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如此不堪吗?”齐言衡说道,“你宁愿做一个被休的弃妇,也不愿意做齐国公府的二太太。”
乔玉妙抬眸,便看到齐言衡正认真的看着自己,她心中一叹,仔细想了想,问道:“你可有真心对待过一人?真心对待一个值得你真心对待的女人,一心对待一个一心对你的女人。”
齐言衡一滞:“你说什么?”
乔玉妙不答,转过头,淡淡看向窗外。
齐言衡喃喃自语道:“真心?一心?”
他说的轻声,似乎是在问自己。
齐言衡心道,他的女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柳解语原是他的通房丫环,柳眉细腰,温柔体贴,伺候他多年,全部的心思都在他的身上,他也是喜欢过她一阵的,不过这种喜欢谈不上什么真心不真心的,就像喜欢一件物件一样,到后来,他也就厌倦了。
董雪雁远是他的表妹,两人从小就认识,也是有些情分的,他对她也是喜欢的,那种喜欢更是出于对小时玩伴的亲切。而且董雪雁和柳解语性子截然不同,他对她也有着几分新鲜感。
至于乔玉妙,齐言衡朝乔玉妙看了看,嘴角便露出一丝苦笑来,他从新婚之夜起,他就冷落她,后来把她丢到竹云院,不闻不问的。真心相待?连边都没有挨上。
对于,兰香,真心相待更是谈不上,他不想每天夜里都跟乔玉姝一起睡,又不想再委屈自己,他只是想要兰香的身子而已。
至于一心么,更加不可能。
而乔玉姝,齐言衡默了默,他对她虽然谈不上一心一意,但是他曾经有一段时间还是很喜欢她的,若要说到真心,也只有乔玉姝,他能算是用上一些真心的,只是乔玉姝看不上他的填房之位,对他大哥做了那下作之事,而且还害了他的子嗣……
‘值得真心相待,一心对你的人’,齐言衡苦笑,乔玉姝?她跟本就不是。
乔玉妙挥了挥手,不想再跟他说下去了,便说道:“如今,你想问的,已经问了。我能说的,已经说了。我这图书馆庙虽然小,事情却也有很多,齐国公当然也是很多事情要做的,我也不方便多留你了。”
乔玉妙这逐客令下的是非常明显了,齐言衡顿了顿。他该问的话确实已经问完了,乔玉妙已经开口让他走了,他过来找她已是唐突,现在他也没有这么厚的脸皮,继续留在这里。
所以,他深深望了一眼乔玉妙,起身告了辞,神色凝重的走出了屋子,离开了万卷书图书馆。
乔玉妙见他走了,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懂自己在说什么,就算他懂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会认同。
不过这一切,同乔玉妙都没有关系,她低下头,重新拿起书案上的账册,看了起来。
——
过了几日,乔玉妙和往常一样,去了图书馆。
进了图书馆的大堂,在上楼梯的之前,身边路过了几个读书人,这几个读书人正在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乔玉妙因为离得近,这几个读书人说的话,她听得是清清楚楚:
“听说了吗?齐国公休妻了?”
“新封的那个齐国公,如今镇国公的弟弟,他不是休过一次妻了吗?怎么又休一次妻,他怎么那么喜欢休妻?”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一次是正妻自请下堂,这一回,是正妻要死要活求着留下来,是他非要休妻,把人赶回娘家的。”
“自请下堂也好,非要休妻也罢,反正都是休妻,看来这齐国公大约是脾气不大好,不然,怎么会动不动就休妻?休了一个再娶,娶了以后再娶。”
“听说,这回是新婚就休妻了,上回还撑了一年多了。”
“看来,京城里,再也没有哪家人家敢把闺女嫁过去做填房了。”
“就是哪家人家敢把自家闺女嫁过去给他作践?刚娶回去没多久,就又休了。”
“是啊,就算他是齐国公,又怎么样?”
“我们这些寻常人家,也会把家中姐妹送过去的。”
乔玉妙听到这几人说齐言衡又休妻了,不禁一愣。
她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几天前到图书馆来找她了。大约是因为乔玉姝又出了什么幺蛾子,齐言衡受了刺激,才会跑到她这里来,问个究竟了。
至于他后来休妻,大概是因为想明白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她说的话有关系。
不管如何,齐言衡现在同她毫无瓜葛了。
——
宣平侯府,乔梁坐在书案后,脸色阴沉得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乌云低垂着,天空黑沉沉。
乔渊站在书房的一侧,
而乔玉姝则跪在书案之前,身子微微的发着颤。
乔梁拿起书案上一方砚台,就朝地上砸去。
“嘭”一声巨响,砚台落地,裂成几个碎块,从低面反弹了起来,又重新落回低面。
乔玉姝吓的身子猛地一颤。
“你这个不孝女,我们乔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我乔梁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孙女?齐国公给我写了一封书信,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失德被休,失德被休!你让我们宣平侯府的脸往哪里搁?”乔梁老眼浑浊,冷冷的盯着乔玉姝,目光凶狠:“贱蹄子,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乔玉姝身子发着颤,脑中浮现出她被休时,齐言衡跟她说的话。
齐言衡在休她的时候,跟她说:“我曾经十分爱慕你,在我娶你妹妹乔玉妙之前,就爱慕着你,喜欢着你,一直到给你下聘时,遇到你在湖心亭跟兰香说了那么多”真心话“,不,就算到那时,我虽是恼你气你,心中伤感,但是残存着一丝喜欢。
不过,现在我却觉得,你并不是一个值得我真心相待的人。
你的心思也不在我身上,莫说一心对我,只怕,对做我填房的事情,你至今还是不情不愿的。
我对你再无半点喜爱。
如今,你害我子嗣,已经犯了七出,就算你是宣平侯府的女儿,我也要休了你,哪怕以后,齐国公府和宣平侯府不相往来,甚至反目。这一纸休书给你,从此,你我,各自嫁娶,两不相干。”
……
乔玉姝身子发着颤,如今她被休回了宣平侯府,她的阿爷,一向最注重家族联名,她也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只听乔梁冷声说道:“我们宣平候府是容不下你这样失德被休的女子,之前,你妹妹玉妙被休时,我是将她除了宗籍的,如今,也将你除去宗籍。一视同仁,也免得旁人说我出事不公。”
乔玉姝一惊,在地上跪走几步,走到乔梁脚边:“阿爷,阿爷,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不要赶我走。”
除了她的宗籍,把她赶出家门,等同于断了她的生路。
她虽说有些才情,但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在她还是大家闺秀的时候,自然是一桩美事。如果她成了下里巴人了,她能做什么闺怨诗,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拿来做生计。
她是簪缨世家用银子喂出来的贵女,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会,就这么把她赶出家门,让她怎么活?
乔梁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再睁眼时,眼眸浑浊冷酷:“一会儿开祠堂,除了你的宗籍,你好生离开吧,不要让我喊人把你赶出去,到时候场面难看,你也不好过。”
“阿爷,我在宣平侯府出生,在宣平侯府成人,阿爷你把赶出家门,让我去哪里啊?我哪里还能活下去?”乔玉姝跪坐在地上,抬着头,说的凄惨,说着说着,她便哽咽起来,想想自己在齐国公府受过的苦,现在又要被娘家弃了,眼泪就滴滴答答掉了起来,鬓边的碎发被泪水打湿了,黏在脸颊上,模样狼狈不堪。
乔梁低下头,看着脚边这个还死死纠缠的庶出孙女,眼中露出一丝厌恶:“除籍之后,你是死是活,都同我们乔家无关。”
是死是活,都同乔家无关乐!
乔玉姝身子一软,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双眼几乎没有焦距的看着地面,只眼泪还不停地在流。
乔渊站在一边,看着乔玉姝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也有几分不忍。
乔玉姝虽然只是他的一个庶女罢了,但毕竟也是他的种,也不忍心把乔玉姝生生的逼到没有生路。
他便开口说道:“爹,玉姝确实做错了,爹除她宗籍,儿子也,也赞同,只是玉姝毕竟是一介女子,出了宣平侯府之后,她便无枝可依……我记得我们在北门外还有一处庄子,不如,我们把玉姝丫头赶到庄子里,也好给她留口饭吃。”
“啪”,一声,乔梁拿起书案上的一本册子,重重往书案一拍,“庄子也是我们宣平侯府的产业,既然将她除籍,就没有道理让她继续住在宣平侯府的产业中。”
乔梁吸了一口气:“我看你是不忍心,你可知,她做了什么事?”
乔渊抬头说道:“我听齐家老二说,是害了他小妾腹中孩儿……”
乔梁颔首说道:“恩,不止如此,齐家老二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详细说了她的恶事,用生苦杏仁粉害了他妾室肚子里的孩子确有其事,但却不止住这一桩。”
“还有什么?”乔渊讶异的问道。
“还有她施计,想给齐家老大用媚药,还是两种东西合在一起才能催情的生僻法子,结果齐家老大没有中,玉琏却是中了。”
“什么?”乔渊惊道。
乔玉姝猛的抬起头,朝乔梁看去,不住的摇头,怎么可能,怎么被人知道的?齐言衡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
乔梁声音越发冰冷:“若不是因为她,我们宣平侯府,怎么会出这么大一个丑?知道外头现在怎么说我们乔家?说我们‘满口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不孝女,忤逆女,赶出去吧。”
乔玉姝瘫软在地,周身就像跌进了冰窖,刺骨的冷意,直钻到她心里。
乔渊一愣,没想到乔玉琏在大长公主失态,竟然是因为乔玉姝的缘故。
乔玉姝是他的种没错,毕竟只是个女儿,而且还是个庶出的,乔玉琏才是他从小宠着的嫡长子。
他宠爱的嫡长子竟然是因为自己的庶女出了那么大一个丑,他心里本来对乔玉姝还有几分不忍,如今,这几分不忍已经几乎消失不见了。
况且,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父亲最重视乔家的声誉,如今,乔家声誉一落千丈,竟然都因为乔玉姝。他父亲又如何肯饶了乔玉姝?他再劝说也是没有用的。
乔渊甩了一下手,叹了口气:“唉。”
乔梁喊了人过来把乔玉姝从书房里拖了出去。
乔玉姝被拖出去以后,乔梁和乔渊父子二人安静了一会儿,乔梁才说道:“我们齐家和乔家的联姻,已经不可能了。”
乔渊点点头:“是的,父亲。”
乔梁说道:“齐家老二也是,嫁了一个嫡女给他,他休了,嫁了一个庶女给他做填房,他又休了。玉妙也好,玉姝也好,就算出了什么错处,也是我们乔家嫁出去的,嫁娶本就是两家联姻,若是有了什么错处,他罚也罢,送到庄子上去也罢,留个名份在,我们齐乔两家总是姻亲。没想到,齐言衡休了一个又一个,把我们宣平侯府当什么了?把我这个亲家又当什么了?让我们宣平侯府脸往哪里搁。我看这齐家也没有把我们宣平侯府放在眼里,真是欺人太甚。”
“爹,那,我们和齐家,这联姻……”乔渊说道。
乔梁冷哼一声说道:“联姻,哼,还谈什么联姻,都休了我们乔家两个女儿了,我还跟他们谈什么联姻?”
“是,爹。”乔渊一叹。
父子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乔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说道:“对了,爹,还有一事,是关于利丰解库收了那幅假《松山积翠图》的事情。”
乔梁双手交叉坐在桌子上,抬眉问道:“怎么了?有眉目了?”
乔渊说道:“恩,确实有些眉目了。利丰解库的东家说,当时到利丰解库来当死当的是一位姑娘。这位姑娘脸色黑黄,相貌普通。只根据这一点线索,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找到这来做死当之人。”
乔梁问道:“那么现在有了什么眉目啊?”
乔渊点头说道:“后来,我们在街市上暗中打探那《松山积翠图》的消息,打听了许久,才打听到的。原来,有人曾经在北门街的一家字画店内看到过一幅《松山积翠图》。于是我们就顺藤摸瓜的找了那家字画店,威逼利诱的,问那字画店的东家关于这《松山积翠图》的事情。那字画店的东家说,他店中曾经挂出来的那幅《松山积翠图》确实是假画,后来,被一位姑娘指出了这假画的破绽,那位姑娘,花了一百银子的成本价把这幅假画买了。”
乔梁老眼一凝,说道:“到底是谁?”
乔渊说到:“那字画店的店家,说那姑娘衣着光鲜,十分贴面。不仅衣服穿的好,而且,身上配的配饰,价值也都不太便宜的。”
“那店家说,他以前只以为这姑娘是哪个偷跑出来的世家贵女,或者是哪个还调皮捣蛋的皇亲国戚。后来,万卷书图书馆开的十分红火,很多人就去,店家也便随着大流,一起跟过去看看。他见到过一次万卷书图书馆的女东家,一看之下,这女东家竟然和那日,在他字画店中,一语道破假画的姑娘,长得十分相似,非常相似,简直就是一个人。”