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许湛的小女朋友被吓得呼吸都不敢放重,见他摔了电话,转头就进浴室洗澡去了。洗得干干净净,身上没留一点别的女人的味道。
不是他很有节操。
被谢云见了一次他的前任,至今被念叨到现在,就像他已经入赘了李子巷一般,实在是烦,如今哪里还敢让她再嗅到一点关于别的女人的蛛丝马迹。
……她吃醋也就罢了,他可能还高兴,可惜她就是为了人身攻击,仗着许湛不敢拿她怎么样,才张口随便乱说话。
洗了澡出来穿上牛仔裤套上黑色毛衣,江市快要一手遮天的湛哥顿时人模狗样,宽肩窄腰,到是像个大学生……他伸手拿过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一句话也没从头呆愣在床上的女人留下,转身出去了,直奔谢云的公寓而去。
此时谢云刚钻被窝睡回笼觉。
冬天的江市冷得鼻子都要掉了,她捂在被窝里掰着手指数什么时候该下雪……
这时候微信震动了下,她打开看了眼,陆小阿弟给她发来条信息,照的是学校的桌子,桌子前面站了个穿校服的小姑娘。
小姑娘水嫩嫩的,一张脸蛋上充满了胶原蛋白,不是特别漂亮的长相,但是眼睛很圆,鼻子小巧,可爱又清纯……这会儿低着头,柔软的发丝遮挡住半边微红羞涩的脸蛋。
挺眼熟的。
谢云想了想,好像就是坐在陆鸾前面那桌那个,上次上课,她站在窗户外面,他余光都没偏一下,却低着头很有耐心地给她讲题。
谢云微微眯起眼,给他发了个问号。
那边又发来一张照片,是一双捧着一沓英语作业的手。
―。:交作业了。
―云云云:哦,你同学长得挺漂亮的。
―。:你会不会抓重点?
―云云云:你不就想听我说这个,不然给我发前面那张只有人的做什么?
―。:我想听的是这个?
―云云云:那撤回,再来一遍?哦,你同学长的挺漂亮的,就是比我差点,应该入不了你的眼。
―。:谢云。
―云云云:干嘛?
―。:不想负责就别老撩我。
―云云云:……
―云云云:你别喜欢我了,真的,在你眼里我每秒呼吸二十一次都是“爱你爱你”撩你的频率,我压力大的很。
她这渣言渣语打出来都不用经过大脑的,能给人活活气死……整个人就是一股行走中的人渣味,恨不得把“我不负责”写成牌子顶在头上招摇过市。
―。:我不跟你说了。
他气。
她猫在被窝里翻了个白眼。
―云云云:爱说不说,我睡回笼觉了。
谢云这人就有个毛病,那就是她从来不惯着别人的毛病。
陆小爷多大的面子啊,在学校他眼神往东看没人敢往西走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照别的小姑娘的照片给谢云发,他确实是故意的……他心里清楚得很,前些天他们第一次吵架,谢云冒充他姐姐来学校那次,破天荒地被他甩了脸子还眼巴巴跟着上了教学楼,就是看他教人家小姑娘做题了,才转身走的。
原本这事不了了之了,陆鸾也没特意跟她说其实他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反正谢云也没那么在意……
刻意解释像个舔狗似的,他干不出来。
今早到了教室,小姑娘来收英语作业。
陆鸾隐约想起这件事,然后抬头问:“能不能给你照个相?”
小姑娘没反应过来,这平时一天都不跟女生说一句话的大佬在跟她说话,还要给她拍照,“啊”了声,一张脸迅速蹿红。
然后陆鸾就拿手机随便照了张,发给谢云,可能是贱得皮痒就想看她阴阳怪气,吃个醋。
被谢云揭穿了,阴阳怪气倒是没省。
自行讨了个无趣,陆小爷扔了手机,随手拖过一本没写完的练习册,写题去了……也不管下了早自习的时候,“陆鸾管同班的许童要了照片存在自己的手机里”“陆鸾上次还教许童物理题了呢”这些流言已经传得全校都快知道。
下了早自习,王井龙凑过来八卦。
“陆小爷,你这是渣男行为?”
陆鸾头也不抬:“什么?”
“昨晚大家知道你家被姓许的搞了,正捉急呢你一个微信过来让兄弟们关门关窗你自己找地方睡……后来软妹说,正好那时候看见你和谢大小姐走出了巷子。”
“然后呢?”
“你搬人家家里睡完一晚上,转正了就没兴趣了?这早上谢大小姐被窝还热乎呢吧,你就管许童要照片?”
“许童是谁?”
“…………………………英语课代表!”
“哦,”陆鸾面不改色,“不是合了你心意吗,你不是正不满谢云对我的态度,还非要跟我讲什么门当户对。”
王井龙被憋的说不出话,他心想今早的陆小爷有点刻薄,一脸欲求不满,昨晚应该睡的客房。
而陆鸾这边,被旁边的人一口一个“谢大小姐”“谢大小姐”地提醒,烦得很,于是摸手机看了眼,想看看被他晾了二十分钟的女人是睡着了还是睡着了又或者是睡着了。
没想到,在两人“套路聊天失败不欢而散”后,她居然还有再给他发了几条微信。
―云云云:上课你就好好上课,别整这些有的没的,看你同学羞的,没事拍人家不怕人家以为你喜欢她?
―云云云:你又不喜欢她,没点道德心!
―云云云:人呢!
连续几条之后,又隔了大概十来分钟。
―云云云:……我怎么好像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云云云:是你回来杀人灭口了?
谢云给他发的微信的最后一条,发送于三分钟前。
―云云云:许湛来了,你说我要不要给他开门?
在很多悬疑警匪片里,被害人发完这条信息十有□□傻了吧唧跑去开了门,然后要么被套麻袋绑架了要么就被人从楼上扔下去了,死无全尸,给予警匪片一个常规又刺激的第一集。
陆鸾:“……”
陆鸾握着手机彻底陷入无言。
什么是事儿精?
就是一秒没看住都能给他整出出乎意料的剧情。
当下给谢云拨了个电话,没人接,又打了个,这次直接被挂断。
在王井龙茫然的目光中,他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第一节课老班的物理课,他拿了手机就往教室外面走……
等打了上课铃,班主任进了教室,一看陆鸾位置空的,也是和王井龙一样的茫然:“人呢?早自习不是还在,我眼花了?”
“不知道啊,”王井龙说,“昨晚他家里进贼了。这会儿可能是着火了,毕竟总是祸不单行嘛!”
这是陆鸾第二次为了谢云从学校上课上到一半跑出去。
又是一路狂奔。
上次这么干他没得来所谓”好心有好报”,在警察局门前遇见了披着许湛外套的谢小姐,强行把她带走之后又被她的高利贷言论气个半死……
所以这次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为了防止百分之一谢云被许湛那个变态抛尸的可能,他做好了准备坦然面对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哪怕此时此刻谢云正端着他包的馄饨,请姓许的吃早餐,他也不生气。
到了楼梯口,门卫认识他是昨晚谢小姐带回家的小弟,没多问就把他放进去了。
他坐电梯一路上楼,高端小区都是一户一梯的设计,所以电梯门一打开他就听见走廊里传来肆无忌惮的谩骂:“这是我家!你给我把东西放下!许湛,你发什么疯!”
从电梯门走出来,陆鸾正好看见他那小破旧行李袋被人从门里扔出来。
陆鸾:“……”
他挑了挑眉,猜到里面气急败坏的人是谁,被扔了东西也一点都不生气,甚至有点想笑。
陆鸾和许湛就是山上的两头老虎,平时王不见王。
见了面互相冷着脸,一言不合就开干了。
但是哪怕就那晚他们打到双双举不起拳头,都没看见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今儿许湛失态被陆鸾撞到,这场无声的battle,到底还是陆小爷沉住了最后这口气。
此时,胜利者走到门前,就看见门里面伸出来一只白嫩的手,那手一边往那行李袋伸,身子还藏在半敞开门后的女人骂骂咧咧:“你大清早不睡跑来我这撒野?自己开车来的?今天不是周二吗,你车限行,骑机车?戴安全头盔了吗?”
“……你还管我死活?”
门后面的男人闷声道,装的挺可怜。
陆鸾脚下停顿了下,正巧听见他又问了句,“你身上穿的什么玩意,给我脱了。”
谢云穿得什么玩意?
好奇心驱使陆小爷抬脚继续往门走,走到门口探头一看,眼中闪过一丝丝诧异,紧接着这次是真的唇角上扬了――
只见门口背对着自己站的女人,脚上踩着她的毛绒拖鞋,里面倒是还是早上他出门前那条吊带睡裙,但是外面,她随便套了件外套……
是一件蓝白相见的高中冬季校服外套。
一看就是去开门的时候,随手从沙发上捡的……陆鸾昨天换下来,还没来得及塞进洗衣机里,就扔在沙发上,被她捡走穿上了。
难怪许湛要发狂。
和那天警察局门口,陆鸾见着她身上披着许湛西装外套觉得碍眼一个道理,这女人这么穿,就像是昨晚她跟陆鸾有过什么亲密关系似的,这会儿整个人笼罩在他的脏衣服下面,长卷发微凌乱,小小一只,仰着脑袋,充满了被男人圈养起来的金丝雀味儿。
陆鸾天天都快被谢云逼疯。
但看她用差不多的一套没心没肺的套路折磨许湛,那可真是太有趣了。
“……”
抬起手压了压差点控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唇角,高中生挪了挪,站在散落一地还没来得及收拾回行李袋里的夏季衣物里,用沙哑又磁的声音喊了声“阿云”。
把屋子里的两人都惊了下。
谢云惊讶地转过头,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身上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扶着门,微微弯着腰,一米八几的高个子,面色苍白……大概是跑着回来的,气都没喘匀呢,就站在这么一堆散落、弄脏的衣服里。
其实昨天陪陆鸾收拾东西的时候谢云就发现了,虽然李子巷环境不好,到处都有奇怪的味道,但是陆鸾是爱干净的。
衣服整整齐齐叠放在衣柜里,打开衣柜是洗衣粉的清香,他把衣服放进行李袋也是叠好了一件件放,不像是李子巷的小穷鬼,更像是一位讲究体面的贵少爷。
高中生的体面。
这会儿被许湛毁得粉碎。
还没来得及从陆鸾突然出现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谢云就被眼前自带虐点的一幕给弄得眼眶发红――
人是她带回来的。
如今她却任由他被她弟弟这王八羔子欺负了,还被人家撞个正着,像是李子巷的穷少年上赶着来被他们这些有钱人羞辱似的……
他该怎么想啊?
谢云捏紧了手里的行李袋,往许湛身上一扔,恶狠狠地说:“你给我把东西捡起来!”
等后者条件反射伸手接了那灰突突、脏兮兮的行李袋,还没回过神,便看见他姐红着眼眶,像小鸟似的扑向门口站着的年轻人。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上课吗?”
谢云牵着陆小阿弟的手往家里走,那柔软白嫩的手扣在年轻人的手腕上,一点避讳都没有,叫许湛看得牙根发痒――
谢云就是做给他看的,当着他面告诉他,人,是她带回家的。
某人垂着眼,乖乖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然后与许湛擦肩而过时,在谢云看不见的角度,稍稍抬眼,用略含嘲讽、似笑非笑的神情扫了他一眼……
恨得许湛后悔,今天走得着急,怎么就他妈没顺便带把枪出来。
然而等谢云回过头时,陆鸾脸上的表情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幻视一周地上的狼藉,淡道:“下了早读,看见你微信了……早上你不是跟许,许哥闹得不愉快么,我就回来看看。”
直呼大名的“许湛”或者“湛狗”猝不及防就变成了“许哥”。
许湛被荒谬到无语,讥讽笑一声,冷冷地问:“陆鸾,你搁这操什么人设呢?”
陆鸾根本懒得鸟他。
转头看谢云,这次是真心发问:“你没事吧?”
要有事就把湛狗手剁了。
谢云摇摇头,想了想说:“我能有什么事,你先回去上课,一会儿这里收拾好了我把你衣服送干洗店。”
明年开春都高考了,这些夏季校服都不一定穿得上。
他昨晚塞进包里就是纯粹试探下谢云的底线而已。
如今听她这么认真说要给他收拾,扯了扯唇角,他随便地“嗯”了声,心中非常满足――
相比之下,许湛就要心态爆炸了。
看见陆鸾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反客为主,反过来握着女人的手腕,拇指一下、一下细细地蹭着她手腕动脉……
那手指修长,指骨分明,分明是成年男性才拥有的姿态,此时正无声地以一种宣誓所有物的方式,在轻蹭她。
像占地盘的狗一样。
――而女人毫无知觉。
毫无知觉她捡回来的便宜小阿弟正在跟她的亲弟示威。
许湛恨不得上前把两人远远分开,然而稍微动一动就被谢云警告的目光刺得浑身发疼,他狠狠皱起眉:“姐,你怎么回事?是不是阿爸走了以后寂寞到脑子也跟着糊涂了?你都不知道这人什么底细,就敢往家里捡?”
陆鸾看了眼被说“寂寞到脑子糊涂”得谢大小姐本人的脸色,几乎是赞扬地看向许湛,心想,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他能有什么底细?”谢云听他说的难听,十分不高兴地说,“怎么了,阿爸走了,家里换你当家?我往自己的房子里带个人还要你批准?”
陆鸾:“其实我也不是非住这不可……”
谢云:“闭上嘴!”
许湛:“手拿开!”
姐弟两一前一后同时开口。
陆鸾捏了捏谢云的掌心,万分不舍地,缓缓放开了手里那柔软的一团。
他这一放手,谢云就感觉原本暖烘烘捏着她手的热源挪开了。
“你别恐吓他,许湛。”谢云蹙眉,“人家家里被你砸成这样,钱又没有钱,你让人家一个高中生睡到大马路去吗?”
“我恐吓他?他是什么人,荣连街的古惑仔,警局备案他可能自己得占一个抽屉,能被我恐吓到?”
“你不要讲话那么夸张,他也只是混口饭吃。”
“混口饭吃?你知道荣连街的人喊他什么?陆小爷?”
“我听人这么喊过他,这又怎么了?别人还喊我大小姐,我便真的是什么皇亲国戚了吗,不过是个包租婆……谁还没几个爱称。”
谢云听上去一点不惊讶。
毕竟陆鸾同她讲过,那日和许湛起冲突,他也在场,就是跟着去收债……既然是收债,那肯定是跟着其他的社会闲散人员一块儿去的。
这种当小马仔的小孩,谢云见得多了,有时候大佬打架他们就跟着站在屁股后面撑场面叫骂两句――毕竟法治社会了,阿sir很给力的,一般打不起来,最后大家也就散了,事后跟负责人分点人头出场费。
白赚。
她怎么不懂?
她懂得很。
许湛为了这点破事像是有个什么惊天大秘密要告诉她似的大动干戈,她才是真的不懂。
……可怜许湛吃了哑巴亏,毕竟他没证据。
当着陆鸾的面把衣服掀起来给谢云看,告诉她他身上那点万紫千红就是这位小阿弟的杰作?这种灭自己威风的事,他干不出来。
更不可能让陆鸾掀衣服让谢云看他揍出来的痕迹,这他妈不是上赶着给这兔崽子送借口装可怜吗?
他已经很会装了。
装得谢云被他虎得胳膊肘朝外拐。
许湛不说话了,光阴沉着脸站在那,扔了手里的行李袋,又扔出门外。
谢云不耐烦地在沙发上坐下,她指了指门外,指挥黑着脸的许少爷:“又扔东西,清早八早跑来闹这趟,你说你像什么话?这么大个人了,女朋友交了这么多,就没哪个有本事让你长进一点?赶紧把你扔出去的东西捡回来!”
许湛黑着脸看了眼门外的狼藉,不肯动。
谢云又去教训陆鸾:“你出来跟老师请假了吗?第一节课什么课?赶紧回去上课了。”
“请了,物理,没事。”
他言简意赅地回答,语气很乖。
正站在一件衣服旁边半弯腰一副爱捡不想捡的许湛听了,都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被恶心到。
还没等背对着谢云站的陆鸾唇角上扬到位呢,就听见身后的女人继续道:“吃早餐了吗?阿鸾早上包了馄饨手艺不错,你也尝尝,从此大家化干戈为玉帛。”
陆鸾的唇角放平回去。
……还“化干戈为玉帛”。
在场两位男士心里不约而同飘过两个字: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