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大海波涛汹涌,一个炉子从海平面上升起来,盖子打开,一个脏兮兮的人从里面站起来,趴在炉子的边上喘气。他招招手,一只巨大的九尾狐狸从他的袖子中钻了出来,然后叼着他回到了岸边。
男人无力地趴在岸上,手一伸,那个炉子就在他旁边。
路过的少女咽了咽口水,然后飞快地奔过去。“主人啊,你终于回来了。”
“白茕……”
白茕立马把手上的饼递给他,他接过来,立马狼吞虎咽。“我被困在里面多久了?”
“三年了。”她在这里等他,都学会捕鱼杀鱼卖鱼了,明明她只是一只兔子。
“呕。”
“你怎么了?”她很紧张。
“吃太大口咽着了……呕。”
狐狸已经习惯了他这个鬼样子了,淡定地坐在一边磨爪子。
“流霜这次太不厚道了,叫我来弄这个什么鬼炉子,我被困在里面不知年月,差点疯掉了。”
“修真者一闭关动辄十年百年,你才三年就这个样子。”狐狸鄙视他。
灵澈不同意了,“我在里面又不是闭关,是闯关!”
“这个炉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为什么一定要它啊?”白茕疑惑。
狐狸把她也一起鄙视了,“可以把灵澈困着三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神器了。”
“休息一下,准备回去了。”
灵澈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跟着白茕回去她住的地方。洗了澡,睡了足足一天一夜,他精力充沛,正在屋外运动。
“你是谁?为什么在白姑娘的地方!”来送早饭献殷勤的小伙子惊呆了。
白茕正拿着水盆出来,看到此情此景,马上掩面发出哭泣的声音,“柳哥,这就是我说的,我出门打仗的丈夫,他终于回来了。”
柳哥一愣,随即哭着离开了。
灵澈:“早饭不留下来吗?”
白茕:“见过冷血无情的,没见过这么冷血无情的。”
白茕在这里有众多人关心,大伙一下就知道她口中的丈夫回来了,纷纷围观。灵澈当时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大家初见,立马表示他们两人真是郎才女貌。
灵澈:“……”这兔子到底扯了什么谎。
白茕放下灵澈的市井读物,还好这里的人淳朴善良,都不知道她是按书瞎扯的。
要离开那天,白茕哭哭啼啼地跟镇子里的人道别,灵澈在一旁好脾气等着。
待走到了荒地上,灵澈拿出红砂。“来吧,我收你为御妖。”
“诶诶诶,不是说不收先吗?收了可能出不来!”
“我已得到珊瑚炉。”他言简意赅。
“噢噢噢,来吧。”
“你想把契约写在哪?”
“都可以啊。”
灵澈便在她的手腕下写了那个灵字。白茕用另一只手抓住手腕,仿若梦中。“嗯,好了,进来吧。”他拿出宝塔。
“我跟你一起回去就好了,不用进去吧。”
“进去。”他说了一句,她便不得不进去了。
灵澈看向狐狸,狐狸没有多问,也钻进去了。看着四周围没人了,他独自一人回到了那片大海,然后朝天空伸出手。“来吧,小白龙。”
大海翻滚,随即一分为二,一条通身青白的巨龙一跃而出,它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它居高临下,傲视着呼唤它的凡人。
“辛苦你了,送我回去吧。”
它仰了仰头,然后伏低。
龙天性倔傲,要不是大家有约在先,灵澈觉得它在知道自己叫它出来是让它充当马驹的任务的时候,会马上一口水喷死他。
灵澈上去,眼睛一闭,然后感觉自己在往天空飞去。
“啊啊啊!”
啊没多久,白龙就稳了下来,灵澈以为到了,马上大喘气睁开了眼睛,不料他一开眼,人便在万尺高空。“小白龙!你学坏了啊啊啊!”
白龙一抖,继续飞翔。
当真的回到伏羲院的时候,灵澈瘫倒在床上,脸色苍白。
灵犀刚开了房门,就看到了躺在自己的床上的灵澈。“回来了就回自己的房间。”
“离开太久了,怕自己的房间已经是漫布灰尘。”
“我每天都派人去打扫。”
灵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自己的房间了。
他一路走回去,弟子们都吓了一大跳。
“掌门你回来了?”
“掌门你还活着啊?”
“掌门掌门,你高了好多,不够貌似瘦太多了吧。”
“今晚有戏剧啊,来看不?给你留个头等位置。”
灵澈:“三年不见,大家不正常依旧,吾心安慰。”
养生好几天以后,灵澈突然想起朱颜,觉得自己要写封信给他。“子清,帮我把纸和笔拿过来。”
子清一如既往在奋笔疾书。“要什么纸?”
“信纸,我想寄封信给轻雪。”
拿笔的手停了一下,墨水沾染一片白纸。
灵澈马上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掌门,今日的五凌轩非昨日之五凌轩,今日的朱掌门,恐怕……也不是你认识的朱掌门了。”
灵澈抬头看他。
说来你也不信,朱颜曾经也是个活泼爱捣蛋的少年。
也逃过课也掏过蛋,把妹妹作弄得嚎啕大哭,然后用一张漂亮的脸蛋扮无辜。父母有时候也被他气得发抖,可是还捉不到他。
少年朱颜不愁吃不愁喝,是个小天才,还长得漂亮。他大概想过他的以后的,好好修炼,等过十几年,玩够了,脾气也沉稳了,和一个好姑娘结成道侣,继承五凌轩,然后送辛苦了大半生的父母去游山玩水。
改变是在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日子。
一群带着面具的人突然出现,四周围的风也冷了些。
他被拉到一旁,面具人和父母关上了房门,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后来朱颜才知道他们的名字是执法会,负责监督修真界,一旦修真界有什么不齿的事情发生,就由他们来处理。
他的叔叔鬼迷心窍,犯下了修真界的大忌,五凌轩一门同罪。当时五凌轩盛极一时,众道想打压许久了,而且大家都不想得罪执法会,所以孤立了五凌轩。
为了弥补叔叔的罪过,他的父母不得不遵循执法会的规则,每日每夜,有时带着一队人有时只身两人,深入各种妖穴。
渐渐的,情况好转,众道慢慢接纳了他们。
随后,便发生了血林悲剧。
他们前去血林铲除十恶不赦的妖魔,明明约好众道前往,他们五凌轩先到。血魔狂暴且数量众多,五凌轩的精英部队抗战许久,到死前的一刻也没有看见说好的援军到来。五凌轩的掌门夫妇以及精英上层全灭,五凌轩开始一落千丈。
朱颜年仅十三,不得不挑起重担。
那个调皮的少年跟着五凌轩的冤魂,被埋葬在黄土之下。
灵犀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问过子清,“你知道为什么伏羲院完全与世隔绝吗?”
“因为四代有命……”
“执法会就是在四代那个年代成立的。那时候修真界有很多的修真者仗着自己能力过人,做出很多过分的事情,比如欺负平民比如夺人金丹。总之发展到现在,大家都以为,修真者有慈悲之心是得道高人,其实以前就是一群野兽。”
真的很讽刺,有着慈悲之心的,反而是现在被视为怪胎的伏羲院。
在伏羲院的插手之下,在伏羲院的管辖范围,大家一派和睦。
有人由此感慨,创立了执法会。将那些不仁不义的修真者抓起来,进行改造或者监管。
四代在初期也为执法会提供了不少方案,也差点加入进去。只是四代突然有一天拒绝了,还不再参与执法会。后来执法会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大家甚至都加入还签了一份可以影响世世代代的契约。修真界的规矩就此修订。
四代是一位跨越了时代的天才,后来好几世的掌门都遵循了四代的想法,不干预修真界,只在必要的时候出现。
终于在第十代,出现想入世的掌门。
执法会第一时间去迎接。
没几日,十代回了伏羲院,突然封闭全院。伏羲院在第十代,有长达五十年消失在修真界。
后来也陆陆续续有几位掌门多多少少入世,但是大家都不约而同,避执法会而不及。
不得不说,四代开了一个好头,伏羲院长期招募在修真界资质上层的怪胎。一方面,保持了伏羲院优于其他门派的实力,而且大家都不关心也不在乎世间。伏羲院得以独立于修真界。
“执法会权利过大,人心已变,不再是刚创立的执法会了。”他说,“四代很聪明,大概已经嗅到了异味,提早抽身了。”
灵澈自从修真以来,长期都是在折腾他的塔和那个乱七八糟的阵图,今天还是第一次深入了解这些事。
“灵澈,不要怪师兄不帮朱颜。”
“当然不会。”他首先的身份还是伏羲院的掌门。“在掌管伏羲院的立场上,这样的选择是对的。”他合上了眼睛。
“就是可怜了朱掌门。”子清叹息,“现在已经完全是执法会手里使的一把剑了。前些日子我看了他,都不敢相认了。”
“他帮着执法会……一开始狼狈不堪,但是因为他后来做得太好了,执法会帮助他,现在五凌轩已经是修真界的大派了,可是里面,谁都不晓得成了什么样子了。”
灵澈睁开棕色的眼睛,里面映着摇晃的茶水。“一去二三年,俗世千百变。”
“其他的,就是九星氏了。”
“九星氏又怎么了?”
“九星氏的家主应该快要寿终正寝了,九星氏的九星瑛、九星炔、九星苑还有司马静,四个下任家主的候选人在修真界也掀了不少水花,大概谁也想取得九星家主的青睐,成为下一任家主。”
想起那一个还算是慈祥通情达理的老头,晚年见证这样的争夺,心里必定也不是滋味吧。
“同时,这几年。我们为那个专门猎头的人定了绰号,就叫屠头者。”
“他还有出现?”
“动不动就屠城,而且不论是官府还是我们都捉不到他,实在是太可怕了。”
灵犀:“伏羲院已经有三年没有行走代表在世间出现了。”
灵澈明白他的意思,很快就收拾了包袱。
一手将霜花剑插进后背的行囊中,一手收好玲珑塔,他牵着小马驹,一步一步离开伏羲院。
背后是阳光普照,拉扯出他巨大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