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就是两人明知道没有什么问题,却还是把误会无限扩大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犹豫了好久才做的决定成了一句空话,店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商未已却没有接着收拾,也没有把商品再摆起来,就在祁苌楚摔门而去的当天,她旋即离开了J市,回了那个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去的地方——她的故乡。
走在家乡的小路上,就好像在重演着记忆中的故事,把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撕开,一点点、一丝丝捻着看,去面对不敢面对的过去,这是商未已自我疗伤的方式。
正如祁苌楚所说的,他们都需要考虑,所以,她选择了这里来沉淀,也来考虑一些问题。
几乎就在商未已刚刚回到老家的时候,谭嘉儿给她发来一条短信,说祁苌楚突然收拾行李离开了,问她怎么回事。商未已苦笑,原来再不舍,放开的时候都是这么简单,她犹豫了好久回了三个字:我很好。然后把手机关了,放回包里。
此刻,她不过想给自己几天清静的时间,却不料因此错过了祁苌楚发的至为重要的信息,令她日后一遍一遍懊悔。
商未已出现在自家药店门口的时候,她的小妈和异父异母的妹妹正穿着白大褂在店里忙碌,她们愣是半个多小时都没认出她来。她也不以为意,在一边看着她们忙,还是她妹妹商未雅觉出她目光的不同,试探性地问道:“未已姐姐?你是商未已……”
商未雅娘儿俩的脸色都不自然起来,想想啊,这药店本来是商家的,她们两个经营了这么多年,虽说尽心尽力可总归名不正言不顺。这几年,她们生活的倒是滋润,最担心的就是商未已哪一天回来分一杯羹,没想到商未已就这么突然出现了,可现在怎么应对,她们还没筹划好。
商未已浅浅微笑,她很清楚那娘儿俩在想什么,就因为知道所以她才笑得那么淡然,“小妈,我回来了。”
“未……已,未已,回来好,你这孩子,你爸爸整天不问事,你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商未已的小妈很是动容地抹着眼角来拉商未已的手,商未雅站在她妈妈身后,也在笑着,可是明明有一股子手足无措的感觉。
小地方,说起来大都是认识的,来药店里买药的几个人里也有认识商未已的,很是热络地跟商未已打招呼,商未已都微笑回应了。她小妈韩玉趁机跟大家道歉说:“今天我女儿来了,提前关门,大家见谅啊!”
商未已:“不用这样,我可以帮忙等会儿再一起回去也一样。”
可是韩玉执意要提前回去,“你爸还不知道你来呢,他知道了也一定会很开心的。”把剩下的几个顾客的药打完后,韩玉又指挥着商未雅在药店门外挂上“店主有事,急事请联系xxxxxxxx”的牌子。商未已见她们娘俩忙前忙后,想要帮忙,可是被人家很客气地拒绝了。呵呵,她知道为什么,这么客套又疏远的态度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如果她们知道她曾经有回来定居的想法不知道会作何想。
商未已且淡笑不语,退到一边。
就这样,前后忙了二十几分钟才整理好,关了店门。三人一同往住处走。
商未已不敢一个人先回去,是的,是不敢。她的爸爸患有智商退后症,自从她妈妈去世后,就基本停留在十岁左右的样子,她不敢独自去面对父亲,不是害怕他会突然情绪激动伤害她,而是害怕父亲那对谁都陌生的眼神,那会让她忍不住想到如果自己有一天也用这样的眼神去看着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会是多么痛苦的事情。这些事,她从来没有对其他人提起,如果祁苌楚知道了,会更看不起她吗?精神病父亲的精神病女儿,呵呵,多可怜的背景。
到了家门口,商未已渐渐放缓了脚步,近乡情怯,她的心脏忍不住跳动得激烈起来。
韩玉老远对着趴在路边小桌子旁看人下棋的中年男子喊:“商勤,快回来,你看看谁回来了?”
那人抬头,目光在韩玉和商未雅身上流转了一下,笑着奔过来,“韩玉,未雅你们终于回来了。”
商未已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只是当他朝自己的方向奔来的时候,她突然释然了,这么多年,她恨天怨地,也埋怨过这个给了她生命却从来没有承担起父亲责任的人,更恨她的小妈,一心只想着药店,想着商未雅,虽没有虐待她,却漠视她,让她孤零零没有依靠。可此刻想来,这些埋怨都是自私的,她成年了,却弃自己的父亲不顾,可说不孝;她的小妈尽管说不上多好,但至少替她照顾了父亲,打理了这个家,那间“药店”是她们应得的。
韩玉把商勤拉过来,像是对待孩子一样,帮他抚平衣角说:“看看这是谁?”
商勤看向商未已,侧头想了想,眼睛突然红了,扑过来抱住商未已,呜咽道:“秀玉(商未已的妈妈),秀玉,你回来看我了吗?”
商未已的眼眶模糊了,她伸手环住了自己的父亲,泪珠便一颗颗往下滚,他至少还记得妈妈,这就够了不是吗?
可能,商未雅觉得这样站在马路边上抱着哭,是件非常丢脸的事,她低声提醒道:“回家再说吧!”
韩玉也跟着劝慰,商未已收了泪,任由商勤拉着自己的手往回走。跟韩玉并排往前走的时候,她低声说:“谢谢,妈。”
韩玉身体一震,却听商未已又说:“药店的法人还是爸爸的名字,我看很不合适,改天我和你一起去改成你的名字吧。”
商未已这算彻底放弃药店的继承权了,虽然不是什么大药房,可也是远近闻名的老字号,对韩玉来说也是后半辈子的保障。
商未已这么一说,韩玉算是把心放平稳了,她喜笑颜开地圈住商未已的手臂领着她往前走,还探头指派商未雅去市场再买些东西回来加菜。她边走边对商未已说:“你这孩子啊,离开家这么久了也不说回来看看。这次一定要多住几天,我们娘儿俩也聊聊体己话,你妹妹也想着你呢,更别说你爸了,唉,他总是冲着未雅喊你的名字,说他傻,其实他心里清楚着呢……”
“嗯,好。”
商勤也许并不知道商未已和韩玉在聊些什么,但是她看见商未已点头,也高兴地拍手叫好。五十多岁的人却还露着孩子般天真的笑容,看得商未已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
晚上,吃完晚饭后,韩玉和商未雅帮着商未已一起整理好了床铺,可能商未雅也已经从她妈妈那儿了解到了商未已的决定,态度明显好了很多。她没考上大学,就一直在药店帮忙,对她来说,药店也是人生的重中之重吧!
躺在由杂货间整理出来的房间里,商未已久久难眠。房间的气味不好,可她的心却是安稳的,刚刚坐在客厅吃饭,她想起了奶奶倒下去的瞬间,心脏针刺般地疼,情绪却没有失控。也许,有句话说得对,不敢面对的伤最痛,不敢承担的痛最伤。当她坦然面对曾经的一切,对的,错的,失去的,重新获得的,都无比鲜活地充盈之安她的心里。
原来,不尝试,永远不知道自己是可以的。回避会给自己短时间的麻木,面对却可以承担沉重的人生。
祁苌楚,你知道我在想你吗?
祁苌楚当然也在想商未已,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决定单独去西藏,是因为商未已的不屑一顾,还是因为商未已的突然离开?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登上飞机的那一刻,他在后悔着,后悔在那样的状况下没有涎着脸拉住商未已的手,说:原蕊孩子气,未已你陪着我好好招待她吧。也后悔没有说:未已,我和原蕊是过去的事了,我决定和你在一起就想要跟她挑明,可惜她一直行踪不定找不到她才拖到现在。更后悔没有说:未已,我爱你,只爱你,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可惜,这些后悔都是枉然,飞机还是缓缓地起飞,他看着窗外的蓝天深深叹了一口气。算了,他只怪商未已不信任他,他这样难道不是不信任商未已吗?商未已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她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放弃自己呢?也好,等他去西藏找到那颗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天珠,就用那个跟商未已求婚吧!
呵呵,他的第二次求婚,他一定不会再给商未已机会拒绝,只是跟专家约好的时间得改期了,好可惜。
“先生,想来杯红酒吗?”一道熟悉的声线从头顶传来,祁苌楚心烦地皱起眉头来。
原蕊已然一屁股在他身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圈住他的手臂,就侧头靠在他的身上,说:“别那么绝情嘛,我知道你不乐意见着我,可我非缠着你不可,你说咋办呢?”
“原蕊,我不会和未已分手的。”
“但是她会不会和你分手,这个可说不定哦!”
原蕊一句话便戳中了祁苌楚的痛处,他不悦地抽回手臂,冷冷道:“随你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