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北陪先生们用了早膳,再送了他们出门之后回来,徐辰还懒洋洋地窝在被子里。
“昨晚后半夜下了大雪,积得有一尺厚。”他掀了帘子进来,带来一阵冷气,“早些起了,我们踏雪赏梅去。”
徐辰朝下趴着,有气无力地说:“不想去,懒得动。”
“怎么,身子不舒服?”他快步走到床边,在她额上探了一探。
她摇摇头,“不是。”
望北没有在她的额上摸出发烧的迹象,放了一点心,想了想,恍然大悟地断定道:“一定是我方才累着你了。”
说话时他一本正经的,隐约还有一点得意之色。她斜眼望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的自我感觉未免太良好了。”床上的这种“运动”量,她还是受得住的。
他面子上挂不住,俯身来扒她的被子卷:“不累?不累我们再来……”
“别闹。”她往里滚了滚,躲开他的狼爪子,“木头,我问你,今天初几。”
“初十了,怎么?……”他顿了顿,反应过来之后,面色一变,“你的……好朋友快来了?”
徐辰的痛经一直没有好转,每次好朋友正式到访的前一两天,就会浑身不舒服,肤色暗哑,腹中隐隐坠痛,脾气也格外焦躁一些。及至它正式发威那几天,更是痛得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成亲这几个月,他早已领教了她这位闺中密友的厉害,每一回迎接都是如临大敌。
“我让人去熬姜糖水!”他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徐辰抚了抚小腹,微微弯了嘴角。
她的这位好朋友脾气大,架子足,两个人战战兢兢地等了两天,准备了姜糖水和汤婆子以及谢小王爷一双任劳任怨随传随到的手,还是没有等到它大驾光临。
第三日晚上,望北给妻子揉着小腹,为接下去四五日只能看不能吃的境况默默惋惜,手上的动作就多了一些目的不纯的意味。
他正心猿意马着,徐辰忽然翻身抱住了他的颈。
望北一激动,控制不住地搂住她,给了她一个绵长细密的亲吻。她气喘吁吁的,双颊微红,嘴唇如成熟的樱桃般饱满,似邀请,似诱惑:“十八……”
他痛苦地扭过头,狠狠心拒绝她:“我明白你想和我亲热,但为了你好,我还不能碰你。忍过这四五天就好了……”
徐辰没空吐槽他如此自恋的想法,“啪”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兴奋道:“我觉得你快当爹了!”
“嗯……?”才刚过及冠礼几个月的年轻男人有点转不过弯来。
她眼睛出奇地明亮,道:“我好朋友来的时候虽然痛苦,但一直是很准的,顶多差个一天,从来没有推迟三天过。我早就有感觉了,这回好像和往常的时候不大一样,但怕闹笑话,前几天就一直憋着没有说。就在刚才,你猜怎么着?”
他已经懵了,晕乎乎地顺着她的话说道:“怎么了?”
“我感觉得到她在我肚子里动了,动了呀!”她高兴得一迭声道,“十八,我们要有孩子了!快去请大夫来!”
他愣了片刻,慢慢地消化了她的话,突然从床上弹了起来,连外袍都忘了穿,衣裳不整地冲出了房门。吩咐完下人把大夫连夜请来,他又火速回了房里,却不上床了,傻傻地站在床前看着她。
“你不冷么?”徐辰把他搁在床头的外袍扔给他,低声笑道,“真是块木头。”
望北嘿嘿一笑,接过衣服穿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啊,要是真有孩子了,这才多大,感觉不到胎动的罢?会不会是我给你揉肚子的错觉?”
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刚才的感觉那么强烈,不会有错的。
或许母亲和胎儿冥冥之间有什么奇妙的感应,大夫过来一诊,果真是有喜了,才一个月。
望北高兴得不行,给大夫封了赏,又给府里的下人们加了月钱,还大半夜的把厨师厨娘全叫了起来熬粥,预备明天一早就以王妃有孕的名义去给穷苦人家施粥。
徐辰见他如此兴师动众,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你是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么?”
他圈住她,道:“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不仅要让全城的人知道,还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明早就修书给伯父,告诉他,他的侄孙儿要来了。”
原谅这个即将晋升为父亲的人罢,初次为人父母,总是容易兴奋一些的。夫妻两个凑着头喁喁私语,围绕着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说了大半夜的话。
“我要叫她谢诗久。”徐辰决定把孩子的命名权抓在手里,抢先申明道。
望北没有听出这名字谐音的奥妙,道:“恐怕不行……谢氏族谱上早就定了的,下一辈是少字辈,第三个字应当从三点水,比如像少渊那样的。”
“啧,大家族真是规矩多。”她遗憾道,只好放弃了大名,转而占领小名,“那乳名要叫十九。”
十八同学强烈地抗议:“不成,这像什么话?十八十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兄弟或兄妹。”
“十八的20升级版,当然要叫十九。”她不容置喙地道,“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如今我最大,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十八:“……”
徐辰当了两百多年的孤儿,头一次要有了自己的亲人,无关情感、婚姻、利益、志趣等等外加的条件,真正的,血脉相连的亲人。和望北在一起,于她来说是因为一段感情而互相陪伴,有了孩子,才算得上是一个“家”。
她一心一意地期盼着腹中孩子的到来,早早地就开始用惨不忍睹的针线给孩子缝小衣服,每迫自己喝下一大堆补身子的东西,勒令孩子他爹睡前对着她平坦的肚子念诗做胎教。
日子过得缓慢而充实,王府专用的大夫隔两天就来给她诊一回脉,过了半个月,皇帝派遣来的两名御医也到了留夏,轮流给她看诊,以确保胎儿万无一失。
十九两个月大的时候,徐辰的身材依旧窈窕,一点也看不出怀孕的症状。她睡觉时不住地摸自己的腰,好像能把它摸厚一些:“怎么还是这般粗……十九在里面会不会住得不舒服?”
望北笑话她心急,道:“大夫说了,起码三个月才能显腰身,现在肚子如果大了,反倒不正常了。”
然而等肚中孩子三个月大的时候,她的腰,仍旧才那么盈盈一握。
大夫来看诊,每回仍旧说一些胎儿安好的话,开一些常规的安胎方子便了事了。不同的是,以往大夫来过之后,望北会让管家送大夫出去,自己则陪在徐辰身边软语温存;渐渐的,他亲自送大夫出门了,而且要过很久才会回来。
徐辰知道,孩子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一日他送大夫回来,她倚在床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大夫私下里同你说什么了?”
望北风轻云淡地笑道:“没说什么。”
她眉毛一挑:“没说什么?他没说为何我的肚子还没显出来么?那要麻烦夫君你下次问他了。”
他走过来,把她抱进怀里:“辰辰,人和人是有差别的,孕妇早的三个月显腰身,迟的五个月还是小蛮腰,你这样还是正常的。别多想,思虑过重对孩子不好。”
望北的手臂有些僵硬,让她如何能够不多想?他向来不擅长在她面前掩饰情绪。
王府里的三位大夫铁定是不会对她说实话了的,怀孕快四个月的时候,徐辰瞅准望北出去督造私塾学堂的空当,一个侍从都没带,便装从王府里面溜了出去,到街上找了一家医馆。
年过花甲的大夫给她诊了脉,十分肯定地说:“恭喜夫人,是喜脉,一月有余了。”
犹如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徐辰抖着唇道:“没看错罢?一月有余……?”
老大夫道:“喜脉又不是甚么疑难杂症,老朽行医这么多年,又怎会看走眼?一个多月身孕的脉象,绝无差错,你就是换十家医馆,也是这个诊断。”
她霎时间脸上血色全无。
他看她年纪轻轻,身边没有丈夫或年长女性陪伴,听了这个结论后又是脸色大变,心下了然,道:“你……姑娘不想要这个孩子?”不知不觉中,称呼起了变化,“如果不想要的话,越早办越好。我给你开付药,你照方子抓了药尽早服下,或许能把你肚中这块肉干净地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