,反正一琢磨就没什么好话。
这会儿他黑着脸,被老婆和女儿质问的眼光瞧得没面子,也是一阵火大:“这能怪我!我跟你们讲也不是那个谢云有多大本事,不就是早些年为了泰国那个渠道我说陆家供货手脚不干净被记恨,如今被谢云捡了个现成便宜!”
“你还有脸说,我让你得罪陆家的?!”李秀莲拍着桌子咆哮。
咖啡厅人们看过来,谢珊没脸地低下头拿起咖啡杯挡着脸。
“哎呀,不过是搭上了陆三的供货线,不就是多个供货渠道,还他妈能把本来就没生意的破酒楼起死回生……”
“万一呢!”李秀莲吼,“今天醉仙楼门前多热闹没看见?”
“不都是捡便宜的大妈,热闹一会儿就散了。”
“大妈就不是人了?现在小区门口的保安都知道醉仙楼换东家管事了,还来问我怎么回事――你不着急我不要脸的吗?你就是等着被人抢生意到自家倒闭才知道急啊?!”
“啊,现在才来马后炮!”谢国昌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回去,“花老子钱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娘俩有意见?”
“你吼什么吼!”
“不是你先开始的?!”
“有本事在这吼女人,你倒是去把陆三少哄回来!”
“你这么有本事让你女儿去吧,都是吃米长大了谢云还不如珊珊年轻,陆三少有什么理由看得上谢云看不上珊珊……”
“好啊谢国昌你个老不死的,自己没本事就开始惦记卖女求荣!”
“什么卖女求荣,你们娘俩有本事给我巴上陆家,谢国平那点资产……哼,我再多看一眼我就是狗!”
“得得得得嘞,陆容不过是个私生子,说难听的就是个打工的,我听说早些年陆家长房可是给他生过一个长房嫡子的……”
“什么?!还有这种事!”
“哎哟,你晓得什么,现在不总觉得我同那些太太出去就是浪费钱了吧,有用信息多了去了吧!痴线佬!”
声音渐小。
眼瞧着谢国平大厦将倾,当惯了寄生虫的一家子习惯性又开始物色下一个吸血对象,虽然现在之时停留在意淫阶段……
反正意淫又不犯法。
李子巷。
谢云与王檬回到李子巷已经是晚八点。
到了巷子门口,谢云停了车,从包里拿出把小梳子,给王檬梳了有些凌乱的头发,看着重新变得整整齐齐的小姑娘,她说:“等告了谢国平,他赔了钱,你们兄妹俩就从李子巷搬出去。”
听见“搬离李子巷”时,有那么一瞬间,王檬的眼睛亮了亮。
但是想了想,她哥还没彻底点头答应这事儿呢,只能支吾一声,低下头。
谢云知道他们还有顾虑,无非是还是怕许湛和谢国昌他们听见动静先下手为强打击报复……她也不着急逼着他们做决定,拍了拍王檬:“先回家吃饭。”
晚上八点正是李子巷万家灯火时,从不知道那栋楼里传来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人拉开窗户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声音,带着方言的口音嘟嘟囔囔似要下雨,喊自家婆娘收衣服。
谢云他们回到陆鸾的住处,海鲜锅都做好了。
大蒜、豆瓣酱还有辣油炒香海鲜再加水焖煮,香喷喷的一盆,初秋有些微凉要下雨的天吃,正好。
王井龙去幺姨家铺子要了几坨粉,洗干净了装在盘子里,还有煮好的米饭,洗干净的蔬菜……
“吃饭。”
陆鸾一声令下,王檬下午受了欺负受了惊吓,这会儿又冷又饿,坐下来头也不抬地吃。
谢云时不时给她夹个菜,看愣了陆鸾和王井龙,不明白她去接个人放学怎么就接出一腔慈爱之心,看着王檬仿佛看着自己的亲闺女……
等谢云再夹一只虾给王檬时,陆鸾终于忍不住皱眉:“你吃你自己的。”
看见闷头吃饭的小姑娘背脊一僵跟田野里的兔子听见老鹰拍翅膀似的,她夹菜动作一顿,慢吞吞看了他一眼,意思是,怎么我给谁夹菜你都要管?
陆鸾被她瞥了一眼也不怂,阴沉沉地回视她。
王井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奈何两人气场都很强他根本不知道怕谁,憋了半天说:“咱能不能好好吃个饭?”
陆鸾不理他。
倒是谢云好脾气地笑了笑,说了句:“能。”
然后做出个让王井龙目瞪口呆的动作。
她伸筷子进锅里,夹了一只一样的虾,慢吞吞放进陆鸾的碗里。
……这辈子没见过谁敢给陆小爷夹菜分享口水的王井龙想揪着自己的头发喊救命。
但是当事人显得比他淡定得多,看看自己碗里的虾又抬起头扫了眼谢云,后者轻笑了声,又给他多夹了只八爪鱼。
一时间,桌子上弥漫着的僵硬空气忽然就散了,陆小爷捧起自己的碗,把八爪鱼一口吃了!又把虾肉从壳里剔出来,扔回谢云的碗里。
谢云晚上吃的少,油腻的东西更是不太碰。
但也给足了面子,就着陆鸾给扒的虾吃了两口米饭,觉得挺开胃,自己又主动夹了些其他的东西吃,她很少吃这么重口味烹饪的海鲜,今儿算是破例。
那碗凉拌蛤蜊她更吃了不少,桌子上就她面前堆着的壳成了小山……
这顿饭她吃的很满足,海鲜锅热腾腾的,还有人在旁边说话,一点不冷清。
谢国平倒下后,很久未曾有人陪她一同吃饭。
“你把你手上的零工推几个,”谢云歪着脑袋,看着他笑眯眯地说,“等醉仙楼重新开业,上我那去打几天零工?”
陆鸾又扔一只扒好的虾给她,嘴上却着实冷酷无情:“不去。”
“为什么啊?”
“厨房油烟重。”
“哟,还嫌,修车厂里的汽车底下就干净了?”
“反正就是不去。”
“倔得很,你是驴吗?”
“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不去。”
谢云不搭话了,收声吃饭,一边扒饭一边琢磨其实眼前的这高中生小阿弟可是一点都没变,脾气还是又臭又硬。
吃了饭,谢云主动要求去洗碗。
结合早上醉仙楼清仓大甩卖,王井龙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点端倪,抓紧时间问了陆鸾怎么回事,这才知道谢云这是踩着季茵的尸体、顶着要上江市晚报八卦版的精彩操作好不容易和陆家三少搭上话……
陆鸾勉强算是在中间帮搭了个线。
从谢国平那截胡,得了陆三少这“近水楼台”,接下来醉仙楼可能会有大动作,接下来江市的第一海鲜楼还得姓谢,但是是哪家的“谢”,还真说不好。
王井龙听得目瞪口呆,他就没想到陆小爷闲成这样去管跟他八竿子打不着边的闲事。
对方却很淡定:“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
“嗯。”
“举的哪只手,如来佛祖压了孙悟空五百年那只?”
陆鸾瞥了他一眼,道:“收声。”
王井龙举起双手表示不再废话。
过了几日。
那日清仓后,醉仙楼又没了动静,谢国昌观察一段时间,稍微放下心来,又不敢完全放心,只是勉强地告诉自己,谢云一个大小姐懂什么经营酒楼,他害怕得实在可笑。
辗转反侧几日,却实在放心不下,按捺不住,干脆准备去问问许湛,谢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想到提问却如石沉大海。
亲自找到谢氏地产见到许湛,提到谢云便看见他脸色不太好,满目阴沉。
“怎么啦?”谢三叔说,“你最近没跟谢云联系,她不是多少还顾及你这阿弟的面子,听手下马仔讲上次你喝醉她还去夜色接你,扭了脚,后来又不计前嫌陪你参加慈善晚宴……”
外头的人几乎以为这没有血缘也没有法律文件的姐弟两人要搞出什么喜闻乐见的关系。
他越说越发地发现许湛不太高兴。
“最近她不太接我电话。”许湛道,西装革履办公桌后,他有些烦躁地扔了手中签字的钢笔。“下面的人说。不知道为何,她最近和李子巷的人搅和在一起……”
“李子巷?”谢三叔有点警觉,“你那女朋友怎么说,听见点风声了吗?”
“谁?”
“就李子巷那个大学生……”
“分了。”
“啊?”
谢国昌很想问怎么好好的又他妈分了,不是号称任期最长的纯情女友,然而一抬头见许湛面无表情,一副不准备回答的样子……
看来近期许湛心情也不太好。
“横竖不过是个酒楼,”他微微蹙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阿姐想要搞就让她去,你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不是,我新龙码头――不说酒楼,之前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关了醉仙楼用那地方做点别的,附近商圈都建起来了,醉仙楼占的那地方摆地摊卖炒粉都他妈是个赚,如今若是那破酒楼起死回生,还有我们什么事?!”
“你若那么在意,就不该让她搭上陆三。”
提到陆三,许湛心里也有一把火,慈善晚宴之后关于谢云和陆家三少的流言蜚语满城都是,他听着也烦。
谢国昌猝不及防又被糊一脸。
一下子,仿佛全世界都在怪他让谢云接触了陆三。
………………………………然而这他妈关他什么事儿啊?!
虽然中间差了一个辈分,不知为何谢国昌却多少有些害怕这个后辈……眼瞧着没了答案他也没有多呆,留下一句“也不知谢国平何时上路,要死不活拖累所有人不得安宁”,愤恨离开。
此日恰逢周日,正是周边城市人来江市度假时。
中午谢国昌回到新龙码头,正是午餐时间。
新龙码头就在海鲜市场旅游热门地旁边,打着进货价、薄利多销的旗号,许多游客来游玩之后就近选择海鲜餐厅都会光顾。
现在的客人也不傻,大众点评一开一家店是不是宰客的一览无余,新龙码头价格虽然不便宜但字号老,价格明,位置好,向来不缺客源。
谢国昌回到自家酒楼,原本以为等待他的好歹是门庭若市、客似云来的安慰,结果到了地方停好车迈进大门,他差点以为自己记错了日期,比如今天不是周末而是什么工作日……
此时此刻在酒楼吃饭的人不过往日周末一半。
他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抓来个服务员问怎么回事,那服务员苦着脸指了指不远处的海鲜市场,谢国昌扔了他,急急忙忙自己去看。
刚走到海鲜市场门口就遇见一家子拎着好几袋新鲜海鲜往外走的一家六口。
“阿妈,怎地要去醉仙楼,那里名声不太好。”
“乖仔你懂什么,今日你阿爸五十岁大寿,怎么可能在路边酒楼随意讲究,醉仙楼足够气派还有包房,如今做起了海鲜加工,自己带海鲜过去加工十元一道菜,便宜划算得很!”
“就是就是,阿弟不知醉仙楼原本一道海鲜烩饭便要价一百多块,如今自己带材料去才多少钱!”
……
“可是早些年那里闹过食物中毒……”
“哎哟,如今难道不是咱们自己亲手带过去的海鲜原材料,要如何才能中毒!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自己吗!”
“就不怕他们换了我们的原材料?”
“我看不像,前些天谢家小姐清仓处理冷冻海鲜,肯定便是拿出模样来要改革,你当冷冻海鲜不要钱的么,如卖白菜般卖……这般行为后,怎可能为了一点薄利便对客人带去的材料动手脚!”
一家人讨论着从谢国昌身边擦肩而过。
谢国昌站在原地,稍微一想,忽然就懂了。
谢云以醉仙楼好码头、旧名声许诺陆三海鲜联手加工,那游客以高于批发价的零售价格买了海鲜去醉仙楼加工,陆三赚了钱,谢云从一片狼藉的名声力捡回口碑,完全双赢局面。
脸上一阵白一阵红,那日李秀莲那娘们乌鸦嘴仿佛应验,谢国昌驱车赶往醉仙楼……
远远看去,便见往日门可罗雀的酒楼门口破天荒地排队叫起了号,顿时头脑一阵发热,差点握不住车钥匙。
不好的预感降临在心,他突然有些担忧这不过是个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