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当谢子珩还是山阴谢家养尊处优的小公子时,绝不会料到有一天,他会流落至千万里之外的长安,靠给一户商贾人家做仆役过活。

谢家四世同堂,昔时谢子珩年九岁,是第三代中最小的男孩子。谢家是后越的头号名门望族,祖上曾助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一代代的谢家子孙尽心辅佐君王治理这国家,到了谢老太爷手上,家族的权势达到了顶峰。长子谢之崎为建威大将军,六子谢之岭为尚书令,长孙谢子琅为骠骑将军,另有不少子侄身居要职,文臣武将,几乎不曾将后越朝廷一手遮天。

谢子珩便是谢之岭最小的儿子。谢老太爷格外疼爱这个天资聪颖的小孙儿,又可怜他生下来娘亲就过世了,便时常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加之谢子珩外祖父也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商,膝下本就只有一个女儿,更是集全家之力宠着这唯一的外孙。谢小公子的吃穿用度,比起宫中诸位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家香火旺盛,人多了之后,年纪和辈分便有些对不上号。比如谢老太爷的长孙谢子琅只比六叔谢之岭小了三岁,再到了下一辈,重长孙谢少澜反而比他的小堂叔谢子珩还要大上两个月。堂叔侄两人年纪相仿,从四五岁开始便一道在老太爷处背书,在谢子琅处学骑射,不像是两辈的人,倒像是一对双生兄弟。叔伯们见两个孩子看着有趣,便拿了果子和糖诱哄小子珩叫少澜“兄长”,谢子珩富贵不能淫,坚决不肯上当,小少澜却含了糖果,追着他的小堂叔混沌不清地叫弟弟,惹得叔伯们纵声大笑。

……后来,十岁的谢少澜死在了刀斧下,同样是十岁的谢子珩则孤身逃到了异国他乡,开始了他另外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当徐望北逐渐适应了在徐府的生活时,他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重拾“谢子珩”这个名字。便是上一世被徐小姐折磨得不成人形,他都没有动过向两位谢将军求助的念头。

谢家几个儿子虽然兄弟和睦,在政见上分歧却很大。后越皇帝到了这一代昏庸残暴,谢子珩的父亲觉得江山社稷还没有到病入膏肓的程度,做臣子的,应当及时劝谏君主,上下一心,或许还可以补救。谢子珩的大伯父,谢之崎大将军却认为君主和朝廷已经无药可医,除了推翻重来之外,别无他法。

所以后越皇帝要灭谢家九族,并非是空穴来风。谢子珩一家,可以说是被他大伯父连累的。

望北站在临时被谢家军征用的太守府门前,心中五味杂陈。要不是被逼无奈,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再见那两人。

他整了整袍襟,上前对门旁守卫道:“我要见谢将军,麻烦代为通传。”

守卫不耐烦道:“谢将军何等人物,岂是你说见就见的?来人姓名,所为何事,统统报上来,我才能断定要不要替你传话。”

“在下原本姓谢,名子珩,”望北神色不动,不卑不亢地道,“就是你家将军要找的那个人。”

守卫一凛,仔细瞅了瞅他的脸,果然在眉眼间瞧出几分谢将军的样子来,当下神色就端正了些:“你可有凭证?”怕冒犯了真正的贵人,他补充道,“这几日假冒谢小公子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若是个个都要同将军见面,谢将军睡觉都要顾不上,你排队也要排在两三日后面。有什么凭证,先让小的交与将军过目,也能省下不少功夫。”

望北早有准备,在怀里摸了摸,递过去一块玉佩——准确地说,应当是玦。这玦分左右两块,合起来是个完整的双龙戏珠图案,分开来则是两块半椭圆的玉佩。当年谢老爷子过九十大寿,有个素来与谢家交好的老道士送来了这玦作寿礼,老爷子便将其中一块给了最疼爱的小孙儿谢子珩,另外一块,则给了长孙谢子琅。

守卫双手捧着玉玦,恭恭敬敬地进去了。不一会儿,他小跑着出来,道:“将军请公子去花园一见。”说话时他半躬着腰,态度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守卫领了他进门去,早春的花园草木稀疏,基本没有什么遮蔽之物,望北一眼便瞧见了凉亭中,打着赤膊的谢子琅。

他年纪已经不轻了,腰腹肌肉却依旧很结实,蒙着一层锻炼后渗出的油亮汗水。

望北知道他午睡后起身后必要打一套拳醒神,不禁想起年幼时,和少澜一同被他督促着扎马步的情形。大约也是一天当中的这个时候,睡眼惺忪的两个男孩子站得东倒西歪的,下人们拿着手巾和热汤在边上等着,子珩的大哥、少澜的父亲谢子琅便在一旁虎虎生风地打着拳,直到他出了一身热汗,才能放站得脚麻的两个孩子去玩。

那样平和安详的午后,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而事实上,才不到五年的光阴。

谢子琅把玩着手中玉玦,眼角余光扫到慢慢走近的人影,霍地站了起来,叫道:“子珩!”

望北浑身一僵,似乎对这个名字已经不适应了。

“子珩,我一眼就认出是你!”谢子琅没等到他应声,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端详着他的脸,“你长高了,也张开了,模样跟你爹越来越像了。”

望北心中一恸,几乎想扭头就走。是谁害得他年幼失怙,居然还敢再主动提起?但谢子琅下一句话,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沉重地叹息道:“要是少澜还在,也该跟你一般大了。”

那场劫难里望北失去了父亲,谢子琅失去了儿子,谁也不比谁好受。

少年语调僵硬地问道:“伯父身体可安好。”

“好,好……”谢将军面上带着喜色,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当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这些年里去了哪里?为何直到现在才回来找我们?……”

“……当年朝廷来拘人那天,父亲门下的学生正好带了儿子来府里玩,我见他跟我一般年纪,衣裳却穿得旧了,便让人开了箱子把自己的新衣裳给他一件……”望北坐在凉亭里,麻木地回忆道。

那跟他年纪相仿的孩子换上了新衣,便兴高采烈地同小子珩在一处玩耍。朝廷来拘人的时候见到两个衣着华贵的小男孩,便问哪个才是谢家小公子。

那门生曾受过谢家大恩,关键时刻一把搂过谢子珩,道:“这是我家的孩子,那位才是尚书令的小公子,大人千万别抓错了。”

于是门生的孩子代替他随谢姓族人被投入了死牢,谢子珩和一千谢家门客被流放边疆。半途上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引得朝廷派人来追杀,那门生护着他九死一生到了余暨,终于伤势过重而死。而谢子珩在余暨大街上躲躲藏藏地流浪了半个月,遇上了正要离开后越国的徐定文……

他简洁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基本上都属实情,只在最后说到走出徐府的原因时,谎称是受不了低人一等的感觉逃出来的。

谢子琅沉默地听完,长吁了口气:“幸好如今你平安无事地长大了。那年我派人暗中去替家里人收尸时,没有在那孩子身上找到这块玉玦,便知道你幸免于难了。你大伯父日夜担忧,怕你流落在外受苦,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过找寻,只是没料到你到长安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他拿过搭在一旁的外袍,从腰侧取下一块玉玦,与望北的恰好能严丝合缝地对在一处。谢子琅朗声笑道:“当时那老道士说,这对玦能保谢家子孙团聚,果真不错。”

谢将军把属于望北的那块亲手给他戴在腰侧,道:“多亏了它。这不就把你从千里之外的长安带回来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重回谢家,是一定要好好祭祀一番告诉祖宗知道的。我后日便要领兵去临安与你伯父汇合,到时你跟我一同去,让他做主定个日子,正式让你认祖归宗。”

望北踟蹰道:“我……还要带个人。”

谢子琅见他面上泛红,了悟道:“女人?你差不多是也该到这个年纪了……”

“我的未婚妻子。”他抬起眼,认真道。

谢子琅神色惊讶,道:“你们已经订婚了?哪家的姑娘,谁保的媒?”

望北自然不能说是徐家私奔出来的小姐,要是让他们知道是已经同小周将军定过亲的女子,那还了得?他只能含糊道:“在徐家认识的一个丫鬟。”

谢子琅皱眉:“丫鬟……做妾还勉强,娶做妻子,恐怕不合适吧。”

望北冷声道:“要么让我娶她,要么我们俩都走,你选。”

“唉,这事慢慢还可以商量。”谢子琅察觉出他明显的不高兴,妥协道,“我没有那么古板,只要你喜欢,只要那姑娘品貌还过得去,你要娶她也不是不可行。怕只怕我爹不能同意……”

望北最怕的,也是这点。若是谢家不同意,他只能再次带着她离开。

谢子琅沉吟道:“谢家男儿要等到二十岁及冠之后才能娶妻,还有五年功夫能慢慢劝动你伯父。这样,你把那姑娘带上,改日我让哪位大人认她做个干女儿,等她在你伯父眼前混个脸熟,再提出娶亲的事,如何?”

谢将军提议最为切实可行,虽然不能马上让他与辰辰成亲,但较为稳妥。

望北点了头,道:“我这就去把她带来。”

谢子琅手一抬,拦住了他:“急什么,我们兄弟二人许久没有见面,我还有许多话没有问你。那姑娘住在何处,我让人备了轿子去接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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