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层层垒砌的城墙,在心底轰然倒塌,商未已顿觉大脑猛地炸开,紧接着,身体便不由自主轻轻战栗起来。耳边一遍遍回荡着褚妍的声音:住院了、住院了……江之安住院了!
那只已经麻木了好几天的手腕也似忽然生出意识来了一般,针刺样地跳疼起来,她习惯性地抖抖手,可惜轻悠悠的手腕上早没了可以脆响的玉镯。
商未已像一根失去行动能力的木桩一样僵立着,她知道自己的反应有点儿失态,可是怎么办呢?她想不到该说什么,或许说,她根本就说不了什么,她的唇抖动着,良久才支吾出一声:“哦”,然后僵硬地转过身去,要和谭嘉儿一起离开。
“商未已,你不去看看他吗?”
“有你在就好了,我去干什么?”
商未已才走出去两步,手臂就被褚妍拉住,“他……最想见的是你。”或许谁都无法体会到褚妍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心里有多苦。但是,商未已就不苦吗?已经道过别的今天,她应该用什么身份去见江之安?
谭嘉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拍拍商未已的手道:“怎么说都是认识的,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我先回去。”
在内心深处,商未已确实想要去看看的,可是她又不敢去看。她怕看到让自己难以接受的画面,也怕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此动摇。
“他怎么了”
“你自己去看看吧,在住院部502室。”
5……
商未已听到这个数字,已经茫然一片的大脑再遭雷击,谁不知道市中心医院五楼住的都是重症病患。重症!江之安竟然需要住重症病房了吗?
她心中似乎还在犹豫,可脚下已经不受控制地朝着住院部奔去。她的手臂随着奔跑摆动着,手腕上的疼痛已经蔓延至全身,哦,不,这不是痛,其实更像是一种骨骼的木质化,她的身体,她的思维都被这突然而来的“空”霸占了,只知道朝着那个方向奔跑。
这一刻,她不曾想起过去,也想不到未来。
褚妍却反而木立在了原地,或许她自己也知道,商未已飞奔而去的那个地方,其实并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可以努力改变许多东西,甚至……却始终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江之安,不爱她!江之安,期待的不是她!江之安,想要的不是她!
都说月老会在每个人的小拇指上绑上一根红线,那么,江之安小拇指上绑着的是谁的那根呢?呵呵,不管是谁的那根,她都不会放弃,她愿意等,她有的是时间和耐性。
此刻,在地球彼端的祁苌楚也是心情复杂,归心似箭。在M国的这几天他托人找关系,终于见到了M国著名的精神科专家,他把商未已的情况跟医生介绍后,医生表示,这种潜伏期很长的抑郁症最是麻烦,可以说它不止是抑郁症了,而是一种隐形的人格分裂,发不发病其实是两种人格的交战。
祁苌楚听后自然更是担心,听医生的意思,如果商未已一个不敌,也许会永远像那晚一样疯魔下去。但是医生也说发生那种情况的可能性并不大,就祁苌楚介绍的情况来说,病人的自我控制能力还是很好的,心理疾病最好的医治办法不是药物,而是关爱,引导病人敞开胸怀才能达到最佳的医治效果。当然了,医生的意思还是要把商未已带过去见见才好说。
见,自然是见见好,可是商未已……她那性子,估计宁愿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疯死,也不会想要去看医生。
这两天他和BEN做了许多事情,M国这边的生意要逐步往国内转移,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当然也急不来。这次回来,他几乎没有和黄翠怡(江之安的妈妈)聊过江之安的事,他知道她几次想问,都被他找借口岔开了。现在这种情况,让黄翠怡知道,只会越来越乱。
商未已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么多天没见,也不知道有没有想起他?
祁苌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等BEN聚头谈回国的事,一晃神发现自己又在想商未已。事到如今,他才真正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种情感,可以让一个人做出许多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来,比如无时无刻不把那个人放在脑子里;也比如他也会用发信息来代替打电话。
——在哪儿?打开电脑,我们视频。
好久都没有回音。
祁苌楚又发,他知道商未已这人性子极懒,不闹到她妥协,她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听话。
——让宋蓉蓉去看店,你早点儿回去,一个小时后开电脑。
还是没有回音。
祁苌楚看看表,按理说这个时段商未已应该早就起床了才对,他不甘心又发。
——我爸知道你的事了,他想见你,我要不要把你的照片先给他看看
祁苌楚这纯粹是在试探,要是商未已在的话,看到这条信息肯定会有反应的,但是,还是没有。他有点儿恼怒,直接拨了号码。
滴——滴——滴——
枯燥的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他又打,还是没有人接。该死的,祁苌楚恼怒地把手机砸在地上,这一段时间,他是不是把姿态放得太低了,才会让商未已觉得他过于廉价,竟然连他的电话也不接!
商未已自然不知道祁苌楚给她打电话发信息的事,她陪谭嘉儿来医院的时候,就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包里,这会儿,她一心挂念着江之安的病症,更是没有心思去看手机的状态。
手机在她的包里明明暗暗,停停闹闹,独自跳动,直至断电关机。
商未已一路狂奔,待电梯上升带着她到达住院部五楼的时候,她的脚步却一下子沉重如铁了。走出电梯来,她的目光一下子落在斜侧的病房门上,这么久了,似乎还是这样,并不需要寻找只要跟着自己的脚步就能找到江之安。
住院部五楼,悄然无声,要不是前台有守着娇俏的护士,走道里有医生偶尔走过,这边真是清冷得恍似没有声息。商未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太冷了!医院总是让她感觉冰冷,尽管这里安置了了中央空调常年恒温,却还是让她有走进了冰窟的感觉。
她是真的不喜欢医院,更不喜欢这不需要刻意就能保持的寂静。
“小姐,请问您是来探望哪位的?请过来做个登记。”
护士例行公务,递给商未已一张登记表,商未已心不在焉,拿过表胡乱看了一下,在探访者姓名后面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就待放下笔,护士又提醒道:“关系这一栏也必须填。”
“关系?”商未已一愣,笔尖在横线上左右轻轻一晃,然后她很工整地写下“朋友”两个字。呵呵,甚至不能在前面加个“好”,这就是现在她和他的关系。
“探望时间不要过长,谢谢配合!”
商未已点头答应,才一步步朝江之安的病房走过去。
推开门,病房里好像更冷。弥漫在空气中的药水味,总是带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凉薄之意。江之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似乎睡得很熟,要不是被子微微起伏着,就好似这房间里根本就没住着一个人一样。
床上的那个人,真的是江之安吗?是那个有着温暖的微笑,能把生病的她从教学楼三楼一直背到医务室的少年吗?
商未已一步步走近,直至近到他的脸触手可及。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即便是现在,他的身上依旧有那么一股子中草药的涩香,这好像成了他浸泡在血液里的体味,多少混杂的化学药剂都不能掩盖。他的脸色如此苍白,唇却红得异常,使得他那张俊雅的脸,于病态中带出一丝诡异的妖气来。
商未已伸出手去,欲触碰那唇,却又在半空中停住。好像很多年前,她就想要这么出碰碰他的唇,那时,她很好奇他的唇带着什么魔力,就能够那么一天到晚微笑着呢?原来,他也有时候是不笑的,没有笑容的他,如此疏冷。
真正知道了答案,却反而不像之前那么惊恐了。
这就是命数吧,人生或许真的是踩在某个圆弧上,滑上去,跌下来,如此反复。她曾无数次在心里幻想过,有一天江之安看到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的她时,是不是会心痛如绞。谁曾想到,他和她却生生调换了一个位置。
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如果当初江之安知道,她整整半年都躺在床上和死神作战,他会不会也想要这么遥遥地看一眼,为她疼痛难抑?
商未已不过一个恍神,突然发现江之安正睁眼看着她。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那么仓惶地悬着,她呆愣愣地由着江之安的手掌把她的小手裹住置于胸前。
“未已,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江之安弯唇笑着,呼吸轻缓,神情却分外愉悦。
商未已想要抽回手,手掌却被他握紧了,连带着她的身体也必须倾斜下去,和他近得几乎气息相触。她有点儿窘,却没敢真的花劲儿挣扎。
“放开吧,即便只是熟人,我也会来看看的,没有别的意思。”
然而,江之安苍白的脸却于瞬间恍似突然花期来临的繁花一般灿烂起来,他是长得极好的,尤其是那双不说话也阳光般温暖的眸子,此刻微眯着,好像要把全身的暖意都凝聚到眼眸中一般,露出孩子气的失望表情,手自然把她的握得更紧,“我就不放!未已,我不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