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过出，低着头像是小学生犯了错误，此刻正在向班主任认错领罚一样。
身侧的人终于动了动，清浅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们都没有明说，但是于菲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情。
卓远扬语气平淡，她倒是听不出其中有怒气，就是，越是平淡的语气，她就越猜不透，越猜不透，心底就没有底。
于菲抿着唇，想着到底要报个什么时间会让卓远扬不那么生气。
想了很久，最后还会是觉得坦白从宽，就按卓远扬的观察力，只要他仔细往回想一想，大概就能够想通了。
“在医院的时候。”
排队的时候她无聊，想起赵青青只觉得一股气上来，呛得她连泼硫酸的冲动都有了。
可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其中的错漏百出，那天晚上从她进入会场到她走到外边喘气，她从来没有见过赵青青，以往的几次宴会就更加不用说了。
而知道她在外面的，又是第一个知道的，跟她又恰好有那么一点儿不爽快的，就只有邵雪仪了。
虽然在所有人看起来，她于菲被赵青青推下水不过是因为赵青青看不过去莫修逸因为她解除婚约，但是她自己仔细想一想，就知道邵雪仪就是这背后的大腿手。
只是邵雪仪也没有想到她不会游泳，不然今天她也不会跟着过来。
赵青青把她推下水，现在外面的舆论都在猜测，莫修逸所谓的“真爱”是不是她于菲，之所以看不到报纸，看了看一旁的卓远扬，不用猜了，一定是身侧的人将事情压了下来。
但是圈内总是有一些小道消息，以讹传讹，她前几天就听到了，只不过不想计较罢了。
今天邵雪仪敢找上门来，她自然也想出一口恶气，她自认自己的恶气已经出得很隐晦了，就是没有想到卓远扬这样都能够听出来。
卓远扬看了她一眼，抬手将她最近刚刚剪来装嫩的刘海拨了拨，“不是让你不要去招惹莫修逸的么？”
这话题转得太快了，于菲小心肝有点儿受不了，她还是希望回到邵雪仪的身上吧。
突然提到莫修逸，于菲真是有点儿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她抬头看着他，不知道卓远扬有没有误会些什么，抿了抿唇，决定表明立场：“我没招惹他，我就是采访过他一次而已。”
他斜了她一眼，淡淡道：“那你现在紧张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
她果然是想太多了。
于菲觉得转移话题很重要，“你想怎么对邵雪仪？”
相较于讨论莫修逸，她还是比较喜欢讨论邵雪仪。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菲以为卓远扬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把邵雪仪扔到水里，也让她感觉一下掉水里的感觉。
后来看到报纸才知道她实在是太单纯了，最近最大的新闻就是邵家跟赵家斗得死去活来。
卓远扬的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实在是，太特么的绝了！
邵雪仪的母亲本来是赵子博的姐姐，两家人本来就有血缘关系，现在两家人斗成这样，于菲看着都觉得心寒。
虽然说这件事情上卓远扬在后面动了手脚，可是于菲也知道，在利益面前，很多时候，亲情、爱情、友情，都不过是一种手段，一件工具罢了。
从她当记者开始，她就是那样一个贵族圈外的旁观人，看多了，心也就寒了。
自从赵青青的事情之后，于菲跟卓远扬的关系渐渐公开了，是被公开的。
报社里面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这一天卓远扬送她去上班，因为早上起得有些晚，到报社门口的时候已经八点五十分了。
她刚一脚下车，就见到李杰停好车看向她这边来。
于菲微微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卓远扬：“我去上班了，8。”
李杰倒是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报社门口，等着她走过来。
于菲没有特意瞒着任何人，在她看来，又不是偷情，有什么好瞒得。
“科瑞的卓远扬？”
这是她走近李杰身旁时听到的第一句话，于菲点了点头，“恩。”拿不准李杰的态度，没有继续说些什么。
她跟李杰认识了五年，和她老婆也算是朋友，他也算是拿她当半个妹妹了，不然上一次的事情也不会闹得那么僵，主要就是怕她出事。
“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杰的语气倒是还算平静，伸手推开了玻璃门，绅士地让她先进去。
于菲先一步走了进去，脚步微微顿了顿，跟他并肩走着，“三个月前。”
“确定了？”
“恩。”
这样的对话有些沉重，就连平时牙尖嘴利的于菲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知道，外界对卓远扬的误解很多，可是她是看着他从少年蜕变到今，卓远扬好不好，她自己知道。
李杰没有再开口，两个人沉默地走着，直到到了于菲的办公室门口，李杰才再次开口：“莫修逸不是简单的人物，你小心一点。”
她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两个人还是在讨论她跟卓远扬的事情，怎么突然之间就说起莫修逸来，不过她还是应承了下来：“恩。”
李杰看了她一眼：“有机会让你嫂子看看，她整天惦记着给你找男人。”
于菲微囧，李夫人对于她的终身大事还是这么热衷。
她听出了李杰这话中的意思，知道他对卓远扬算是没有什么意见，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下来：“一定，一定。”
李杰将她当成半个妹妹，其实她也将李杰当半个哥哥了，五年来，她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李杰帮了她很多。
大恩不言谢，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家报纸过来挖她，她始终坚持要在《新视觉》，人不能忘恩负义。
她于菲的名号是《新视觉》捧出来的，她不能功成名就了，就忘了自己曾经走投无路时的落魄。
日子转眼就到了六月份，于菲父亲的忌日到了。
她几乎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去，可是今年不一样，她和卓远扬在一起了。
晚上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卓远扬正坐在床上，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财经杂志铺在上面。
于菲凑过去一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不是这一个月的封面人物采访么？而那个人物刚刚好是卓远扬。
“稿子满意吗？”
她拿过杂志，看着那上面占了一页纸的卓远扬。
那张照片是他坐在沙发接受她采访是拍的，他表情淡淡，双手随意地打在沙发的靠背上，视线渺渺落在前方，桃花眼十分的夺目。
看来不少这一期又赚到不少花痴钱了。
卓远扬看了她一眼，差强人意地给了她一个笑容：“还可以。”
“”
她将杂志扔回他身上，决定不跟这厮讲话了。
自己明明看得很开心，结果人家一问，就只有“还可以”三个字？！
夸一下她又不会怀孕，至于这么小气么。
卓远扬倒是不恼，伸手接过她扔过去的杂志，随意地翻着，半响，他将杂志合上，随手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侧头看了一眼于菲：“过几天好像是伯父的忌日。”
于菲心中一动，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卓远扬撒谎面不改色：“猜的。”
他都知道，于菲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又自作多情，可是每一年她去祭拜她父亲的时候，守墓的伯伯总是问她，家里面还有没有别的亲戚。
那时候她没有在意，只当是自己父亲的学生过来祭拜，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她才觉得心头颤抖。
是卓远扬，一直都是卓远扬。
她看着他，突然有些激动，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卓远扬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之前太危险，我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矫情，可是听到他的话，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她一直以为那些年只有自己一个人，可是卓远扬现在却来告诉她，他一直在她身边，只是她未曾发现而已。
这样的事实让她过于震撼，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发问。
说不出来，她直接就扑到他身上，“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一次次看着她一个人挣扎，自己站在一旁，于菲忍不住又想要咬他了。
他抬手覆上了她背，低低的嗓音传来：“过两天我们一起回去看看伯父吧。”
“嗯。”
她也想告诉她父亲，她和她母亲一样幸运。
回去C城的那一天下了小雨，已经六月份了，早就该过了阴雨绵绵的季节，可是那一天下的雨却持续了整整两天。
于菲看着车窗外的雨，忍不住调笑：“卓远扬，你看，上天都为我喜极而泣。”
正在开着车的卓远扬看了看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于菲的父亲葬在她母亲的身旁，那是她父亲很久之前就说过了，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她的母亲，那个和自己一样，为了爱情倒追了自己父亲几年的女人，那个只陪着自己父亲三年，却被她父亲惦记了一辈子的女人。
“爸、妈，我带他来了。”
于菲很早就跟她父亲提起过卓远扬，高考的时候老师因为她对卓远扬“执迷不悟”而找了好多次她父亲。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父亲站在家门口，微笑送老师离开，然后转身看着她，抬手摸着她的头，笑得一脸的宠溺：“菲菲，你真像你妈妈。”
她不知道自己母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自己父亲每一次提起母亲的时候，嘴角都是淡淡的笑容。
她曾经问过他父亲，恨不恨她。
因为是她害得她母亲走了，如果不是她，她父亲还能够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
可是他父亲只是拍着她的脑袋说她笨蛋，她是她母亲的延续，为什么要恨，不但不恨，还要更加爱。
她父亲真的是很爱她，爱到她那么叛逆，也只是笑着拍她的后脑勺，甚至连一句重话也没有讲过。
“伯父。”
卓远扬注意到一旁于菲的心情，扣着她的手紧了紧，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
头顶还飘着细雨，于菲看着紧靠着的两个墓碑，她开始明白父亲说的话了。
她还记得父亲那一天晚上跟她说的话，有些事情，不说出来，不代表没有感觉，爱一个人要用心去体会，同样的，被一个人爱也是。
她父亲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到底有多爱她母亲，只是他父亲会在提起她母亲的时候忍不住微笑；在每一次她生日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面看着她的照片很久；会在每一次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买一束百合回来。
他不说，他只是将要说的全部都做了出来。
“卓远扬。”
她不知道别人对父亲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父亲曾经是她的一切，在她的生命中，父亲扮演了所有的角色，朋友、父亲、母亲甚至是情人。
卓远扬抿了抿唇，看着照片上那笑靥如花的女子，还有一侧温文的男人，眉头微微动了动：“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菲菲。”
于菲抬头看了看卓远扬，他神情认真而专注，看着前方的视线肃穆而诚挚，她只觉得心尖微微一颤，收紧了跟他紧扣的手。
回去的路上，于菲看着车窗外的景物，离开C市五年，变化说大不大，她每一年都会回来，起码还能够认得。
她收回了视线，落在卓远扬的侧脸上，莫名的，她想起了许久前看到的一句话：我爱的男生，他有世界上最好看的侧脸。
“卓远扬，跟我去见一个人吧。”
这个城市，还有一个人，待她如亲人。
他点了点头，没有问为什么：“嗯。”
春节的时候于菲回来C市住了一个星期，只是老教授家的亲戚多，春节的时候国外的儿女都回来陪他一起过，于菲毕竟是一个外人，尽管老教授再三留她，她也还是拒绝了。自己一个人在C市转了好几圈，回到了D大，自己一个人走在寂静的校园里面。
时隔四个月，她再次回到这个城市，带着她爱的男人，去见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却对她而言，情同亲人的人。
卓远扬一路不动声色，于菲说要去古玩市场淘宝，他也只是跟在她身后，是不是给出一点个人意见。
最后两个人合心合力买了一件瓷盏，是清代光绪年间的，价格适中，也对得起物品，于菲就买了。
门铃响了很久才有人开门，看到谭墨的那一刻于菲愣了愣，很快换上笑容喊了一声：“谭师兄。”
谭墨点了点头，回头对着里面的谭教授喊道：“爷爷，菲菲来看您了。”
话落，侧开了身子，让了于菲进去，看到卓远扬的那一刻谭墨微微怔了怔，对上对方的视线微微笑了笑。
卓远扬点了点头，跟着于菲走了进去。
“教授。”
谭教授原本带着老花眼镜在看报纸，听到谭墨的话打算将报纸叠好，刚动手，就听到于菲的声音了，他抬头看着于菲，视线触及她身旁的卓远扬，不禁一愣，抬手扶着那了老花眼镜的边沿：“菲菲，这是卓远扬？”
于菲脸上一囧，当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老教授还老是拿着这件事情来埋汰她。
现在把人带过来，也是为了让他安心，自从父亲去世以后，老教授就彻底当她孙女疼了，对她的终身大事十分关注，每一次回来都旁敲侧击地问有没有男朋友。
其热心程度还伟大地把自己的孙子贡献出来，供她祸害了。
倒是一旁的卓远扬，落落大方，对着教授恭恭敬敬地微微点了点头：“谭教授，是我。”
谭教授德高望重，卓远扬对他自然是敬重的，而卓远扬当年在D大也是出了名的人物，再加上于菲的大肆宣扬，卓远扬彻底算是学校里面的传奇人物了。
老教授自然是认得他，只是有些不太相信：“远扬啊，你这些年都跑哪里去了，前几天，你家的拉教授还跟我说你一走就是五年，回来功成名就，就是脾气比以前更臭了。”
于菲忍不住想要偷笑，但是碍于谭墨在场，她还是很矜持地抿了抿唇，松开了手，将手上的礼物送上：“教授，您看看这一次的喜不喜欢？”
虽然说于菲每一次送的礼物并非十分贵重，但是胜在心意，一看就知道是花了时间去准备的，他老人家无非就是想要自己的儿孙对自己上心一点儿罢了。
听到于菲说起礼物，他没开，脸上的笑容已经很明显了，“还是菲菲懂我，不像谭墨那小子，让他过来陪我还要我每天打电话过去烦。”
一旁中枪的谭墨很无辜：“爷爷，如果你不是总把姑娘往我怀里塞的话，我很乐意回来陪您的。”
于菲忍住笑意帮腔：“教授，谭师兄也是有工作的，他现在百忙之中抽空来陪您，您就该别再把谭师兄吓跑了！”
相亲的痛苦她知道，说完，对着面的谭墨微微眨了眨眼。
师兄妹情义，她只能帮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