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二嫂的唇微微抿了下,接着就道:“也不是惹上什么仇家,翠妹妹,要慢慢寻买主我也不来寻你了,成不成你给句话吧。”一百两银子,买下花二嫂那个小客栈还真的挺便宜,她那间客栈虽小,一个月也有十来两银子的生意,抛掉那些,一年也有四五十两的利润。
两年就把本赚回来了,玉翠在心里算着家里的钱,九月收的那八十两的租钱还一分没动,再加上这些日子零碎赚的,勉强能拿出一百两,可是转眼就要开春,文璞要上书院,拿出了到时没钱给文璞交束脩。
文璞见玉翠脸上阴晴不定,他在一边不由急了,那个小客栈文璞是知道的,但玉翠手里没多少银子他也是晓得的。文璞不由伸手拉了拉玉翠的袖子,小声地说:“翠姐姐,这生意能做的。”当然是能做的,只是这钱全拿出去了,文璞的书院?
花二嫂已经笑了:“翠妹妹你瞧,文璞都比你有决断。”玉翠用牙咬一下唇,给就给吧,这时离开春还有两个来月,书院的银子到时可以先付一半。一定下来,玉翠就点头:“那好,二嫂既然给我这么好的买卖,这好意我也就领了。”
夏大嫂听到自己姐姐来了,抱着孩子出来,听到她要卖掉小客栈离开京城,不由哎呦一声:“姐,这京城好好的,你又是从小在这长大的,为什么要离开?”玉翠心里也有这个疑问,花二嫂从妹妹怀里接过孩子,亲了亲才说:“我也不想离开,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姐夫要离开,我也只有跟着。”
玉翠已经写好两份文契,兴儿把里正请了过来作证,听到花二嫂要离开京城,里正也嘬着牙花:“花二嫂,当年你要嫁给花二哥我就说了,嫁外乡人有什么好,还不如嫁了我,你瞧瞧,现在你就要背井离乡。”
花二嫂啐了里正一口:“呸,就你那黄毛小子的样,也只有你老婆看得上你,都快十年了,你还说什么酸话?”
里正已经落了自己的大名,正接过玉翠递来的一两银子一块花布往怀里揣,被花二嫂啐了也只是笑嘻嘻的:“我那时是黄毛小子,现在可不是,你不信去问我老婆。”说着还挤眉弄眼的。
文璞年纪轻,听了这话低垂着头,面上有些薄薄的红,花二嫂把里正推出去:“少在这轻嘴薄舌的,还不给我出去。”里正还故意涎着脸不出去,花二嫂用手指提起他的耳朵:“还不快滚,以后我那客栈就交给翠妹妹了,你若对她不好,离着关山万里,我都也要咒的你没有儿子养老送终。”
里正从花二嫂手里挣回耳朵,用手揉着耳朵龇牙咧嘴地:“我老婆可不像你这样,还好当年没娶你这个母老虎回家,你这妹妹我一定会照顾好的,你男人敢对你不好,你也一定要回京来和我们说。”
这后面一句却带有情义,花二嫂收起戏谑心情,眼微微垂下,接着就笑了:“知道知道,你快回去吧,迟了你家里那个,可不比我这个母老虎差。”
里正故意做个怕的样子,在众人哄笑中出门。玉翠已经把银子拿了出来,花二嫂常年做生意,只用手掂了掂,夏大娘还要拿秤出来,花二嫂摆手:“这银子我一眼瞧去就知道都是细丝白银,只怕还多了一二两。”虽然花二嫂说的轻描淡写,夏大嫂依旧满面担忧:“姐姐,你这一去离家何止千里,要有什么我们也不好帮忙,难道姐夫就不能留在京里。”
花二嫂把装银子的包袱打了个结,脸上带出些许感伤:“我这一去是离家何止千里,你姐夫他离家近二十年,他要想回去在父母跟前尽孝,难道我好拦着。况且这里车也是方便的,他大哥的车行常有车来往京城,有什么事带信就好。”
说着花二嫂就要离开,夏大嫂话里的担忧并没轻松些:“要回家探亲,也不消卖了客栈。”花二嫂哈哈一笑:“不是回去探亲,是要常住。”见夏大嫂眼里有不赞同,花二嫂拍拍她的肩:“你放心,你姐夫绝不敢欺负我的。”
说着花二嫂已经披上油布,戴好斗笠,玉翠要和她同去,把客栈里面各物都点一点,夏大嫂要和姐姐说几句话,也陪着她们出来。
外面的雪比起方才越发大了,三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夏大嫂絮絮叨叨,只是担心花二嫂离京之后的日子,花二嫂大笑安慰,姐妹之情看的玉翠十分羡慕。
虽然雪大走的慢,客栈离的不远,三人一会也就到了。花二哥在里面踱着步子,见到妻子她们进来,那颗心算是放进肚子里,上前要和她们打招呼,夏大嫂给了姐夫一个白眼,花二嫂在那里指挥:“这客栈就是翠妹妹的,你把账簿搬出来,那些东西全点给了她。”
花二哥诺诺应是,客栈小,除了他们两口子,就只有一个伙计和一个婆子,花二嫂把伙计和婆子都唤出来见了新东家。那婆子咂嘴不已:“花二嫂,还当你是说着玩的,没想到是来真的,哪里都没有京里好。”花二哥正在把客栈里的东西点给玉翠,听了这话那耳朵直烧起来。
花二嫂回身白那婆子一眼:“老货,又没少了你的工钱,你啰嗦个甚,京里才能活,难道京城外的人都不用活了。”
婆子缩一缩脖子,嘴里依旧嘟嘟囔囔:“新东家不也是从外边来京的,京里不好,来京做什么?”玉翠眼里一黯,把东西都点清楚。
花二嫂做事快速,第二天就把东西收拾好,搬上了车,邻里也都来送行,花二嫂道声再会,冒着雪离开京城。
既买了这个小客栈,玉翠也就从夏大娘那个院子里搬到小客栈,把客栈收拾干净。冬日客栈生意冷清,又寻了泥水匠人粉刷一新,招牌还是用了原来的。
忙乱了四五日也就忙清,街坊邻里也各自送了些东西来贺一贺。玉翠见这里离大街近,许多人都想着这里卖杂货没什么用场,连个杂货店也没有,索性在店里放了个三尺柜台,往里面摆些油盐酱醋,横竖地方闲着也是闲着。
这店堂里原本就摆着酒缸,让邻里来喝酒闲聊的,玉翠也没把酒缸收进去,男人们冬日没事,也来打上一角酒喝,女人们来买些油盐酱醋后也没有马上就走的,也有来闲着和玉翠说些闲话。
店堂里每日都热闹,玉翠怕文璞受打扰,把后院收拾出来一间,打扫干净,平日文璞就在那里读书,也不用他管店里的事。
转眼冬去春来,积雪消融,玉翠把文璞送去书院。京里书院虽多,玉翠寻摸了好几个月,把文璞送进东山书院,这书院虽不像别的书院名气那么大,教书的都是踏实的。玉翠还曾去书院门口打听,见来往的人都是谦谦君子,并不像有些书院来往的人总带了股骄气,这才定了下来。
学问虽然要好,为人才更要紧,不然像楚明叡一样,倒不如不读书的好。玉翠怕文璞以为自己舍不得银子,在送他去书院前叮嘱了又叮嘱。文璞倒笑了:“翠姐姐你这是何必呢?你对我的一片心,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瞧的出来,东山书院名气虽不是最大的,那不过是因里面没有什么官家子弟罢了,但科科都有人考中进士,只是名声不显罢了,我又不是孩子了,怎会晓不得这个道理。”
玉翠听的心里大为安慰,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脸,触手所及之处,竟有微微的胡须,不由笑了出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你都长这么大了,再过两三年,就该娶妻了。”娶妻?文璞看向玉翠,虽然生活有些操劳,但玉翠一双眼还是又明又亮,并不像平常妇人那样有些黯淡。
自己小了玉翠不过就六岁,文璞心里在算着,媳妇比丈夫大十岁的在乡间都听说过,差六岁有什么呢?只要她不再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就可以了。文璞想的脸上荡出笑容:“翠儿,我……”玉翠没有听出文璞叫自己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他眼里的光和平时有些不同,看的人心里能发热,没来由的心里发慌。
玉翠摇头似乎这样就能把心里的慌乱摇掉,这样的慌乱不该出现在自己心里,玉翠啪一下打在他肩上:“我是你姐姐,可不能随便乱叫。”文璞心里漫上一丝失望,什么时候她才能不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瞧呢?
伙计掀起帘子:“东家,外面有个人说要寻这里的讼师写状纸,要让她进来吗?”玉翠虽然写状纸,但一般人她也不会写,除非是怨情特别重要的。听了这话笑着说:“你问问她有什么事,要是一般的事,外面多的是写状纸的。”
伙计转了出去,很快就走进来:“她说她被丈夫抛弃,要去堂上告。”玉翠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站起身:“我出去瞧瞧。”
外面阳光十分灿烂,玉翠脚步轻快,走向站在墙根的一个女子,她缩成一团,听到玉翠的脚步声抬起头,玉翠吃惊地站住,玉花,她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