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娘当即陷入了沉默,拧着眉头冥思苦想,却久久理不出一个相宜的法子。武穆峰下这一片荒地她早就有所图谋,如今听到贺掌柜当面点出缺陷,便如同一个兴致勃勃之人,被兜头一盆冷水浇个透心凉。
贺掌柜啜了一口茶水,一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忽然放下茶杯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为。”
“哦?”花蕊娘眼睛一亮,立刻诚恳的请教道:“贺叔请说。”
贺掌柜捻着胡子呵呵一笑,继而轻咳了一声,颇不自在的说道:“寺庙本乃香火之地,要使香火旺盛才能传经布道,咱们只需要与隐峰寺打好关节,舍些香油钱出去,还怕他们不多加照拂?”
花蕊娘只稍一沉吟,便将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隐峰寺本就与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关系近,若是能得到他们的照拂,还愁根基不稳么?
贺掌柜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与花蕊娘议定了详情,当下便着手开始准备。花蕊娘与衙门专管土地买卖的那两位衙差有着人情在先,便自告奋勇的将这件事情揽了下来。
还是由黄中人作保,就在半月居摆了一桌,花蕊娘早早的就候在了门口,见黄中人陪伴那两位差人前来,便赶紧迎上去,满脸堆笑的拱手道:“见过两位大人。”
这两人不过是在衙门领着差事,本来当不得这样的称呼。但见花蕊娘满脸诚意,又是前倨后恭的相请,他们也乐得忘形,心里先就舒坦了几分。
无主的荒地买卖,原本就是极其容易的事情,地方上的衙门也乐得有进项,三言两语便谈妥了下来。黄中人妙舌如簧,更是将荒地压到了4两五钱银子的低价。
席间花蕊娘顺势过问了一句,最近可有人去衙门探问武穆峰下的荒地。那两位衙差都只是摇头,花蕊娘心道是自家看错了眼,便将罗老爷那件事情彻底放在脑后。
为防夜长梦多,第二天就在黄中人的经办之下,将一张六十亩的地契放到了花蕊娘面前。她取出酬金谢了黄中人,便将地契叠好握在手中去寻贺掌柜。
“好,好,”贺掌柜捧着地契赞叹了两声:“蕊娘你办事利落,老夫这就放心了。接下来修建作坊,请工匠买木料等事也请你一应经办,所有银钱往来径直向钱管事支领,只需做好账目既可。”
“谢贺叔,蕊娘一定不负重托。”花蕊娘心中暗喜,原本她还担心在跟半月居的合作过程中,自家处于弱势方,会被全程架空权利,如今贺掌柜对她这般信任,她自然得好好表现表现。
“慢着,”见花蕊娘转身要走,贺掌柜连忙将她唤住,乐呵呵的笑道:“你有七八日没有回家了吧?明天清明了,等下遣人送你回去看看?”
“明天就是清明了?”花蕊娘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自家这些日子忙得忘形,几乎连日期都不记得了。这些天家里也没有人来镇上,不知道商姨娘她们准备得如何,大伯家那边还有没有来找麻烦……
贺掌柜眼里笼上了一层悲凉之色:“是啊,老夫也要出去一趟。夫人的坟冢,总算是迁回了宗家,总不能叫她今年过得冷清。”
花蕊娘心头一颤,立刻轻声劝慰道:“贺夫人遗愿得偿,心里必是欢喜的。”
“嗯,”贺掌柜应了一声,不置可否的说道:“你先回去收拾收拾吧,等下我安排车马,让陈平送你回去。”
陈平是贺掌柜从其他商铺调过来的伙计,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待人接物却已经很有了一套。这些日子贺掌柜便让他跟在花蕊娘身边,随时做个听用。
花蕊娘谢过贺掌柜,转身刚要往外走,又一下顿住脚回过头来,迟疑道:“宗……宗大少爷,明天是不是也要从山上回来?”
眼看武举将至,宗少城如今是真的下了决心刻苦,自从上回送花蕊娘回落山村之后,这些日子就一直待在武穆峰上没有下来过。花蕊娘忙着筹办初期的这些杂事,亦是没有时间前去探望,两人如今同在一个地方,却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贺掌柜眼神一深,盯着花蕊娘看了一会儿,忽而微笑着点头:“是啊,清明祭祀,大少爷肯定是要回来的。”
花蕊娘让贺掌柜那副了然的摸样看得有了几分不好意思,便轻轻“哦”了一声,矮身福了一福,便向着门外飞快的去了。
这些日子,贺掌柜安排花蕊娘住在半月居后院的一间厢房内,等她回屋收拾好包袱到了门口,陈平已经在那儿候着了。看见花蕊娘出来,他赶紧上前见了礼,一手接过花蕊娘的包袱,领着她往套好的马车那儿去。
陈平个子不高,摸样生得憨厚,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因为是贺掌柜送来的人,花蕊娘自然也不好将他当下人一般的使,平日里打交道的时候,总留有几分客气在。
也不知道商姨娘她们准备祭祀的物品准备得怎么样,花蕊娘先叫马车去了镇上的一家香烛铺子,将大小祭品并香烛纸钱挑了一堆。又绕到主街上,买了笔墨纸砚、吃食用物等,才叫车夫赶着马儿,往落山村的方向去了。
这些日子花蕊娘一直待在镇上,这会儿好不容易回了家,商姨娘和花云娘俱都欢喜不已。商姨娘赶紧的去厨下烧水煮面条与她垫肚子,花云娘则万分好奇的围着她,将她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叽叽喳喳的问了个不停。
商姨娘煮好面条端进屋来,花蕊娘拿起筷子一边小口小口的吸溜着,一边过问起这段时间家里的情况。
“都挺好的,就是开春了,铺子那边生意也好。想着你在镇上忙,没啥事就没去吵你。”商姨娘一双眼睛笑微微的,慈爱的看着花蕊娘温声道:“修坟的人也请好了,再加上你带回来的这些东西,明儿祭祀够用了。”
“嗯,”花蕊娘吞了一口面条,又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担忧地皱了眉头:“大伯他们没说啥吧?”
“他们有啥好说的?”花云娘翻了个白眼,气哼哼地说道:“又不要他们花一分银子,又不要他们出一分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花蕊娘叹了口气,放下茶杯道:“要是咱们都是闲人,还可以和他们慢慢磨,可是我现在忙成这样,铺子那头也离不了人,咱们哪还有那个功夫去和他们计较?”
“就是便宜他们了,”花云娘撇了撇嘴,不甘心的说道。
“好了好了,又不是啥大事儿,”商姨娘笑着打圆场:“听你姐的,咱们跟他们计较这些个,可不是把自家也变成了那种刻薄的人。”
“也是,”花云娘眼珠子一转:“等咱们日子过好了,让他们眼热却又摸不着,那才叫抓心挠肺呢。”
“呵呵,是这么个道理,”花蕊娘轻轻一笑,便和她们讨论起明天上山祭祀的事情来。
花蕊娘第一次离家这么长的时间,商姨娘执意要办一桌丰盛点的晚饭。花蕊娘知道这是她的心意,便随着她去,自家吃完了面条,便在床上躺下来,闭目补一补精神气。
床上的棉被和褥子好像刚刚晒过,有一股好闻的味道。花蕊娘伸了个懒腰,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长叹了一声:“还是家里舒服啊。”
花云娘眨巴着眼睛凑了上来:“姐你这次去不是住在半月居吗?半月居修得那么好,难道他们的屋子住着不舒服?”
“你懂什么?”花蕊娘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煞有介事道:“半月居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地方,如果它是我的,我当然认为它好,再好的东西,不是自己的也没意思哇。”
“我懂了,”花云娘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忽又调皮的笑道:“姐的意思是说,将来咱们挣了钱,自家修一栋比半月居还要气派的大宅子住对不对?”
“美得你呢,”花蕊娘轻笑出声,心头却不由得一动。是啊,若是这笔生意做得好,那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只是不知道,究竟要等多久才能到那一天呢?
等到花蕊娘一个午觉睡醒,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屋子里面空荡荡的,花蕊娘翻身坐起来,见床旁边的木架子上摆着半盆水,便取帕子擦了一把脸,又用手指胡乱理了理发髻,正要踏出屋去,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花云娘的说话声。
“谢谢思良哥,你别回去了,跟婆婆说一声,就在我们家一块儿吃饭呀。”
厉思良?花蕊娘怔了怔,这些日子忙得脚打后脑勺,两家虽然隔得近,却也是好久没有看见他了。对了,他今年可是要下场乡试的,眼看三月份就要到了,也不知道他准备得怎么样……
“不了,我还要回去温书呢,”只听厉思良道:“这兔子肉,切块用辣椒和姜大火炒最好吃,哦,你姐好像不怎么能吃辣的,那少放一点也行。”
花云娘嘻嘻一笑:“知道了思良哥,你抓了几只兔子呀?给我们送来了,你们家还有没有得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