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刚刚站定,一声厉喝传来,随即是青光一闪,有冰凉金属架在我脖间,杀得我一个措手不及,愕然抬头,在看清面前来者面容后又迅速低下头来。
糟糕,我怎么会如此大意!配着飞星的人,除却那只狐狸还会有谁。三年未见,竟然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此刻万分感谢这黑漆漆的夜晚和这朦胧的月色,让我整个人陷在他的身影里,让他看不分明。
手触到自己身上的盔甲,顿时回神过来,道:“小人是沈元帅麾下苏萧然,特奉元帅之命来相助殿下出谷!”
“苏萧然,这名字听起来倒是耳熟。”狐狸冷冷开口,架在我脖子上的刀倒是松了几分。
我见势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那剑刃,屈膝一跪,粗着嗓子道:“大人明鉴,沈少帅正率前锋营三千弟兄往此处赶,小人奉命特来送信,以便里应外合,杀秦军个措手不及!”
话虽说的颇有气势,心中却是忐忑万分。适才一时口快,竟然忘记他与潇然也是旧相识,差点露了马甲。
“苏兄弟请起,随我一起去见殿下吧。”他忽然放柔了声音,伸手虚扶我。我顺势起来,依旧低头,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往那亮着篝火的营帐旁走去。
掀开帐帘,见到坐在榻上正支颔养神的那个人,我心中又是咯噔一下,真是没想到,原来这燕王殿下竟然就是他。莫怪许狐狸尊为侯爷,也只有在外面奔走的份。
不过,这皇帝老子还真有胆子,把自己亲生儿子往火坑里推,更何况这个儿子还是经不起的长途颠簸的。他到底是派人来支援的,还是来给我们添乱的?
“苏兄弟,你说你是沈元帅派来的,可有什么凭证?”他开口问道,话语温柔依旧,只是少了几分温度。
我低头勾唇轻轻一笑,自袖中掏出一块令牌,双手呈上,道:“这是元帅给的腰牌,殿下请过目。”
修长的手指从我手上拿过那块我从老爹身旁的参将身上顺来的腰牌,大抵是我紧张过度的错觉,手指相触之时,他好像微微顿了下,然后挑了那腰牌的穗子,对座上那人道:
“倒真是征西大营里的牌子。殿下,该怎么办?”
“苏兄弟,你先起来吧。慕隐,传令下去,全军戒备,随时待发!今日势必突破重围!”
这话极有气势,嗓音虽温和,但这语调却是抑扬顿挫,透着凌厉,我愕然抬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四目交接,那凤眸微睁,已不见我记忆中的温柔,只有一片深邃看不懂的汪洋。
三年,可以将我改变成为彻底的军中流氓老油条,他改变了,也是情有可原。
我慌忙避开他的眼神,却在一瞬间撞上许慕隐的眼神,他正狐疑地盯着我看。
“苏兄弟长得很像一位故人啊……”
“天下相像之人何其之多,大人想必是看错了。”我嘿嘿笑,故意吞了吞口水,露出我那完美的“喉结”。
他挑眉笑笑:“也是,想必是我挂念过甚,一时眼花。小兄弟,看你身手不凡,独自进谷来,殿下身边无人,你就留下来保护殿下吧。”
我心底猛然翻了几个白眼,既身手不凡怎么能做个区区护卫?也罢,就当我卖个人情与他,算是感谢他当年赠我宝剑吧。
当下称了“是”,然后随他迈出大帐,作孽的是偷偷回眸之际,正好看见那已经封了燕王的楚清峄正抬了眼皮瞅我,看得我心惊肉跳。
果然,才站在帐外不过一会,谷外便开始有阵阵厮杀声传来,许慕隐行动力极强,早已命人组成了两支精兵,一支在前开路,一支断后保护粮草,命我与一个高大壮实的汉子在中间驾车,保护楚清峄。
两兵相交,短兵相接,清脆的响声回响在即将破晓的冬日夜空,带着浓浓血腥味,谱成了一曲乐章,令人兴奋。
我骑马伴在马车旁,时刻关注着周围动静,系在铠甲里面棉袍上的那条腰带已经先我一步开始蠢蠢欲动,发出嗡嗡低鸣。
伸手轻轻抚了抚腰间振动处,让其稍稍安静,眯眼大量,心底着实佩服。三年不见,这许狐狸不但长得更加风流倜傥,连治军布阵都是这般严密,我身在战斗中心,却似被保护在金刚圈内,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别说我等待了许久的敌军脑袋了。
唉,惆怅啊……早知道如此,我何必跑这趟,还不如窝在暖呼呼的火炉旁,和头儿喝喝酒谈谈他婆娘。
正在懊悔之际,忽闻有东西破空而来,我倏然抬首,只见外围多了许多弓箭手,正凝神放箭,无数利箭直直朝马车而来!
格老子的,这群狗崽子,竟然如此卑鄙!
我一勒马缰,侧身堪堪避过迎面而来的利箭,却正好看见车内那人刚好掀了帘子……
“糟糕——”我暗呼一声,手快于脑子一步,纵马到马车旁,跃至马背,顺手将本披在身上的盔甲一解,抡成一团,生生收住那些扑面而来的箭。
“苏兄弟——”身后有柔柔话音传来,似有叹息,还有欣喜,可惜此刻我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只道了句:“殿下不必担心,小人定然护你周全!”
说完,深吸一口气,用上内劲,对外围那群人冷笑道:“你们这群狗崽子,跟老子玩阴的,还嫩了些。”手上一用劲,一甩那包满了箭的盔甲,那些箭便“嗖嗖”破空而去,直直向敌军而去。
看着他们应声倒地,我满意地拍拍双手,重新坐至马背之上,腰间那突兀的银色腰带此刻更是铮鸣得厉害。
“冲啊——”
“杀啊——”
我抬头望了望天,月亮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天边的那一抹沉沉的云雾,透着压抑得红色,像极了雪地上那沾染的斑斑血迹。
残忍,现实,让人无奈却又兴奋。
低头微微一笑,按上了腰带,道:“也罢,你伴我三年,却从未染过一滴血,实在委屈。今日就让你饮个痛快!”
管谁认不认得出,如今大敌当前,可一饱心愿,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铮——”那银色自腰间而出,在空中转了个完美柔软的弧度,随即伸展,自成利剑,银光熠熠,流光泻出,发出阵阵清啸,诠释着嗜血的渴望。
“兄弟,守住殿下和马车,我杀出去!”我冲另一侧的黑壮汉子开口,他似也不静,扬了扬手中长枪,眼神坚定,似是鼓励。
敌军又一次冲上前来,终究是敌众我寡,力量悬殊,在我们外围的兄弟又有不少倒在血泊之中。我纵马上前,到外围圈时,一个跃身,手中长剑挥出,剑如银蛇,穿梭游走在混战中,舔舐着敌人的鲜血,越鸣越响,每染一分血便银亮一分。不知是剑带动了我,还是我带动了它,练雪山剑法这么多年,唯有今日,使得是如此顺手,比饮了千年佳酿还要酣畅淋漓。
终于出了谷,谷外那片空地早已一片狼藉,我满身血迹,持剑护在楚清峄的马车旁,看到哥哥一身银白战甲,手握红缨银杆长枪,正搏命厮杀中,而带头冲出重围的许慕隐,手持青色飞星,正被一群人围攻,他本就是身穿玄黑袍子,在这时候根本看不见身影,只见那青色剑光不断上下翻飞,划出惊艳绝美的弧度,带着滴滴血珠。
“你去助他吧……”身后有声音清浅传来,愕然回首,恰好看见楚清峄正肃着脸看我,那张隽秀出尘的脸此刻看来比之前苍白更甚,真真算得上面如冠玉。见我瞧他,他抿唇,略略翘了翘唇,笑意未及眼底,缓缓启口,语气沉重。
“去吧,务必将他平安带回来!”
我一怔,再抬眼望他,却见他眼底已经是我熟悉的那片温柔,带着浅浅的无奈和忧郁。心中一震,有些事情呼之欲出,正要开口说话,却闻得不远处又是一阵厮杀声传来,而楚清峄的脸色一肃,沉声道:“慕隐中箭了!”
我猛然回首,只见一片亮晃晃的枪头,却不见那清亮的剑影,心中一惊,耳畔又传来怒喝:“还不快去!”
握了握手中流彩,对那汉子道:“往北直走,即是我军大营!半个时辰可到!兄弟,殿下就交给你了!”
说罢,一撩袍子,足下使力,往许慕隐那处杀去。
身后隐隐传来那人的话语,令我脚下一滞,差点乱了气息。
“萦儿,你也要平安回来!”
……
“喂,没事吧?”我杀进重围,却见他拄剑半跪在地上,勉力支撑,看不清神色。我心中一慌,莫非……
立时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扶了他起来,这才发现他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支利箭,箭身已经深深没入其中,只余半支残箭。我出手点住几处大穴,替他止血。然后让他靠在我身上,一手扶他,一手挽了剑花,往冲上来的敌兵身上刺去。那溅出来的温热血液,尽数扑面而来。我舔了舔唇畔的腥咸,神色变冷,低低喝了一身,又是一剑刺去,中宫直进,直取要害。
那人应声倒地,我擦了擦额际的血渍,却见斜侧有长枪闪动,朝我面门而来,眼瞅躲避不及,暗道一声完了,正欲受这一记,但见眼前黑影晃动,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闷哼,那暗袭之人,已经被利剑贯胸。
我睁大双眼,见许慕隐脸色苍白,持着飞星,正对我微笑,狐狸眼微挑,明明满脸血污,却更衬得其面如冠玉,恍若战神。他轻启薄唇,瞬间秒杀我的神经:
“多谢表妹相救,为兄以身相许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