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唐时语一直心不在焉。
马车行得很稳,一如她淡如止水的心。
她靠在车壁上,出神地在想,齐煦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照理说,她与齐煦的交集不应该这么早便有了。
前世她与齐煦的第一次相遇应是在明王妃的生辰宴上,在半月以后,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今生竟是这么早便有了第一次交集。
而且齐煦给她的感觉有些奇怪……性情与她了解的似有些偏差。
齐煦是当朝次辅之子,齐家与首辅郑家的来往素来亲密,郑怀瑶从小便倾心于齐煦,然而齐煦本人却迟迟没有回应。
唐时语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齐煦对待任何一位世家姑娘态度都很温厚亲和,关怀备至。
前世她对他的了解并不多,大多事情都是亲事定下以后才了解到的,那时总有贵女到她的面前炫耀齐煦对她们多好多好,只有郑怀瑶会宽慰她,让她别放在心上。
印象最深的便是有一次她和一个贵女发生了冲突,她们同时看中了一样首饰,当时齐煦也在场,那贵女是他世伯的女儿,自小骄纵惯了,非要那发钗不可,可唐时语也是真的喜欢那头饰的。
她本想出嫁时戴上的,可看着那贵女对齐煦撒娇的样子,她什么都没说,就静静地看着他低声哄着那贵女,劝她高抬贵手,将发饰让给他。
“阿煦哥哥你变了,以前凌儿想要什么你都会帮我拿过来的,怎得今日却要与我争抢?”
齐煦无可奈何,求助地看向她,她勉强笑了笑,尽力地维持着最后的矜持和尊严。
不出所料地,那发饰最终还是落在了那个贵女手里。
那女子离去前,朝她投来轻蔑的一眼,是不屑嘲讽、也是示威炫耀。
她心如止水,面上没什么波动,倒是齐煦一直在安慰她。
“凌儿还小,我们做哥哥嫂嫂的让让她便罢了,不然回头她又要到父亲那里告我的状。”男子声音温和,无奈地笑着,“你不知晓,她从小便喜欢告我的状,我真是次次都吃亏,不敢招惹。”
唐时语平静地与他对视,男子眼中含着温润的笑意,似是没发觉任何的不妥。
她心里的期待已经早就消磨干净了,婚事将近,她也懒得计较那些感情瓜葛,只是心底微微有些失落,想着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吧。
她默默告诉自己,不用在意,可是夜深人静时,她没法自欺欺人,还是会难过。
不是为了齐煦,只是遗憾没有遇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遗憾没有体会过两情相悦的爱情。
在齐煦的眼里,大概每个与他有关联的女子都是一样的,包括她。或许唯一的不同,便是多出来的那一纸婚书。
在男女之事上唐时语也曾有过期待,但那些向往在听遍了闲言碎语以后,在亲眼见过他对每个女子都一视同仁后,分毫不剩了。
然而她再失望,也不能对亲事说不,不是不能悔婚,而是齐家确实很适合她,不高不低的官位,恰好能保住昌宁侯府的荣耀,又不过分引人关注。
她权衡得很清楚,既然找不到喜欢的人,那么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她何不选择一个对家族有利的人选呢。
既然没有爱,那么便只剩下利用了。
她需要齐家这样一个保障,而齐家大概是看上了她这副皮囊,以及奉京第一才女的名头,有才有貌,出身侯府,体面尊贵,拿得出手。
可惜,她还是错了。
唐时语嘲讽地勾着嘴角,自虐般地一遍一遍回忆上一世那些令人不悦的记忆,不断地回味着自己曾经受过的苦,也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清醒,不要陷于偏执与疯狂。
顾辞渊陪坐在她身边,自上车起,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眸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轻轻咳了声,她没反应。
他皱着眉,又咳了声,她依旧垂眸思索。
顾辞渊觉得自己失了宠,郁闷地叫了声:“阿语!”
“嗯?”
她迷茫地抬起头,眼中的脆弱还未来得及敛下。
那受伤的神色刺痛了顾辞渊的眼睛,他理所当然地将她此刻的反常与方才遇到的那只看门犬联想在一起,名为嫉妒的情绪像一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透不过气,想用蛮力将那石头掀翻,又不得不压下心底的疯狂,小心翼翼地护着那层伪装的假象,克制着想要毁灭的欲望,像一只困兽,将所有的爱意融进那双眼眸。
可身体的反应是诚实的,他百般克制的爱意又如何藏得住呢,视线炙热滚烫,不经意间泄露了他心里最真实的声音。
唐时语一时间失了神,心里再度有了那种奇怪又陌生的感觉,又酥又痒,蠢蠢欲动,她下意识地叫了他一声,“阿渊?”
“姐姐,你可是在想方才那位公子?”顾辞渊声音沉郁了几分,强忍着心中的不甘,装作若无其事。
“哦,是,我是在想他。”
她缓缓点头,没发现任何异常,眼神还有些迷茫,一半的心思在努力摒除那些不好的回忆,另一半却在感叹,这世间能一眼看穿她的人,只有阿渊了。
重生这一回,委实不亏,值得很。
能保护家人,还有知她懂她的弟弟,真好啊。
这世间还有几个男子能如阿渊这般好?若是将来她的夫君能如阿渊一般就好了……
她见过了暗,也依旧向往光,相信光总是存在的,可唯有男女之事,她没什么信心。
少年低垂着眼,手指慢慢抚上腰间的匕首,声音晦涩,“既然在想他,方才为何要拒绝,早知阿语是这般心思,我便不拦着他了。”
才不是。
若早知道阿语是这般心思,他便会追上去,再杀那人一次!
顾辞渊偏过头,冷漠地瞧着车窗外,嘴角微勾。
“我没在想他,我只是在想他为何会那样说。”唐时语喃喃自语,“他不该认识我的,而且也不该有事情找我啊……”
匪夷所思。
顾辞渊立马转回头,眼睛亮了亮,追问道:“那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我只是想不通而已。”
唐时语没有把少年的问话放在心上,她对顾辞渊会问这样的问题习以为常,争风吃醋这种事几乎每日都要上演一遍,她若是每件都去深思,那非累死不可。
不过她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低落,朝着少年摆了摆手,他立刻靠了过来,动作娴熟地跪坐在她腿边,把头伸了过去。
当唐时语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他发出了满足地喟叹,顺从着本能,蹭了蹭她的手掌。
她笑了,“还说不像小白,我看便是一模一样的。”
少年不满地蹙着眉,咕哝道:“我和它区别大了,我能抱着你,它能吗?我还能……”
突然顿住。
她没听清,“什么?”
少年想到了什么,又将话咽了回去,摇头,“没什么。”
耳根慢慢红了,人也安静了下来,头放在她的腿上,闭上了眼,静静享受着头顶的爱抚。
他的发量很足,掌心下是绸缎般顺滑的柔软触感,手感很好,她一时间摸上了瘾。
“究竟是为何……”她还在试图探究。
顾辞渊安静地趴着,他那个聪明的脑袋里只装他愿意去想的东西,来人是谁,有何事,因何故,皆与他无关。他只会去衡量来人是否会抢夺他的阿语,会否吸引阿语的目光,阿语是不是会将那些人记在心上。
只要有一条,他便可以送那人上西天。
但是只要阿语的眼中只有他一人,他便会被驯服得服服帖帖,什么都不再计较,比如此刻。
“不若还是……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她低声自言自语,理智地思索着此法的可行性。
再试探就意味着再相见。
顾辞渊眸色猛地沉了下去,恶狠狠地磨着牙,像是养在窝里的兔子被人抢走了一般,凶狠得几欲咬断仇敌人的脖子。
杀了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犬科犬属灰狼种某狼·阿渊弟弟:嗷呜!我咬死你!
犬科犬属灰狼种家犬·中央空调齐炮灰:
一无所知的小白兔主动爬到“温顺的大型犬”的背上:和小白一样呢。
后来,阿渊不当人以后——
她依旧骑在上面,被迫的。
他笑:小白能这样吗,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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