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定安寺的慧静大师约祁苌楚品茶。他开门出来,见对面的铁门依旧紧闭着,想到那天晚上,商未已寂寥的背影,心中不由又是一阵烦躁。
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见到商未已了,江之安的影响真的这么大吗?
定安寺建在J市城东,祁苌楚是第一次去,可是跟净慧大师却是经朋友介绍认识好久了。今天,净慧大师约他喝茶的目的就是请他帮忙看一件藏品,顺便估价。
祁苌楚只给自己看中的东西估价,所以,这件东西要么是他的,要么便一文不值。
定安寺景色别致,又兼亭台楼阁,依山环水,加上年代颇为久远,所以香火鼎盛。当然了,来寺庙里烧香的,除了虔诚的信徒,还有闻名而来的游客。
慧静大师五十几岁上下,面容和善,笑容可掬。祁苌楚到后,两人视频联络了祁苌楚的合作伙伴BEN,再三确定了祁苌楚的身份,他才慎之又慎地挪开墙壁上的一幅画,打开了画后面嵌在墙壁上的保险箱,取出一个外观颇为精致华丽的檀木盒子。
光看这个盒子,祁苌楚就来了兴趣。这个盒子色泽深沉,上面嵌有各色宝石,镶嵌工艺古朴,但是宝石颗颗圆滑,色润,可见都是精挑细选的。以他的经验,这应该是隋唐时期,贵族小姐的闺阁用品,类似化妆盒之类的东西。
待慧静大师打开盒子,祁苌楚顿时眸凝深色,良久,才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取出一双白色手套,把那件东西拿在手里细看。不要质疑祁苌楚的反应,他从事古董生意多年,见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因为对古董的敏锐观察力,一般的东西他不需要动手,凭观感就能分辨出东西的好差。可是,这件东西,还真是他从未见过的精品,它一出来,那个装饰华美的盒子,就一下子失去光辉,盒子就只剩下盒子的意义了。
祁苌楚猜得不错,这还真是个闺阁玩意儿,是他有史以来所见过的保存最为完善,制作最为精致,用料最为昂贵的性-文物——密戏和田玉。
至今为止被发现的密戏玩意儿,一般采用铜、泥、陶瓷,也有象牙、骨雕之类的,易塑型的用料制成。而玉石,向来易碎难雕,难做难存,不是制作用料的首选。慧静大师收藏的这个,手掌大小,采用的竟然是整块的和田玉,玉泽温润,毫无瑕疵。最难得的是,做得栩栩如生,女上男下,表情生动,细节完整。
祁苌楚看东西的时候,净慧大师一直静立一边,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为在寺庙里收藏这样的物件而感到难堪,他面色凝重,心神难测。
半晌,祁苌楚小心翼翼地放下东西,关上盒子。
“这件东西,我可以出八百万……美元。”
净慧大师的瞳孔蓦地睁大,然后如遇大劫一般,软软瘫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他知道,在国内能给出这个价的,除了祁苌楚再没几个人了。
“这件东西在定安寺已经保存了上百年了,按理说,我不应该拿出来变卖。可是,这东西存在庙里终究比较尴尬,再加上寺庙扩建急需资金……”
祁苌楚对别人卖东西的原因从来不好奇,买卖不过金钱而已,决定了要卖,所有的原因都是借口。这个东西,只要他再炒作一下,至少可以卖到两千万美元左右,他赚就赚在净慧的“尴尬”上。
把东西妥帖摆放在自己带来的保险箱内,祁苌楚半真半假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这个在国外生活了很多年的人都知道,怎么净慧大师倒反而不解了呢?”
净慧大师白净的脸庞,腾地红了。祁苌楚哈哈一笑,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的ipad,当着净慧大师的面把货款转到他的账户上,而后补充说:“货款的百分之八十已经转到你的账上,这个东西我还需要进一步鉴定,但不管结果如何,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会在五天内到账。保密这种事,我想也不需要我多说,合作愉快!”
其实,所谓的进一步鉴定不过是个烟雾弹,做古董买卖最怕的就是黑吃黑这种事,五天不过是为了安放东西准备的过渡期而已。但是,照祁苌楚看来,净慧是绝对不会把消息散播出去的,有了地位的人最舍不得的就是面子了。
净慧住处的后面就是一大块的草坪,等祁苌楚验完东西出来,BEN的直升机已经在哪儿等了很久了。祁苌楚把东西交给他后,就算完成自己的任务。
BEN其实也是个中国人,和祁苌楚一样在国外生活了很多年,却对中国的历史文化非常感兴趣,他们两个人一个收一个卖,合作了很多年。两人见了面,只一个手势就彼早就心领神会,接下来,祁苌楚又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好不容易来定安寺一趟,祁苌楚决定四处看看。
寺庙里总是萦绕着一股子檀香味道,嗅着倒也宁神静气,只是不知道这至圣的地方熏陶出来的人,是否也心气安宁。
祁苌楚走走看看,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偏殿门外围了不少人,有年轻的和尚,也有举着照相机的游客,但是都以男性居多,他不免好奇决定走过去看看。
待看清殿内情形,他一下子就恼了。你道那些人在看什么,他们看的竟是商未已,那个他辗转反侧地担心了好久的商未已!
其实,当时,祁苌楚满腹怒火,不曾细究自己用的词语,“辗转反侧地担心”,原来在他不自觉的时候,已经在开始担心商未已了。
今天,商未已穿了一件极素净的黑色旗袍,白色滚边,长度及膝,服帖地裹出她玲珑的身材。脑后,头发一丝不苟严谨地盘着,斜插了一朵白色绢花。
人说要得俏三分孝,这个模样的她,恍若民国时期走出来的绝色的苦情女子,无声中多出几分韵味来,怪不得吸引了众多人的注目。
商未已按照旁边僧侣的指示,或拈香或叩拜,十分虔诚,对门外的一切视而不见。
祁苌楚欲走进去,门边的一个小和尚拦住他轻声说:“对不起,施主,今天为里面的女施主做专场法事!”
“是认识的。”祁苌楚径自走进去在商未已的身侧站定,略带嘲讽地说:“没想到,你也迷信。”
商未已目不斜视,叩拜完又站起来,到一边轻轻敲动木鱼。
祁苌楚最烦商未已不高兴就不说话这个坏脾气,加上门外一道道肆无忌惮的目光更是让他心中火气直升,他正待冷脸,负责理事的老僧人合掌道:“如果是朋友,也可以拜拜,为长辈求寿,为后辈祈福。阿弥陀佛!”
商未已这个时候才抬起眼来,淡淡看了祁苌楚一眼,说:“拜吧,是我奶奶。”
祁苌楚心中的怒火旋即被酸痛代替,她头戴白花,说明她的奶奶离世还未满三年。想念,却并不回家和亲人一同祭拜,只在在这异地的寺庙里遥遥叩首,她到底曾经经历了什么?
法事又持续了两个小时左右,祁苌楚就默默地陪在商未已一侧,帮着拈香,或者持物,跟着商未已一起叩拜。他不知道自己是本着什么样的意图来做这些事的,只是不经意间转头看见商未已萧瑟的神情时,心里却明明白白在庆幸,还好……还好这个时候他守在她的身边。
一切妥当,商未已送上香油钱出来,两人并肩往庙外走。
初夏的傍晚,夕阳柔和,微风舒适。柳枝拥着河堤私语,水面上圆盘似的荷叶平平展展,荷花还是绿色的花苞,尖牙似的冒在荷叶上面,再过个把月,荷花艳放,粉红朵朵,一定更加美。
商未已一直没说话,黑色的旗袍领口衬得她尖尖的下巴,如白玉荷花苞,精致诱人。祁苌楚的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刚刚慧静的那件东西,心下开始不自然起来。他并不是个急色的人,对那种事看得很淡,可是自从遇上了商未已,他觉得自己好似中了某种迷药似的,身体内总是存着一股难以压制的躁动。
“你怎么了?”商未已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祁苌楚的陪伴,还是因为此刻夕阳下的他太过帅气,她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祁苌楚正大光明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直言道:“你穿成这样来寺庙,很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颜色?还是款式?这是我所有的衣服里最严谨的了。”
“裹得这么紧,还严谨?你知道寺庙里多少成年的和尚吗?误人修行是不道德的!”
“我虔诚,自然心静如水。他们心乱是因为心不净,不净自然难静,关我什么事?”
“你哪儿来的歪理?”
商未已突然哈哈一笑,快速转过身去,急行几步,才轻轻说:“这样奶奶才不会担心,我沉溺在旧事里吧……”祁苌楚尚未听清,她又回过头来大声道,“看在你陪我几个小时的份儿上,我请你吃好吃的去!”
祁苌楚迟了几步才跟上去,他看着眼前孩子般奔跑的女人,突然觉得或许一个月确实不够他认识她。
商未已,她是一个值得用一辈子珍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