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元宵节那天的小插曲过后,花蕊娘就一直有意无意的避着厉思良,正好这几天忙着打听罗老爷的事情,两人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这会儿突然间这么面对面的碰上了,花蕊娘心虚之余,竟生出了几分尴尬。
厉思良却恍如不觉,见花蕊娘不答话,他笑容里的讨好意味又多了几分:“要拜堂了,蕊娘你不进去看?”
“哦,对,”花蕊娘冲着他点了个头,便逃似的往堂屋那边走了过去。
厉思良的眼神瞬间变得黯然,看着屋前屋后的一片热闹景象,他竟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渐渐噙上了一抹苦笑。
拜完天地拜父母,整场礼行下来,吴婆婆的嘴角仿似被钩子扯起,一直向上咧开一刻也没合上过。赵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花蕊娘身旁,眼中带着些艳羡神色,轻笑着道:“除了刚生阿良那会儿,还没见着我娘这么高兴过。”
花蕊娘微微一笑,正要接话,一旁的厉二媳妇冯氏突然转过头来,阴阳怪气地说道:“唷,大嫂你天天在娘跟前转悠,谁不知道她最疼你?三弟妹这才刚进门,你这心里头就不舒坦啦?”
赵氏这般好脾气的人,闻言也禁不住蹙紧了眉头,沉声道:“今天是小叔的好日子,他二婶这是说的什么话?”
“啧啧,我这是羡慕大嫂你呢,”冯氏眼梢一转,挤到赵氏身旁大声道:“这家里家外哪一样不是把在你手里?正好三弟妹进了门,又能帮着你伺候娘,我可没你那么好命,在镇上风晒雨打的,天天就刨那一口吃食……”
冯氏的声音又尖又利,引得左右的人纷纷侧目来看。花蕊娘瞧冯氏这般不依不饶的阵势,赵氏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生怕她俩闹将起来,便赶紧扯着赵氏出了堂屋。
商姨娘正抱着几个洗好的萝卜往灶边走,看见赵氏面色有异,便赶紧凑过来关切的问道:“她婶子这是咋了?”
“没啥,”赵氏瞥了花蕊娘一眼,便尴尬的笑道:“你瞧我,在这儿干站着不动手,累得姨太太你忙上忙下。”
说着赵氏便抢过商姨娘手中的萝卜,往院子角落的灶头那边走了过去。
商姨娘惯会看人脸色,瞧赵氏那摸样如何不知道是有事,便转过头来问花蕊娘。花蕊娘瞅了瞅见周围无人,便悄声将刚才堂屋里的那一幕说了一遍。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商姨娘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看来你们这冯婶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花蕊娘轻轻摇了下头,不动声色的说道:“姨娘你别在赵婶子跟前乱说,这是人家的家事。”
“我晓得,你放心,我又不是那种喜欢乱嚼舌头的。”商姨娘轻轻点了下头,抬手指向院门外:“朗哥儿他们在门口放鞭炮玩呢,你要怕的话躲远点儿。”
“知道了姨娘,”花蕊娘面上一红,她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炮仗的声响。若是突然间听见,一准吓一跳。
行完拜堂礼,厉家请来帮忙的汉子媳妇们在院子里摆开四方桌椅,泥巴灶上火头烧得旺足,一盘接一盘的热菜出锅端上桌。前来吃酒的乡亲们挨着找凳子坐下,两个小媳妇抱着热气腾腾的米饭盆,笑眯眯的转着给各人盛满米饭。
村里的红白喜事,摆的是流水席,一拨吃完换另外一拨。厉家如今手头宽裕,席上的菜色也置办得格外丰盛,蒸菜热菜凉菜各三样,外加一盆分量十足的蘑菇鸡汤。吃席的人个个赞不绝口,吴婆婆自觉挣足了面子,招呼起客人来也更加的底气十足。
直到天色擦黑,前来道贺的客人才慢慢散去。回到家,花云娘见商姨娘脸上现了些疲色,便嬉笑着凑上去谄媚的与她揉肩锤腿。
花云娘和花玉朗今天都疯闹了一天,一张小脸到现在还是红扑扑的,花蕊娘好笑的瞥了她一眼:“你们今天去看新娘子了?见着什么样子了没?”
商姨娘本来还有些不自在,见花蕊娘并没有对花云娘给她捶腿的行为说什么,这才慢慢放松下来,跟着一块儿笑道:“咋没见着,还讨了赏呢,是不是?”
在门口洗手的花玉朗大声应道:“对哇,三婶子给了我一个红包。”
“美得你呢,”花蕊娘转头向着他笑道:“你不是最喜欢看新娘子,好不好看?”
花玉朗甩着手上的水珠子,走进屋来压低了声音,贼兮兮的笑道:“好看是好看,没有我姐好看。”
大家都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花云娘伸手点着他的脑袋,似嗔非嗔的说道:“就你会说话,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今儿可是一天没念书,还不赶紧回屋去。”
花玉朗不服气的嘟了嘟嘴,刚要说话,花云娘又接着道:“还不去?我可听明章哥说了,前天夫子叫你们背书,就数你贪玩背得最慢。”
当场被花云娘揭穿,花玉朗的小脸立刻耷拉了下来,像霜打过的茄子,慢吞吞的挪回了他的房间。
花蕊娘本来还想问商姨娘,今天怎么没有看到花家大房的人前来厉家道贺,可是见一家人这副乐呵呵的样子,她不想引得她们不高兴,便压下了话头没有提起。
第二天中午厉家请这些前去帮忙的人吃饭,花蕊娘趁机多打量了这位新婶子宋氏几眼,只见她生得柔柔弱弱,肤色也还算白皙,一看便是娇养出来的。五官确实没什么出色之处,但还算上得清秀,与厉三坐在一处,倒是十分相配。
席间冯氏少不得又扯了些不中听的话头,赵氏闷头吃饭没理她,吴婆婆却是气得咬牙瞪眼,顾忌着桌上有客人倒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强忍着不与她置气。
不过花蕊娘可没有闲心琢磨旁人的家事,眼下就有一宗最重要的事情,要等着她着手去做。接下来一连几天的时间,花蕊娘都没有往食肆那边去,每天一大半的功夫都扎在书桌旁,不是写写画画,就是冥思苦想,就连吃饭也要人喊了又喊,才舍得挪动。商姨娘若不是早就知晓了她的打算,恐怕要当她是着了魔、迷了心窍。
虽说花蕊娘只是剽窃创意,将那些记忆清晰的游戏用图纸和文字重现出来。可这其实是一项大工程。玩游戏容易,做游戏难,一副制作好的游戏摆在面前,要学会规则并不复杂,可是要将游戏模具所需要的东西全部画出,使得工匠能够照着图纸制作,考验的就不止是花蕊娘的记忆力。
别的不算,单是风靡后世的“三国杀”,里面的卡牌就有许多种,每一种卡牌需要配备多少张,手边没有实物,花蕊娘只能靠着一步一步的摸索、计算。光是弄这一个游戏,就花去了她十来天的时间,如此忙碌了大半个月,花蕊娘总算是整理出了几个易于上手的游戏。
花蕊娘仔细思量过,天时地利她现在一样不缺,缺的就是资金和启动项目的人脉。要弥补自身的不足就必须寻求与人合作,而要想成功的达成合作,她就必须拿出足够的谈判资本。
这期间,贺掌柜曾经遣人上门来过一次,询问花蕊娘对他的提议最终考虑如何。花蕊娘并未给出明确答复,而是卖了个关子,让那人转告贺掌柜,请他耐心等候。
宗少城后头又来过一封信,信上说了他已在诸葛总兵的帮助下,成功的拿到了今夏乡贡武举的参考资格,不日他和诸葛遥就会回到隐峰寺,跟着无恨大师加紧训练和学习。信的末尾除了一大堆关心思念的话语之外,又委婉的责问了花蕊娘为何不与他回信。
花蕊娘看完了信便暗暗有了几分愧疚,刚准备提笔与他回上一封,又搁置了下去。她正在筹备的这件事情,暂时并不打算让宗少城知道,也不想通过他的关系来达成目的。反正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回来,到时候看看谈判结果如何,再仔细与他详说。
衙门那头倒是一直没什么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罗老爷放弃了买荒地的念头。花蕊娘现在也无暇顾及这件事情,除了让桂花嫂盯紧之外,便再无其他进一步动作。
这天花蕊娘早早起了床,收拾好吃过早饭之后,便带上整理好的图纸,和宗少城送来的那盒“弹跳战车”,叫上花云娘作伴,步行到镇上去。
麟州这边的春天来得早,大地一回暖,家家户户便忙着修整田地种庄稼。花蕊娘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去麻烦周大或者厉大,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有骡车而不能乘坐。
“姐,啥时候咱们家才能请车夫啊?”看着远处天边升起来的日头,花云娘皱巴着小脸连声叫起了苦。如今全家最闲的人就是她,既不用去铺子里面做工,也不用跟着操持家务,倒是养回了几分娇娇小姐的摸样。
花蕊娘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抬头咪起眼睛看向远处道:“别说是车夫,只要能做成这笔买卖,我让你们住大宅,乘好车,处处有人伺候,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