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国家一队训练馆的一处场边，周羽抱腿坐在地上，看着文静怡和卫青青的对抗训练。
因为今天有个活动，耽误了训练时间，文静怡此时正在进行补练。
周羽其实很少来一队的训练馆，刚才卫青青打来电话，让她一起给文静怡做陪练，她立马就跑过来。给队友帮忙之外，周羽还想再看一眼冠军榜，缅怀一下自己没能实现的理想。
有人蹲到了周羽旁边，发现周羽没注意到自己，轻轻咳了一声。
周羽转头，愣了片刻，冲着对方一笑：“听说你去接受采访了，哪个平台，回头给你增加点流量啊！”
“好像是电视吧，我也不清楚。”赵子昂说着，干脆也坐在地上。
“正好跟你说一声，明天早上，我就走了。”周羽算是打过招呼。
注视了周羽一会，赵子昂鼓励道：“听说林扣扣已经开始恢复训练，以你们两人的实力，过几个月，还是能在这儿见到你。”
周羽摇了摇头，想起了这两天的纠结。
虽然周羽接受了萧子锋的提议，要试着改单项，然而到底打了那么多年混双，突然就停了，总还有些不是滋味。
再就是林扣扣那边，周羽还没问过他的意见。总不能人家伤好了，却发现搭档跑了吧！
反正周羽觉得，怎么做……都好像不太对。
场上的两个人这时停了，一前一后走过来。
“不练了？”周羽问道。
“歇一会，”卫青青说着，对赵子昂道：“晚上我们南华过来的一帮人，要在餐厅给周羽饯行，一起啊？”
“会哭吗，那我就不去了。”赵子昂开了句玩笑：“最受不了你们女孩子哭。”
“哭什么呀！”文静怡被逗乐，“又不是生离死别。”
“对，对，我还活着呢，”周羽赶紧附和，又给两人递过了水，道：“话说，你们也太夸张，还搞什么饯行宴，我就打算悄悄地走，连一件队服都不带。”
“干嘛呀，大家都知道，不是你能力不行，就是运气差了点，正赶上林扣扣受伤，”卫青青揽住周羽的胳膊，一边喝水，一边道：“周羽，还有机会，明年初的世界大学生运动会，我们等你和林扣扣翻身，然后让队领导求着你们回来！”
“对啊，回头我们在大门口夹道欢迎，再找几个吹喇叭的过来。”文静怡跟着起哄。
“算了，还是不翻身了。”周羽哭笑不得。
“好啦，重新开始！”文静怡催道：“练完就去吃饭。”
“你去跟文文打几球，让我再歇一会。”卫青青道。
周羽心里一动，想起钱教练给她点拨的几招，冲着文静怡道，“要不要我山寨一下薛洋？”
“开什么玩笑，你有人家腿长吗？”文静怡拿毛巾擦了擦汗，便往场上走去。
“揭人别揭短啊！”周羽故作不悦，借了卫青青的球拍，跟了过去。
此时的一队训练馆里，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四周空旷极了，以至于羽毛球飞到半空发出的哨声，拖起了长长的尾音。
有一瞬间，周羽恍惚了一下。妈妈和萧子锋都是从这座训练馆走上冠军领奖台，而今天，却是她第一次在这个馆里打球，并且，悲观地说，很可能会是最后一次。
挥动起球拍，周羽打得格外认真。
此时周羽劈吊斜线，文静怡反应不及，仓促回放。周羽按薛洋的处理方式，也来了一个回放，文静怡不得不二次启动，一时重心不稳，晃着坐到了地上。
“哟！”场边的卫青青惊叫了一声。
周羽赶紧停下，心想她闯祸了。
好在周羽钻过球网时，文静怡已经自己站起，似乎没有大碍。
“有没有伤到？”周羽小心问道。
“当我玻璃做的呀，”文静怡笑道，随即又看向周羽：“不过，你单打挺厉害呀！”
“不是我厉害，这是薛洋的打法，”周羽眨了眨眼，“你刚才网前处理有问题，回放的时候，右脚放在了后头，所以我再来个回放，你步伐肯定要乱。”
“应该怎么处理？”有人问了一句。
“简单，就是把网前看紧，你劈吊你的，我右脚一定放在前面，找机会推你反手，你不信就试试，对手绝对拿你没办法。”周羽飞快地回道，忽地发现，文静怡视线望向她身后。
周羽转头看了过去，等瞧清楚场边多出来的一位，直接傻住。
“二队的？”那位走过来，上下看看周羽。
面前的中年男人四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五官粗旷，眉头总是微微蹙着，让人觉得不怒自威。
周羽脖子不由缩了缩，拼命回想，队规里有没有一条，二队的球员不许到一队撒野。又疑惑自己刚才有多狂妄，才惹得人家一脸不高兴。
“严指导，她叫周羽，二队混双组的。”文静怡忙介绍道。
周羽早认出了对方，他是一队的单打组主教练。
对于二队的小萝卜头们，尤其是单打那几个来讲，这位就是大神，谁都盼着能得他青眼，好跳进一队。不过听说，大神姓严，所以特别严厉，都不爱笑的。
“打混双的？”严指导表情有些诧异，“怎么研究起单打了？”
人家目光射到脸上，周羽紧张半天，支吾一句：“喜欢看单打。”
“成绩怎么样？”
“亚青赛混双冠军。”
“单打成绩呢？”
“没有。”
“对薛洋有多少认识？”
“……不多。”
“你用什么方法了解到薛洋的打法。”
“看她比赛，也跟她打过一次。”
“什么时候？”
“她在锦城参加商业活动，就打了两局，”周羽回答这一句，还特别实事求是地补充道：“不过我输了。”
“严指导，周羽过来给我陪练的，您问那么多，就跟查户口一样。”文静怡打趣了一句，显然是要帮周羽解围。
严指导眉头皱了皱，又仔细地打量起周羽。
卫青青也有点慌，干脆推了一把赵子昂。
赵子昂走上前，想了半天，说了句：“严指导，周羽明天离队，我们要去为她饯行，马上就离开。”
“离队？”严指导想了想，似乎回过味，“二队要淘汰一批不太行的，她也在里面？”
这话就是往人心肝上刺，可周羽还得保持镇定，人家是领导，当然说得对。
场面有些尴尬，赵子昂看看周羽，示意她跟自己一块溜。
正当周羽走到场边，打算把球拍还给卫青青时，严指导却突然道：“周羽，你现在给文静怡喂几个球，我来看看。”
喂球？
周羽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人家发了话，冲着卫青青嘟了嘟嘴，周羽又拿着拍子，走了回去。
严指导站在边上，一只手抱着胸，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死盯着正给文静怡喂球的周羽。
“发后场球！”严指导喊了一声。
周羽一凛，条件反射，将球朝后场底线发了过去。
“网前球！”严指导又来了句。
周羽又赶紧变线，贴着网将球发到文静怡那边。
严指导不嫌麻烦，球路换了不少，周羽乖觉地严格按指示走。
十多分钟后，周羽回过味，这哪是她在给齐静怡喂球，根本就是严指导在考她会不会当陪练。
直到严指导最后叫了停，周羽都一头雾水。最后还稀里糊涂地加了严指导微信，把她和薛洋的那场比赛视频发了过去。
餐厅包间的饯行宴，倒也没什么离愁别绪。南华的小伙伴们一块吃了顿饭，嘻嘻哈哈一场。最后还有个彩蛋，一队的一位助理教练过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将周羽叫了出去。
一个小时之后，周羽站到在宿舍楼下，看着陆教练匆匆走过来。
“这么快就做决定了？”陆教练直接问道。
“我要留下来。”周羽咬住了唇，点了点头。
严指导在他办公室里，当着二队主教练的面，问了周羽一个问题——愿不愿留下来，给齐静怡当陪练。
五分钟后，周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在内心深处，周羽绝不想离开国家队，为了面子也好，为了其他的原因也好，她还一事无成，不想这么灰溜溜地离开。
周羽忘了自己跟谁说过，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要留下。所以当机会出现，周羽并没有迟疑多久，即便她就此要换一个身份。
此刻，在周羽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感觉，或许，她真正的由自己掌控的运动生涯，即将开始了。
“虽然国家队也有过陪练转运动员，之后拿到成绩的先例，可也只是极少数。从我的角度，如果确定要改单打，回去接受系统训练，比留在这儿，更有利于你发展。”陆教练到底劝了一句。
“严指导跟我说，让我随队训练。如果南华有比赛任务，也同意我回去。”周羽低着头道。
其实真正让周羽下定决心的，是严指导无意中的一句话——在紧急情况下，陪练也可以作为替补上场。
虽然这话好像有点虚无缥缈，可周羽信了。
周羽鼓起勇气，看向陆教练：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替我保驾护航，可这一次，我想靠自己往下走。”
看了周羽许久，陆教练轻叹了一声，问道：“和萧总沟通过吗？”
“我没和师兄说。”周羽抿了抿唇。
周羽根本就不敢给萧子锋打电话，她怕死了，回头萧子锋几句话，又让她改了主意。
“这倔脾气！”陆教练一脸无奈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