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安晕倒了。
褚妍听说后心急如焚,等她赶到江之安的房间时,他已经吃过药了,正斜靠在床上休息。
“怎么会突然晕倒?好点儿了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江之安温和地笑笑,他的眼镜被取下放在床头柜上,看上去脸色微白,眸色清浅。褚妍进来的瞬间,他飞快地把什么藏在了枕头下面,又怕压坏了那东西似的,稍稍抬高了身体。
尽管江之安未露异色,但是褚妍还是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的不悦。他总是这样,不开心也这么笑着,话却越说越少。是不喜欢她贸贸然闯进他的房间吧?已经这么不咸不淡地在一起两年了,她进他的房间竟然也能让他不悦!
褚妍心中苦涩,她佯装不在意,给江之安倒了一杯水递过去道:“永林药厂的人刚才又打电话来,想要约时间再谈合作的事,我说你身体不好帮你推了。”
“嗯。”
江之安又是淡淡一声,他接过水杯却没喝,转身放在床头柜上,顺手就拿起眼睛带上。他明明并不近视,戴上眼镜就像戴上了面具一样,不过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罢了。
两年,不是两天,不是两个小时,她放弃了父母找好的工作,跟在他的身后,在工作上精心辅佐,在生活上细心照顾,他却还是在她面前带着那副用来伪装的眼镜!
褚妍蓦地心如刀绞,长期压制的不甘猛然爆发,江之安侧身去拿柜子上的文件夹时,她趁其不备,突然伸手从他枕头底下拿出他小心翼翼藏着的东西。她把那个巴掌大小的水晶照片高高举在手里,作势要扔在地上,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道:“这个,真的那么重要吗?比我……还要重要?”
气氛忽的冷凝,褚妍感觉自己像是空悬着的骨架,可笑而且冰冷。江之安依旧微笑着,或者说,除了微笑这个表情,他再给不了她更多的情绪,但这微笑平淡如水,甚至不如厌恶,不如愤怒来得真实。
他朝她伸出手来,毫无赘言,却不容拒绝。
褚妍软软垂下手,骄傲不容她哭泣,执着却更不容她回头,她无力地把照片放在他的手上,眼见着他眼露紧张,心中自嘲无比,“你明明知道……我只是担心你而已,这也让你生厌了吗?我甚至愿意去接近她,代替你做她的朋友,这还不够吗?!”
“不要去找她,如果你还想待在我的身边。”
江之安的声音轻轻柔柔,却毫无感情,他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只有当目光落在照片中那个面孔模糊的人脸上时,才会生出一丝柔和来。
“你怕我会伤害她吗?之安,你觉得我会去伤害你在意的人吗?呵呵。”褚妍苦笑,“既然那么放不下,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告诉她你当年离开的真相?”
“褚妍,从来没有什么真相,我希望你明白!”江之安的眼神从来没有过的严厉。这是警告,他不喜欢褚妍触及任何关于商未已的事。
褚妍颓然转身,把眼角的受伤,掩饰在傲慢的笑中:“最近我还没那个心思,你放心好了!”然而,心中的嫉妒如毒汁四散,在不知不觉中,染黑了她的眼眸。
“联系永林药厂的负责人,我要收购永林!”
江之安淡淡地命令,褚妍分不清他是因为利益,还是因为想要找件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才有此想法,她只听他的命令行事。
说他是个冰冷的机器,她何尝又不是?
商未已不急不缓地跟在褚妍身后,对于逛街这种事,她向来没有多少热情。她的衣服饰品都是从固定的几家店里买的,老板都是朋友,对她的码子、喜好的款式什么的都很熟悉,不需要费很多心思去挑拣,更不需要为了价钱去费口舌。
褚妍的兴致倒是很高,一家接着一家的店逛过去,逢看中的必试,必买,没走几条街,她手上已经挂着好几个袋子了。她的注意力似乎一直放在购物上,走走停停地时候也和商未已七扯扒拉地聊一些八卦,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商未已,她有话要说,只不过是在等一个适当的时机罢了。
褚妍不是宋蓉蓉,尽管她笑得比宋蓉蓉更亲切,更单纯,商未已在内心深处还是和她保持着距离。
“未已,待会儿我们找个干净点儿的店吃饭吧,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商未已略快了两步跟上去,四周看看说:“要找吃饭的地方得去黄石路,那儿小吃很不错,也有几家比较档次的餐厅。”
褚妍自然没有异议,她的个子比商未已高一点儿,却还侧身挽着商未已的手臂,看起来有点儿诡异。两人热络地闲聊,却都不提及江之安,属于情敌之间的试探和隔阂,没有因为微笑或者八卦减少多少。
两人意不在吃饭,却还在一家叫“1212”的餐厅里,点了好几个菜。等上菜的间隙,褚妍把玩着手中海鱼型的水杯,有意无意地说:“好久没来J市了,想他陪着逛逛都不成,这样的男人真是没意思。”
商未已也端起杯子抿了口水,却只呵呵一笑把话题转了过去,“你和祁太认识很久了吗?”
“你是说汪姨?祁叔和汪姨离婚后就娶了之安的妈妈,你不知道吗?”
商未已吃了一惊,江之安从小没有父亲,这个她是知道的,没想到他和祁苌楚是这种关系。
呵呵,不过和她都没有什么关系了。她抬手撩过散落在耳鬓的碎发,翠镯叮叮一响,笑笑道:“我和他也就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哪儿知道这些。”
“这倒也是,之安的妈妈跟祁叔一起住在国外,这几年几乎没有回来过。苌楚也定居国外,这次我们来J市,多少也是为了和苌楚碰碰面。”褚妍言语间,对齐家和江家的事,都知之甚多的样子。说不上是什么炫耀,但是那种亲昵异常的感觉还是遮掩不住的。
服务员送上来第一道菜,“鱼戏荷花”,荷叶包鱼清蒸,配萝卜雕成的缩小版荷花花苞,倒也新奇雅致,商未已夹了一小块鱼放嘴里,好好品味了下,才抬头说:“哦,原来是这样那,这次准备待多久?”
褚妍提到祁苌楚,商未已忽然想起,自那次在店里她狠狠给了祁苌楚一巴掌后,就再没见过他,他在生气?哼,他做出那样的事难道还打算她吐舌逢迎吗?如果再来一次,她保证还会狠狠给他一巴掌。
“鱼戏荷叶”热气腾腾,蒸得商未已的脸颊也微微烘烫起来,她抿了口白开水,压下心底些微的躁动。
褚妍也拿起筷子,在盘子里拨了拨,却没尝,她沉思了几秒,回道:“现在还说不定。未已……我有事想问你。”
终于来了,商未已放下筷子,“嗯,我一定知无不言。”
“之安是不是曾经喜欢过谁?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总是心不在焉的。”
褚妍问得很是真诚,商未已心中暗讽,这是在试探吗?可惜,自己早就不是那个值得她费这番心思的人了。
“嗯,好像有一个,不过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大了解。”
褚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商未已,不放过她的任何细微的反应,但商未已神态平和,没有一丝异常。她心有不甘,又说:“算了,我也是小心眼,只要他现在和我在一起,还想那些东西干什么?他其实很体贴,还说……等结婚的时候,要亲手给我盘发呢……”
盘发……
——未已,将来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要亲手给你盘发……
商未已浑身一震,剧痛突然袭向手腕,她想要再抬起来撩耳边的碎发,竟也不能,万幸的是,她脸颊上的笑倒没变味。
褚妍脸颊绯红,小女儿般的羞涩之态如此刺目,商未已欲要说上几句敷衍迎合一下,却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异常,声带厚沉,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其实,之安对我……”褚妍看出商未已情绪波动,正待趁胜追击,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是江之安。到嘴边的话,恍若瞬间枯萎的枝叶,再没了说出来的必要,她按下拒听键,对刚刚的话题决口不提。
聪明向来是女人的原罪,男人恨女人太聪明不易掌控,女人也恨自己太聪明,没有办法简单地幸福。
吃完饭,两人淡淡地告别,和来时的亲热气氛已是截然不同。褚妍应该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来找她了,有些事情,在愚笨的人面前伪装那是技术,在聪明的人面前伪装,那便是愚蠢。
还没进入盛夏,天气却早已孩子的脸一般变化无常。
变天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色开始阴沉,急躁的风卷着地上的沙石飞舞,偶尔几粒撞在商未已的手臂上,竟也麻麻一痛。
似乎要下雨了,每年的初夏总是这么多的雨水。
那年也是这样,大白天的也灰暗得恍似傍晚,她追着他跑了几条街,终于追到了他,明明已是初夏,她却冷得牙齿打颤。她从来没有那么大声地喊过他的名字,却在那一刻从喉咙中爆出来。
——江之安,你想要那个为什么不跟我说,我会给你的!
——之安,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她那么笨拙,直至那种情况下,也没敢冲上去拉住他的手。她是负累,一个等着别人照顾的女孩子,要如何乞求,要如何去挽留?
拥有回忆的人,最幸福。
可活在回忆里的人,最苦楚!
手腕的疼,哪及心脏处的痛?风扯着她的发不停飞舞,商未已垂首看向手腕上的两抹翠绿,于是,世界似乎也跟那流转的绿一般旋转起来。奶奶是不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所以给她留下了这最美丽的东西,用来装饰这丑陋?她活着到底为了什么?不如离去……
街道上,车来车往,人离人归,川流不息。商未已恍若失了神一样往车流中冲过去,只要再多几步,再多几步,就可以离开了……
在触及马路线的时候,商未已的呼吸一紧,猛然收住了自己的脚步。
不能……发过誓的,不能……
颤着手,从手提包里拿出熟悉的药瓶子,快速地倒出两片放进嘴里。
苦涩瞬息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