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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再说刘嬷嬷,站在海棠院里,手上从荷风那儿接了还热乎的钥匙,一时心里也在嘀咕:

那严嬷嬷只说三姑娘是个不好对付的,可她瞧着也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罢了,才搬出老太太说了一句便忙不迭地点头,好拿捏得很!

因此,也笑眯眯地张口:“老奴给三姑娘请安了,三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老奴,老太太派老奴来就是给三姑娘帮手的。”

话说得漂亮,只那手里要不是攥着钥匙不肯撒手就更好了。

连一向沉得住气的荷风面上都有些着恼,更不必说素来脾气暴躁的竹露,阮姿冷凝她们一眼,侧了身子面向刘嬷嬷,温婉笑道:“既是祖母派来的,我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以后海棠院就有劳刘嬷嬷了。”

刘嬷嬷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阮姿:“刘嬷嬷来得巧,我这小厨房才做好面,嬷嬷可要用些?”

那刘嬷嬷目光微动,露出几分与严嬷嬷如出一辙的鄙夷之色,虽只有一瞬便掩藏了起来,阮姿还是看在眼中,唇角笑意深了深。

“三姑娘,老奴既是替老太太来的,这看见了事儿便托大说几句讨人嫌的话。”刘嬷嬷作势轻咳了两下,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竹露,道,“三姑娘年纪小不知事也就罢了,但身边的丫鬟却不能成日里总想着攀扯姑娘玩乐!想来三姑娘也没见过哪个大家闺秀自个儿整日在庖厨的吧,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三姑娘便该自己更用心些。”

她口中说讨人嫌,说的话也确实讨人嫌,指摘了竹露暗讽了阮姿还不算完,说几句便抬出老太太的名头,唯恐别人忘了她是奉老太太的命令来的。

若不是荷风死死压着,竹露这就要上去与她好生理论一番!但更叫她傻了眼的却是她家姑娘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盈盈地与刘嬷嬷点头,口中说着:“刘嬷嬷教训得是,这丫鬟着实有些大胆了,还好有嬷嬷提点,我记下了。”

那刘嬷嬷满意地颔了颔首,对自己看人的眼力更得意了几分,心道果然是个软怯的,过了年老太太从庄子上叫她过来的时,她便听人说三姑娘受了菩萨的眷顾,还当是个多么伶俐的人物,今儿打眼一瞧,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三姑娘是个听得进人劝的,这样才好,老奴说的话姑娘莫嫌烦,都是过来人的经验,姑娘身边若没有个长辈看护,往后要吃亏的!”

说话拿腔作调,她这是瞅着海棠院没人看顾,给自个儿抬分量拿大呢!

偏偏阮姿就立在那处含笑听着,给足了刘嬷嬷面子。

待说得口干舌燥,刘嬷嬷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看向阮姿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满意。

阮姿适时开口:“刘嬷嬷教导这么多,定然累了,荷风,你领着刘嬷嬷去西厢住下,着人好生伺候着。”

荷风虽面有不平,听了阮姿的吩咐还是乖巧地领命,刘嬷嬷又装模作样说了两句便迈开步子跟着荷风去了,那走路的架势倒活生生一副主子的派头了。

阮姿笑着目送她的背影离去,转身回了小厨房,竹露才愤声道:“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呀!那老虔婆一张嘴儿叭叭叭叭,好似她才是海棠院的主子似的,还拿老太太的命令跟圣旨一样!”

“你知道圣旨是什么?”阮姿心情似乎很是不错,面上的笑比起先前可真切得多。

竹露一噘嘴:“奴婢当然知道!人家戏本子里都说了,圣旨就是皇帝老爷说的话,谁敢不听啊!”

“呦,咱们竹露还知道这个呢。”阮姿故意笑她,一边说着一边搅了搅锅里的面,在外头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饶是她们自己做的面够筋道,这会儿也坨成一团没法吃了。

“咱们的面都被糟蹋了!”竹露也从阮姿面上看出几分端倪,一时忘了生气,只心疼地看了面条,直追问阮姿,“姑娘,你怎么对那个刘嬷嬷这么客气,她就是来打太太那些嫁妆的主意的!”

“我知道啊。”阮姿语气平静。

“那……”竹露不明白。

阮姿摸了摸她的脑袋,莞尔一笑:“咱们把她赶出去,老太太还会再送别的人来,要想个法子彻底绝了她的念想,叫旁人再不敢打海棠院的主意才好。”

竹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看她家姑娘这么有把握的样子,她很快又高兴起来。

“把这锅面倒了吧。”阮姿神色不明,温声吩咐竹露,顿了顿又道,“再去打听打听落梅院的情形。”

老太太自然不是只给海棠院送了婆子,阮沁那里也没落下。

只是第二日,阮姿过了晌午才在书房坐了不多时,竹露就借着送茶的由头进来告诉她,不知大姑娘一早去老太太那里说了什么,落梅院那个婆子已经被老太太发话赶出府了。

阮姿手下一顿,片刻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她这个长姐还真是下手够狠呢。

知道大姑娘那儿的人走了,又想起在她们院里作威作福的刘嬷嬷,竹露面上的不乐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从昨儿晚上起,那刘嬷嬷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一副挑剔的模样将海棠院上上下下挑拣了一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就张口这里不好,那里不行的。

偏生姑娘还待她客客气气,倒让那老虔婆更得意了,一大早居然也不等丫鬟通传,径直就闯进姑娘的卧房,趾高气扬地数落起来。

“姑娘,难道咱们就由着刘嬷嬷这么嚣张吗?”

看着气呼呼的竹露,阮姿忽然伸出食指对她勾了勾,竹露好奇地凑过来,听见阮姿在她耳边悄声说的话,立时瞪圆了眼:“姑娘……”

阮姿嘴角含笑眨了眨眼:“干不干?”

竹露使劲点头:“干!”

才来了海棠院一日,刘嬷嬷便自觉比她在庄子上一个月过得还要舒适,三姑娘的一应财物都交到了她手上,昨晚上她可是已经借机看过了,莫怪人家说大房先太太阔绰,光是留给三姑娘的那些嫁妆首饰,都叫人看花了眼,更别提那一沓厚厚的田产地契。

再说三姑娘性子怯懦,她说什么都乖乖听着,连声应好,虽然身边那个叫竹露的丫鬟看着就是个会惹事的,不过迟早她要想个法子发卖了。

许是阮姿待她太过恭敬,刘嬷嬷这会儿已经打起了随三姑娘出嫁,到时候继续做这管家嬷嬷差事的春秋大梦。

端坐在黄花梨木雕海棠纹扶椅上摩挲着手底的花纹,刘嬷嬷暗自得意,环视了一圈装扮清雅的花厅,才转头看向进门来的竹露,嘴角一撇,皱纹丛生的面上显出几分刻薄来:“便是三姑娘性子和善,你这做丫鬟的可不能仗着主子疼宠就肆意妄为,进了门也不通禀一声,没的规矩,这要是在老太太跟前,定不能轻易饶了你!”

她这话倒是说得好笑,花厅里只她坐着,她又不是主子,竹露通禀什么呢?

只是想到姑娘的吩咐,竹露忍着气道:“嬷嬷教训得是,奴婢记住了。这是今儿小厨房炖的燕窝,姑娘吃不下了,想着嬷嬷替咱们劳心,特地叫奴婢端来给嬷嬷。”

燕窝虽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东西,但依着东平伯府现下的情形,也只有老太太那里常备着些,莫说刘嬷嬷这个从前在庄子上的管事,就连严嬷嬷都少见。

这会儿听见三姑娘赏了燕窝,刘嬷嬷眼睛顿时就亮了,口上还推辞着“这精贵东西还是留着给三姑娘用,哪里值当浪费在老奴身上”,手上去接碗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

竹露看在眼里,面上闪过一丝讥讽之色,假意劝道:“刘嬷嬷不必客气,既是姑娘赏的,你就接着吧。”

刘嬷嬷“哎”了一声,就大口吃起来,这一碗燕窝几乎顶得上她一个月的工钱了,若不是三姑娘用钱这般大手大脚,她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尝上一回。

连带的对竹露都有了几分和蔼。

竹露静静看着她囫囵用完,接过空碗。刘嬷嬷擦了擦嘴,又端出原先的姿态睨着竹露,口气倒是比方才和缓许多:“燕窝是个好东西,可三姑娘毕竟年纪还轻,不能因为是好东西便可着劲儿吃。三姑娘不知道这些,咱们做下人的便要多提点着,竹露你说是不是?”

好话歹话都让你说尽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竹露:“刘嬷嬷说的是。”

转了身离开花厅,竹露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满心雀跃想着姑娘告诉她的话,走到花厅外面又回头看了眼,轻哼一声。

翌日,是正月十三,距离上元节还有两日的光景。

上元节,大齐历来是有赏灯会的传统,尤其是临街的商铺,各家都挂着各样别致的灯笼招揽客人,但最吸引人的却是延河边的望江楼。

望江楼乃是皇家的一处宫外行馆,每年到了上元节和中秋节的时候,便会在望江楼的楼顶布置成片的花灯,远远望去,俨然一座华丽的灯楼,成了过节的百姓们趋之若鹜的存在。

这一日的望江楼是对全城的百姓开放,愿意去的皆可登楼观赏,延河两岸更是摆了无数的灯笼架子,其间可猜灯谜,猜中的便可获得那盏灯笼。越是好看的灯笼,下头的灯谜就越难猜。

而那三层以上则是只招待勋贵官家的亲眷,因而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聚会之所。

今晚众人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老太太言语间提起此事,目光落在阮沁身上,有些晦暗不明。

昨日的事她还记得呢,大丫头那是不乐意她的安排,故意的。

只是沁姐儿的手段她有些预料,倒也不算吃惊,但……

老太太目光移到阮姿身上,暗自打量,她还以为三丫头会是头一个来找麻烦的,可到了现在也没见三丫头有什么反应。

看着站在阮姿身后的刘嬷嬷,老太太有些迷茫,难不成她又想错了?

“祖母,程姑娘邀孙女上元节那日一同去望江楼看灯,还请祖母容许。”阮沁不待老太太多说,就先开了口。

老太太果然顿了一瞬,阮沁口中的程姑娘正是与因着弹琴交好的玩伴,程姑娘出身虽不是特别高,但向来与几位王府的郡主、县主走得近,眼下老太太正看重这个。

此话一出,老太太待阮沁面色和缓了许多:“你们几个常在一起玩的,上元节约着出去也是常事,你自去吧,不必挂记别的。”

阮沁温顺地点头,近日她算是连番惹恼了老太太,她得再叫老太太想起来她的用处,在老太太这儿,你能不能讨她欢心不重要,你对她对东平伯府有多少用处才重要。

同样深知了这个道理的阮姿垂下睫宇,遮掩住眼底的讽意,待她们说完便接口对老太太说:“祖母,孙女后日也想去望江楼看看,听人说从望江楼的高处看下去,能见着十里花灯的盛景,孙女向往很久了,祖母也允了我吧。”

不比阮沁,老太太有些意外三丫头会自己提出要去望江楼赏景的要求,要知道从前这样出门抛头露面的日子,三丫头躲都来不及,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老太太也嫌她丢份。

不过今日她一说,老太太的视线落在她那惊为天人的姿色上,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且不说年前安王的那段插曲,便是她看着这张脸,也不由觉得是个勾人的!

而上元节那日,出门游玩的公子少爷们定然不少……

看着老太太的脸色,阮姿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眼底的讥诮更浓,口中却是又嗔道:“祖母,您就应了我吧。”

老太太沉思完毕,面上佯装出一副被她磨缠得不行的样子:“好好好,你也去。”

又转过头对着阮韵和阮珠:“到那日你们姐妹几个都去望江楼玩一玩,不用陪我这个老婆子干坐了!”

她说得一脸和蔼,众人也都笑着应声。

看着满屋子仿佛其乐融融的模样,阮姿却再不会像前世那样以为阮家就真是个和善的地儿。老太太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现在可是知道了清楚。

不外乎是怕把宝都压在阮沁身上万一没得着好,一下把四个姑娘都放出去,谁篓着一个都是赚了。

侧眼去看阮沁,果然见她神情僵硬,可见过年期间这接连的几桩事儿叫她在老太太心里的地位很是动摇了。

阮姿抿抿嘴,长姐可要撑住啊,这一切才刚开始呢。

“三姐姐,后日可要跟我们一起出门?”阮珠斜睨了阮姿一眼,语气里带了几分耀武扬威的意思,“只不过到了望江楼我与大姐姐就要去赴程姑娘的约,那时就不好再带三姐姐了。”

阮姿一听,便明白她这是故意说来挤兑她的。阮珠一向攀着阮沁,巴望着阮沁也带她结交那些高门贵女,却向来对她这个三姐记恨打压,更兼着之前的冲突,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就立时拿来踩她。

阮姿本不欲与她一般见识,然而看着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忽然又改了主意。

刻意调整了下姿势,好叫装扮精致的脸蛋正冲着她好四妹,阮姿展颜一笑,顿如春花初绽,艳冶柔媚,声音亦是娇柔婉转地道:“多谢四妹好意,不过后日我带着丫鬟们呢,就不打扰大姐姐和你了。听说那晚大姐姐还要与几位姑娘切磋琴艺,到时候四妹可要记得回来讲给我们听才好。”

这话叫阮珠面上的得意顿时凝滞住了,阮姿却是仿若什么都没说似的浅笑着望她。

阮珠恶狠狠的视线几乎想要在阮姿身上烧一个洞出来,别以为她没听出来,阮姿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在嘲讽她哪怕是借着大姐姐的光去了望江楼,也不过是个只能看着回来学舌的丫头身份!

对此,阮姿只是不痛不痒地移开了目光,眼底讥诮掩藏得极好。

满堂的人都听见了她两人的对话,二太太登时就有些沉了脸,硬是压着不虞的神情瞥了一眼阮姿,又暗含深意得瞪了一眼阮珠,阮珠这才收了脸上的恼色,只眼角眉梢终究带着几分气愤。

倒是二人话里的阮沁八风不倒坐在那处,笑吟吟看着什么也没说。

老太太方才正被逗得开心,这会子脸上还带着慈祥的笑意,看了看两人,要开口说点什么,忽然就觉得脑门一阵抽疼。

见老太太捂着脑门侧了身子,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尤其是紧挨在老太太边上的严嬷嬷,扑上来叫嚷着:“老太太,老太太,您头又疼了?快!药呢,快把药丸拿上来!”

大丫鬟珊瑚匆匆忙忙取了一只小巧的玉瓶,倒出三丸棕黑色的药丸来,严嬷嬷服侍老太太用下。

满府的女眷都站在一旁,脸上不论真假都挂着一幅担忧的神情。

用了药缓过阵痛,老太太撩起眼皮模模糊糊看了眼下首的众人,有气无力摆了摆手,轻声说:“叫她们都下去吧。”

声音太小,严嬷嬷又代为通传了一声,众人才慢慢退了出去。

回海棠院的路上,刘嬷嬷就不时偷眼打量三姑娘,今儿在老太太屋里的三姑娘与海棠院里可有些差别。

察觉到刘嬷嬷的视线,阮姿温婉笑着回望,刘嬷嬷一怔,心里犹豫是不是她想错了,三姑娘今晚好生打扮了一番,妆容精致,本就出挑的容貌更加美艳,叫她一个老婆子看了都有些移不开眼。

“刘嬷嬷?”

被阮姿的声音惊醒,刘嬷嬷回过神来,连连摆手:“姑娘莫怪,老奴在想后日该怎么打扮姑娘才好,姑娘生得这般灵巧,随便装扮几分就能迷死人,过两日的上元节对姑娘这样未出阁的女儿家,正是最好的时候……”

看见她眼中明显的暗示,和几乎不加掩饰的贪婪,阮姿有些说不出的嫌恶,嘴角轻扯了下抬脚继续往海棠院走,淡声道:“那后日就麻烦刘嬷嬷了,刘嬷嬷可不要叫我失望。”

夜色下,刘嬷嬷看不见阮姿的神情冰冷无比。

第二日刘嬷嬷红肿着眼进来时,阮姿正在桌边用膳,竹露替了荷风在一旁伺候着。

见着刘嬷嬷,竹露就惊诧地大喊出声:“刘嬷嬷,您这是怎么了?”

刘嬷嬷闻声浑身一震,恍惚了下才将目光落到竹露身上,见到了正脸,她们也才发现刘嬷嬷不光眼睛红肿,面色也十分苍白,眼底一片乌青,本就耷拉的两个硕大眼袋顿时显得更加苍老和憔悴。

一眼看见竹露,刘嬷嬷顿了顿神才开口回话:“昨晚好似一直在做梦似的,怎么都醒不过来……”

“做梦?刘嬷嬷,您都梦见什么了呀?”竹露好奇地追问。

刘嬷嬷眼神飞快地瞥了下阮姿,面上露出几分隐晦的难堪,支支吾吾就想敷衍过去:“也没什么,就是些鬼啊怪啊的,一晚上都不清净,难受得紧。”

阮姿用完了粥,轻轻擦了擦嘴角,才关切地看向刘嬷嬷,语气温柔:“那刘嬷嬷再去休息会子吧,我这里也没什么要忙的,用不着您。”

她是用不着,可刘嬷嬷之前可打算好了借明日上元节要给三姑娘打扮的由头,从叫荷风的丫鬟那儿把三姑娘的首饰衣物都盘查一遍。

老太太送她来的时候交代了,三姑娘小人家的,一个人管着先头太太留下的嫁妆可容易出岔子,叫她帮把手,管持着。

可是,她昨夜做了一宿的噩梦,梦里尽是三姑娘恶狠狠盯着她,然后从眼里、嘴里、鼻孔里、耳朵里留出血来,不管她往哪边跑,三姑娘就死死追在她后边!可叫她吓死了,她也实在没有什么精力。

迟疑了下,刘嬷嬷还是点头:“多谢三姑娘,那老奴再回去歇一歇。”

阮姿轻笑着看她出去,竹露已经忍不住拽着她的衣袖小声好奇:“姑娘,姑娘,那老虔婆真的做噩梦了呀!你说她梦里见着什么了,我看她一副害怕的样子,真解气!叫她觊觎姑娘的嫁妆!”

阮姿只笑不语,听着她说,竹露自己高兴了会儿,又有了疑问:“不过,姑娘啊,难道她这次做完噩梦就算完了?咱们还是没把她赶出去啊……”

看她这么没耐心,阮姿摇摇头,说:“别急呀,好戏还在后头呢。”

听她这么说,竹露顿时更加好奇了,只是这回由她再怎么问,阮姿也只让她等着看。

本来给老太太准备的药,没想到先用在刘嬷嬷身上了,不过这也无妨,这种药最大的功效就是让人只要闭上眼就会梦见自己最惧怕看见的事情,日复一日,永远无法从中逃离。

当一个人原先的恐惧消失,便会有下一个恐惧接上,她想刘嬷嬷与老太太总不至于会惧怕同一件事。

老太太的恐惧她大概猜测得出,而刘嬷嬷……从今日的反应来看,或许与她有关呢。

真有意思。

到了晚上,刘嬷嬷的病症似乎更加严重了,不仅面色显而易见地衰败下去,一见着竹露的身影都忽然打了个寒颤,仿佛还没能从梦里醒来似的。

这副模样叫竹露更加惊奇了,姑娘这真是神仙手段吧?

看着刘嬷嬷打着哆嗦走进正堂,阮姿神情淡淡地瞥她一眼,说:“刘嬷嬷您这样莫不是生病了,要不请个大夫瞧瞧?”

这一日的遭遇,刘嬷嬷自觉跟撞了邪似的,一闭上眼就是血淋淋的画面,任由她在梦里如何张牙舞爪都逃脱不开。

到了下午,梦里不光是有三姑娘了,还有竹露和荷风那两个丫鬟,三个人追着她,她又不敢不跑,梦里那些鬼怪指甲足足有半米长,直直朝她的眼窝子里戳,身上脸上都被划了深深地血痕。

但最骇人的,却是等她好不容易从梦里挣扎出来,她发现自己身上居然真有好几道血呼啦炸的印子!

“三、三姑娘……”刘嬷嬷的嘴唇抖啊抖。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来她进伯府的时候听人说,三姑娘从前不是这样,是前些日子在梦里经了菩萨点化,这才突然灵醒了过来。

梦里,这熟悉的场景,只不过三姑娘遇见的是菩萨,她遇见的却是厉鬼,还是与三姑娘一模一样的厉鬼!

刘嬷嬷控制不住自己不去乱想,甚至想到老太太的病莫不是……昨晚她可是亲眼看见老太太头疼得紧,听说老太太这头疼之症正是从三姑娘灵醒以后才犯的!

阮姿虽不知她在想什么,但总归是照着她的预想去的,便也不介意最后继续做个好人:“我看刘嬷嬷仿佛精神恍惚,还是请个大夫吧,嬷嬷可不要讳疾忌医啊。”

她站起身来,一步步朝刘嬷嬷的方向走去,一头青丝乌黑明亮,披散在身后,面颊莹白如雪,涂了口脂的朱唇淡淡笑着,勾起一抹弧度,轻拂发丝的手指娇细白嫩,指尖早些时间荷风给她染了凤仙花捣出的汁液,这会儿殷红似血……

落在刘嬷嬷眼底,一瞬竟是与梦中的场景重合,刘嬷嬷不受控制地大喊一声:“有鬼啊!”

接着,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姑娘,她晕了!”竹露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兴奋。

阮姿:“嗯。”

“咱们现在做什么呀?”

阮姿平静地说:“去告诉老太太院里的人,刘嬷嬷疯了。”

竹露应得干脆:“哎!”

当晚就被送回萱辉堂的刘嬷嬷,清醒了以后也不知道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果然没再提回海棠院的事儿。

老太太送了婆子来指点孙女们的这桩事,好似就当做不存在一般揭了过去。

两个丫鬟终于露出笑脸,抱了一堆衣裳过来,“明晚上元节,姑娘可得好好打扮。”

“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想的,大姑娘今年都十六了,婚事还没个准信儿,不会还得拖过今年吧?姑娘前头还有二姑娘……”

说着,这两个小丫头又开始担忧起阮姿的婚事了。

阮姿听着,嘴角含笑任由她们在她身上比划衣裳。荷风忍了忍,还是小声迟疑地问了出来:“姑娘,老太太不会真像外边传的那样,打算、打算把大姑娘……”

“什么?”阮姿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不待荷风答话,竹露就抢着说:“是从老太太院里传出来的,下人们都说老太太是准备把大姑娘许给京里的勋贵呢。”

阮姿有些疑惑:“哪家勋贵?”老太太的心思自然不用多说,但是她却是不知老太太心仪的是哪家。

只是这个问题两个丫鬟也不知道了,荷风摇头道:“下人们里面传什么的都有,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奴婢都听见他们胡说八道。”

阮姿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老太太恐怕想不到她那点心思早就人尽皆知了吧。

不过,这些都不是荷风今晚突然问起的原因,“姑娘,要是大姑娘没能……老太太会不会……”

她实在是担心,老太太近来对三姑娘的关照是从前不曾有的。

她说得含糊,阮姿却明白了她的意思,面上骤然失了表情,半晌才浮起一抹淡淡的笑:“老太太想什么咱们又怎么知道呢?不过你放心吧,不会的。”

有她在,就绝不会叫老太太如意了,这东平伯府已经烂到根子里了,在她看来,实在没什么延续下去的必要。

听了她的话,荷风心下稍安,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

阮姿却是窝心,荷风会这么想定是她也感觉到老太太在家中这四个姑娘身上抱持的想法了。

简单说过了此事,主仆三人又欢欢喜喜选起明日的衣裳。年前那成衣铺子总算是把做好的衣裳送来了,虽则阮姿眼下也不紧缺这一件两件的,但终归是好搭配些。

杏花坞。

该是华灯初上的时间,整座山头依旧只有高耸直上的倚月楼顶挂了一盏昏黄的灯笼。

顾采薇站在花厅门口的台阶下,仰着头望了那处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回头抛出自己心中这么多年的疑问:“为什么一定要挂一盏灯笼呢?”

既然这么喜欢黑夜,那便索性一盏也不挂,多好?

未点灯的花厅里,宽大的太师椅上懒洋洋坐着贺渊,闻言只抬眸瞥了瞥他,并不答话。

他们在黑夜中视物并无阻碍,其实根本不介意点不点烛火,只是顾采薇这许多年对杏花坞夜里从不点灯这一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贺渊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语气淡淡:“你来做什么?”

“啧!”顾采薇一撩衣袍,进来在他身边坐下,“明儿是上元节,有人问你去不去望江楼。”

贺渊扬眉:“跟你有何关系?”

“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但是人家找上门来问我,我不就只能来问你了吗。”

“多事!”

听见贺渊的冷言,顾采薇不以为意,颇为好奇地凑近了些:“听说你进宫请旨了?那你明晚还不约上佳人一同赏灯,要知道明晚可是……”说着就对贺渊挤眉弄眼起来,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模样。

贺渊冷冷睨他:“说完了?”

“嗯?”

“说完了就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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