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阴天对商未已来说都是一个劫,尤其是这种雨要下不下的时候,手腕处又酸又涨又疼,好像有无数的小虫子在里面攒动,难受得让她恨不得把手腕掰开按一按,揉一揉。她很浮躁,情绪像是奔涌的江水一般,急于冲破堤岸。
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好加大药的剂量。服了药,心脏倒是不再躁动了,可是大脑却越发昏沉,整个人就像是踮脚走在钢丝上,似乎只要稍稍不注意就会栽进万丈深渊。
在小区门口,商未已遇到了几天没见的祁苌楚。他的表情很是疏冷,远远睇目,跟个陌生人似的。
商未已不由恼怒,那天在店里的事,根本就是他不对,现在却反过来他在闹脾气,这算个什么事!她自然没有必要刻意讨好,于是,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径直上了电梯。
没想到,她正欲按楼层按钮的时候,祁苌楚几个大步也挤了进来。
电梯门蓦地闭合,狭小的电梯里只剩下她和他的呼吸声,细微恍惚,此起彼伏。商未已神态自若地站立着,没有避至角落,也没有伪装迎合。祁苌楚就站在她的身后,尽管商未已没有转身,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看吧,尽管看,她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商未已身形还没动,后面的祁苌楚已经先一步走了出去。他的步伐颇快,商未已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不过从他脚步声可以听出他的不悦。可惜,即便知道,商未已也不是一个会逢迎讨好的人,更何况,他还没有到值得她逢迎讨好的程度。
两人同行至楼上,却至始至终一句话没说。祁苌楚当没看见商未已,商未已也当祁苌楚是空气。到了门口,两人背对着背各开各的门,商未已把钥匙塞进钥匙孔,发现防盗门竟是开着的,她心中暗惊,难道遭小偷了?这么一想,她不由快速推开了门……
怒!暴怒!雷霆震怒!
商未已看着那对在她家客厅沙发上忘情拥吻的男女时,从她的胸口处窜出一条火龙来,炙得她的喉咙也火辣辣地疼!
“给我滚出去!”
商未已扬起左手,把肩上的手提包狠狠甩向那两人。邹驰下意识地一闪,包砸在了宋蓉蓉的头上。也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疼痛,宋蓉蓉咽咽呜呜地抽泣起来,邹驰又要安抚宋蓉蓉,又要面对商未已厌恶的目光,场面一阵尴尬。
“未已,对不起,我……”邹驰支支吾吾欲解释。宋蓉蓉脸涨得通红,半张脸偎在邹驰的怀里,一副被抓奸了的小情人模样。
可惜了,商未已没有担着正妻这个身份,却白白做了坏人。
“我再说一声,给我滚出去!”
商未已的声音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了,怎么说邹驰也做过她一段时间的男朋友,即便不顾及那几十天的和睦相处,也该想到这终究是别人的地盘,在前女友的房子里偷情,他还真是做得出来。
“商姐,我、我是真的喜欢邹哥!”
喜欢?多轻巧的两个字!
果然,只要是以喜欢,只要是以爱情为前提,所有的过错都是可以原谅的。所以,当初他一个“爱上了别人”就可以甩手而去;现而今,宋蓉蓉一个喜欢就可以在别人的房子里纵情!
千针齐刺一般的疼痛,从手腕处天女散花似的迅速扩展至全身,商未已浑身轻颤,眼眸中散发出摄人的寒光。
邹驰斯文俊秀的脸庞,霎时青霎时白,那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也遮掩不住他的惶恐,可是在内心深处,他或许也有那么一丝欣喜,原来商未已还可以给予他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鄙夷、厌恶、痛恨……竟然只是这种,也足以让他心神荡漾。
“我……对不起,未已……”邹驰低着头从商未已身边走过,一次也没有回头看瑟缩在沙发上的宋蓉蓉。他身上那曾经让商未已感觉舒服的清雅之气,因为惶然消失殆尽。
商未已最是厌恶男人仗着自己一副好面孔,做出愧疚的表情,愧疚值几个钱?只要是愧疚,是后悔,曾经带给别人的伤害就可以一笔抹去吗?
宋蓉蓉脸色苍白如纸,小鹿般无辜的眼眸里尽是惊恐和委屈,她无助恳求道:“商姐,我保证下次再也不……”
“你也给我滚!”
“商姐……求求你!”
商未已毫不为所动,面色依旧冷若冰霜。
宋蓉蓉何曾见过这样的商未已,早就又惧又羞,难以适从,再加上离了这里她根本无处可去,乞求之色更是浓了几分。但是,脸皮再厚,再无知,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怎么求都没有用,她捂住嘴啼哭着从商未已的身侧冲出去。
商未已一直没动,好似僵硬成了一块雕塑。她厌恶邹驰和宋蓉蓉那般不知廉耻,也厌恶这种时候做壁上观,见证了她失态的祁苌楚。是的,她一直就知道背后的门没有关,祁苌楚正背靠着门板看着这一切。不想去猜度他的表情,商未已自觉自己一直维持的自尊,被踩在了脚下。
这就是祁苌楚最终的目的吗,那么恭喜,他成功了。
商未已没有转身,伸手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与此同时,祁苌楚也转过身去,他黑眸深凝,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然而,那轻轻合上的门扉,和对面砰咚巨响形成鲜明对比,各自心态早就不需赘言了。
睡觉,或许是昏迷,商未已躺倒在床上,片刻后大脑便一片空白。没有梦,也没有忧思,她好似灵魂离体后的空壳般,静静地躺着,只有那和缓的呼吸可以证明她还活着。
……
一个恍惚,已经是深夜,商未已蓦地从睡梦中惊醒。
环顾房间,四周漆黑一片。她口干舌燥爬起来找水喝,经过宋蓉蓉用过的那个房间时,已经情绪平稳的她,心里略略生出一点儿懊恼来,右手腕处的疼痛稍减,她抬手,玉质的润滑带着些微冰凉从手腕一直传到手臂,叮叮一响,她想起宋蓉蓉乞求的大眼睛,心下微叹,她的反应好像确实过激了。
窗外雷霆震响,闪电如灵蛇游动,噼里啪啦地划开天际,如注的暴雨,恍似正倾泻着无限的愤恨似的,哗啦啦敲击着玻璃。
果然下雨了,商未已撩开窗帘,远处模糊一片,只有零星点点的灯光在黑幕中扑闪,单薄而且生冷。突然间,一阵狂风扫过,玻璃震动,从窗缝中闯进来的风掀动了商未已的裙摆,她肌肤一寒,忍不住抖了几下。
商未已想起宋蓉蓉被她赶走的时候好像只穿了一件单衣,也不知道邹驰有没有给她安排好,唉,她终究不够心狠,如果宋蓉蓉明天早上再出现,就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还让她回来住吧。
放下水杯,商未已预备回房间继续睡觉,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来,她低头找了一下,才发现自己那装着手机的包还躺在地上。
这个时间谁会找她?
把包提起来放在桌上,拿起手机一看,额……竟然是宋蓉蓉。
“商姐,呜呜,商姐,我怕……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在黄石街十字路口的站台下面……我好怕……”
“怎么回事?邹驰呢?”
先不说几个小时之前刚发生了那样的状况,宋蓉蓉遇到事情第一个找的应该都邹驰吧,找她有什么用后来商未已才知道,那天确实是宋蓉蓉的倒霉日,她不但无处可去,还遭遇了邹驰的正室一顿羞辱,更让她不堪的是,邹驰竟然没能及时给予援手。
商未已对别人的故事不感兴趣,对自愿做第三者的人更没什么好感,可是想想宋蓉蓉孤身一人的无助,心里不免又生出几分同情来。也罢,就当是日行一善吧,反正一时半会儿她也睡不着。
商未已没有车,看看墙上的钟,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了,这个时间段打车似乎不容易,她眉头一挑,想起对门那个不是一直被宋蓉蓉“祁哥、祁哥”地叫着吗,这会儿不善加利用更待何时?
换套厚实一点儿的裤装出来,长发也没有梳,就用手拢了拢随意披在肩上,商未已理直气壮地敲开了祁苌楚的门。
祁苌楚似乎也没有睡,因为她只敲了两声,门就开了,而且他衣衫齐整不见丝毫凌乱。
看见对方,两人都是微微一怔。商未已浅笑,说明来意,她的态度不卑不亢,跟之前冷面怒容几乎疯癫的样子判若两人。
“等我拿车钥匙。”一会儿,祁苌楚就加了一件西装外套出来,手里还拿了一把伞。
尽管小区里亮着几盏灯,可是风拉着雨珠倾斜地旋舞,哗哗的暴雨忽重忽轻打湿了廊道,还是让人生出一些悚然的寒意来。
商未已下意识地缩缩脖子,知道外面冷,可还真没想到外面这么冷。
一直走在前面的祁苌楚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高大的身形给她挡住了不少风雨,两人一直没有多少对话,默然走到廊道尽头。祁苌楚撑开伞,回过头来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开车。”
商未已住的这个小区,建筑理念是“自然、健康、和睦”,车库建在小区最边上,一幢楼与一幢楼之间也诸多花坛摆设,不提倡把车开进小区中心来。所以,商未已站着的地方,其实离车库还有一段距离,想要把车倒进来并不容易。
没多会儿,祁苌楚回来了,商未已见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她还以为他驾驶技术有多高超呢,没想到他转了一圈把门卫巡视用的带篷子电瓶车开过来了。
“上车,我载你去车库!”
这家伙,也只有他能把这不伦不类的电瓶车开出宝马的气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