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了。”柯宁远目光闪了闪,轻轻点了个头。
柯宁君轻轻踢了踢他的腿,挤眉弄眼的笑道:“你一路送着她回去,也没跟她说什么?”
“要说什么?”柯宁远坐回躺椅上,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继而板起脸道:“花小姐在车内,我在马上,深夜上前与她攀谈,岂不是招人口舌?圣人有言,君子言不……”
“少来啦,我才不要听你讲什么圣人言孔子言。”柯宁君冲着他翻了个白眼,顺势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柯宁远往旁边挪了挪,看了柯宁君一眼,便轻声道:“你啊,不要太任性妄为,花小姐既是你的挚友,她一个女子独身在外,你当多多为她着想才是。这般胡言乱语,万一落下闲话……”
“三哥,”柯宁君凝眉细想了一会儿,忽然打断他的话头,转向他眨巴着眼睛道:“今天在园子里,母亲同张夫人说了好半天的话,还夸了张家四娘子。听秋月说,母亲恐怕是看上了张四娘子,今天请张夫人过来,也是存了探话的意思……”
“什么?”柯宁远愣了一下,立刻惊得站起身来,来回踏了两步,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柯宁君。
柯宁君心头微动,便严肃了神色,望着他轻轻点了个头。
“这……”柯宁远一张脸顿时白了,又来回走了几步,忽然重重叹了口气,满面颓然的垂下头去:“婚姻大事当由父母之命,我,我……”
柯宁君瞪了他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喜欢张四娘子?就这么乐意娶了她?”
“何来此言?我同张家四娘子话也不曾讲过一句。”柯宁远张口结舌的分辨道:“我乐意……就是不乐意,既是母亲的意思,岂有你我过问的道理?”
“那不就得了?你既然不乐意,干嘛不去跟娘说?”柯宁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眼珠子来回转了两转,便走到他身旁,压低了声音道:“三哥,你喜欢蕊娘是不?”
柯宁远连忙移开眼神背过身去,结结巴巴的回道:“你莫要乱说,我身为男儿,受点闲言碎语还无妨。花小姐乃是女子,女儿家最宝贵的便是名节……”
“还不承认,上次文会,我在阁楼上可把你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你要不是对人家有意,干嘛要帮着出来同宁家那夯货争论?”柯宁君抢白了他一通,又凑过去拍手笑着道:“再说,哪儿来的闲言碎语,我们两兄妹讲话,还能有外人偷听了去不成?”
“你,”柯宁远又羞又恼,连忙呵斥道:“我看你是越来越没有个样子,快些回去睡了,这样的胡话往后莫要再说。”
柯宁君撇了撇嘴,举步便往院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饶有兴致的盯着柯宁远。柯宁远叫她看得老大的不自在,目光闪烁了几下,连忙将头扭向一边。
“那我回去了,你早点睡下,明日一早回城去罢,这园子里也实在无趣得紧。”柯宁君掩口一笑,见他仍是那副摸样,便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扬声道:“哎,亏我一番好心,可别说我这做妹妹的不心疼你。反正对我来说,谁当我嫂子有什么区别?到时候你若娶了张四娘子,我敬着她让着她就是……”
柯宁远面色变了变,又竭力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挺胸膛,转身大踏步进了房门。
“真是酸得要死,酸得要命。”柯宁君轻声嘀咕了一句,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摇摇头出了院子向外去了。
初十这天一大早,永乐街上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声音传遍了街头巷尾,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在鞭炮声中,桌游馆的众人簇拥着花蕊娘到了门口,将蒙在招牌上的那块大红绸布揭了开来。
鞭炮声一停,两只舞龙舞狮队便从桌游馆内穿堂而出,顺着永乐街一直游向毓秀大街,绕遍了大半个麟州城。一路上都有伙计捧了厚厚的宣传单子,挨着分发给过路的行人。
这么一闹腾,循声而来驻足围观的人便越来越多,桌游馆门口很快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花蕊娘笑得眼睛眉毛都是弯弯的,大大方方的讲了几句场面话,又在孙掌柜等人的帮助下,将筐子里早就准备好的利市钱抛洒出去。
白鹿书院的学生们之前就说好要来捧场,因此到得格外的早。过得一会儿,其他道贺的人也陆陆续续前来,有附近的商铺,前些日子来往过的人家,还有柯宁君兄妹,诸葛遥等等。馆内一时忙碌非常,幸好先前准备得周到,才不至于忙中出了乱。
到了中午,桌游馆内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楼上的雅间、楼下的桌子,包括后园的小亭都安排了客人。头一天便如此火爆,倒是有些出乎花蕊娘的想象。
不过她这会儿却连高兴都已经顾不上了,一早上下来,楼上楼下园子里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便是铁打的也该累成了一滩泥。就算是这样,还担心着有没有哪一处招呼不周,唯恐失了礼仪。
到了下午花蕊娘才腾出点空来,连忙跟着彩玉钻到厨房里,也用不着挑剔,拣着现成的点心小菜胡乱就往肚里塞。谁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也不得安宁,一块点心还没吃完,前前后后就有三四拨人来报,不是这家老爷上门道贺,就是那家掌柜送了贺礼来……
花蕊娘实在烦不胜烦,索性将接待的事儿都推给了孙掌柜。打发人走了以后,她才坐下接过彩玉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又咬了一口点心,疲累得连话也不想再说一句。
“小姐真是辛苦,晚上等厨房空了以后,奴婢给小姐煮点汤补补……”彩玉一边替她揉着肩膀,一边轻声细语的说着。岂料一句话还没说完,厨房外面又传来一声:“彩玉姐姐,大掌柜的在吗?”
彩玉皱了皱眉,不等花蕊娘回答,便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口中呵斥道:“什么要紧的事情,外头不是有孙掌柜和陈管事他们?”
“什么事?”花蕊娘忽然走了出来,见到门外那人,便不禁愣了一下,失笑道:“怎么遣你来跑腿了?”
门口这人是书生余浩,上一次文会过后,余浩私下央着陈平向花蕊娘提出,想在桌游馆谋点事做。花蕊娘惊讶之余,正巧馆内缺的便是能言善道又识文断字的讲师,就顺水推舟还他一个人情,应下让他课余便来兼职。
彩玉是认得余浩的,发现自家方才呵斥的竟然是一位读书人,她的脸上顿时有了些窘色,结结巴巴的向余浩赔了个礼,便躲回了厨房。余浩也不以为意,笑了笑便向花蕊娘拱手道:“正巧我空了,陈管事让我来跟您说,柯孝廉和柯家小姐要走了,您要不要出去送一送?”
花蕊娘抬头看了看天色,便点头道:“我这就去,今日辛苦了,等忙过这一阵我再好好犒赏大家。”
余浩应着离开,花蕊娘返身回了厨房,端起茶杯来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才抹了抹嘴,打起精神往大堂里去。
走出厨房没几步就遇上了宗少城,花蕊娘停下脚步,疑惑道:“怎么了?”
“坐得无趣,出来逛一逛。”宗少城微微一笑,便拉了她的手闪到路旁。
前段日子宗少城也是诸事缠身,别说日日过来陪花蕊娘吃饭,就是偶尔来上一趟,都是匆匆忙忙的走。今天他倒是和诸葛遥一早就带了几个朋友过来,只是为了瞒着宗柏雄和宗老夫人,他这半个东家只能藏在暗地里,花蕊娘又一直忙碌,所以从早上到这会儿,两人竟是连话也没顾得上说一句。
花蕊娘左右看了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笑道:“胡说,闲逛还能逛到厨房来?”
“想瞧瞧你,就自己寻着过来了。”宗少城弯了弯嘴角,又皱起眉头,伸手抚着她的脸颊道:“累着了吧?要不我跟贺叔说一声,多遣几个人来帮你。”
“累也是乐意的,”花蕊娘摇了摇头,微笑道:“也不过就累这几日,往后上了正轨就好。不跟你说了,我要去送人,你快点进去吧,扔诸葛大哥他们几个在那儿不好。”
“蕊娘,”宗少城扯住她的手,忽然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落山村?”
花蕊娘想了一下,便道:“样样都只开了个头,那边作坊里面也要找时间理一理,过几天让陈平先回去。我估摸着再待上一两个月,等到生意稳下来再走。”
“嗯,”宗少城点了点头,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了两下,苦笑道:“你现在张口闭口想的都是生意,什么时候空了,想一想咱们俩的事情?”
“什么?”花蕊娘愣了一下:“什么事情?”
宗少城忍不住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温声道:“没什么,只不过想着,一旦姚将军那边有了消息,我就该走了。如今能在你身边多待一刻,便是一刻……”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斥:“臭淫贼,你放开她……”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已飞至二人面前,一拳袭向宗少城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